殺!!!」
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兩支軍隊正在交戰。
齊國的騎士們借著高處的優勢,朝著下方的漢兵猛攻。
這些漢兵明顯都是新卒,在看到沖鋒而來的騎士時,慌了神,好在,他們之中也有老卒坐鎮,在老卒的指揮下,他們艱難的擋下了敵人的沖擊。
騎士們就這么殺進敵人的陣型之中,開始戰。
吐奚越披著甲胄,看著那瘋狂進攻的百保鮮卑,臉色通紅,握著長矛的手都在顫抖。
吐奚越簡直就是被段韶牽著鼻子打。
他四處追擊,可每次都追不上段韶,而當他放慢速度的時候,段韶忽然回頭就是一口。
他的軍隊明明比段韶更多,卻是被打的苦不堪言。
戰損比甚至達到了五比一,六比一。
看著自己辛辛苦苦操練出來的軍隊被段韶這么消耗,吐奚越眼里是說不出的悲憤。
吐奚越過去曾是武川的小軍頭,擔任幢主,后來劉桃子在武川擔任成主,他就跟了劉桃子,而后參與了討伐突厥和討伐周人的戰事,多次立下功勞,最后被任命為趙州將軍。
漢國的這個趙州,就是建立在原先首都地區以及與河內接壤的部分地區,一邊連著冀,青,一邊連著并和河內。
吐奚越并非是一無是處的廢物,畢竟他的軍功擺在這里,他是靠著許多的戰事和自己的軍功做到開府將軍的,
但是,讓他帶著一批只操練了一年多的士卒來跟領著百保精銳的段韶作戰,
那實在是有些太超綱了。
他根本打不過。
也就是還有個破多羅幫著他,在人數上占據著絕對的優勢,否則,情況真的不好說。
要駐守的地區有很多,敵人又走的飛快。
吐奚越怒喝了一聲,提著長矛沖殺上前。
面前一個戴著面具的騎士與他相遇,吐奚越躲開敵人的刺擊,一矛刺穿了敵人的胸口,「跟我殺!!」
士卒們繼續沖鋒,雙方混戰。
段韶很快就令人吹響了號角,騎士們迅速撤離。
只留下一個暴怒的吐奚越,卻不敢再追擊,只能令人救助傷兵。
段韶領著騎士們逃離戰場,走在路上,段韶的臉色卻不是那么的好看。
敵人的披甲率有些高。
他不明百為什么尋常的地方軍隊就能有這樣的披甲率。
敵人的將領很一般,至少在段韶看來,平平無奇,沒有什么可以稱贊的地方。
但是他魔下的軍隊竟然還不錯。
這完全不像是一支新兵,他們戰斗的意志很高,面對百保的多次沖陣,竟然能死戰不退,而且成長迅速,段韶已經跟他們碰了五六次,每一次遇到,對方的戰斗力都能提升不少,造成的殺傷也越來越大。
段韶魔下可沒有那么多的軍隊。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寶貝....不該這樣損耗。
而敵人的城防,也令段韶感到驚愣。
他頭次看到有百姓自愿上城墻來參與防守的。
戰事對段韶來說,并不是很順利。
吐奚越跟破多羅就像是兩個惡心的蟲子,一直圍繞在自己的身邊,各地的城池又很是難啃,當初為了啃下一個縣,他魔下的百保竟死了四百多個..:..這可不行。
不知跑了多久,段韶確定敵人無法輕易追上,這才下令讓眾人休息。
軍士們下馬休息。
百保與那些獨孤永業所安排進來的軍官們,他們此時的狀態是完全不同的。
百保們依舊沉默,可沉默之下的,是深深的不滿。
當初段韶帶著他們離開,他們的家眷則是留在了后方。
而他們基本上清一色的都是河北人,至于獨孤永業摩下那些人,基本上都是河洛人,雖然雙方挨著,但終究不是一類人。
這些時日里與敵人交戰,百保一直都是在前猛戰,而獨孤永業派來的人就在后方猛吃。
他們甚至連放哨和后勤這樣的事情都不愿意做。
幾個將領此刻聚在了段韶的身邊,臉上笑開了花。
他們都是被獨孤永業派來幫助段韶作戰的。
這次段韶總共帶了四千人的軍隊,其中只有兩千人是百保出身,其余兩千都是獨孤永業的軍隊。
而獨孤永業派來的這些人.....實在跟百保不太般配。
段韶很多時候都當他們不存在,當自己魔下只有那兩千精銳。
若是這兩千人也能用,段韶早就殺了吐奚越,再擊破破多羅了。
可惜,他這兩千百保,因為初次的攻城死傷不少,以如今的規模,領著那些人打打順風仗還行,想要全殲敵人.::.不太好說。
段韶打量著周圍的地形,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將領們卻不管這些。
「大司馬,趁著敵人還在清理戰場,讓我們再往北邊轉一轉吧!」
「那邊有許多商賈,跑都沒地方跑,抓幾個商隊,那斬獲可不少...:’
眾人只當這次是來此處發財的,都迫不及待的想分開劫掠。
段韶平靜的看向他們。
「破多羅的軍隊就在附近游蕩,若是你們想要去劫掠,那就去吧。」
「咳,百保不跟著一起去嗎?」
「他們要修整,諸位或許不知,他們剛剛打了場硬仗。」
段韶的言語里帶著刺。
幾個將領臉色一變,也不敢跟段韶對峙,只好轉身離開,嘴里還嘀咕著什么天色漸漸漆黑,眾人卻也不敢生火,就這么坐在一起取暖。
遠處有武士正在張望著周圍,以防敵人襲擊。
段韶坐在中軍的位置上,瞇著雙眼,閉目養神。
身邊傳出嘈雜聲,段韶睜開眼晴,卻看到一個將領坐在了自己的身邊。
他取下了臉上的面具,乃是百保的將領,婁季略。
「有事?」
「大司馬....我不明白。」
「我們在做什么啊?」
婁季略有些茫然的問道。
段韶平靜的說道:「在討伐叛賊。”
「大司馬,我有些不明白。”
「陛下已經不相信我們了,獨孤永業派這樣的人來協助我們....這是想讓我們建功立業,還是想讓我們死在劉桃子的手里?」
「北邊回不去,南邊不要我們....大司馬,我們往后要怎么辦?」
段韶看著一臉茫然的婁季略,淡淡的說道:「情況還沒有惡劣到那種地步。」
「獨孤永業還需要我來幫著擋住劉桃子,他是不敢先對我出手的。」
「至于劉桃子,他只是個叛賊,無法占有大齊之地,遲早要敗亡。」
「平叛一定能順利。」
婁季略精神恍惚,「我們不曾平叛,我們只是在燒毀農田,在摧毀城外村莊.....我的兄長過去在這邊擔任過刺史,我甚至騎著馬在那邊官道上玩樂....”
「這都是戰事,戰事之中,沒有無辜和不無辜的。」
段韶說完,就閉上了雙眼,不再理會面前的婁季略。
天色剛剛亮,眾人便再次開始啟程。
段韶將郵城和成安當作了自己的首選目標。
不過,想要通過這些軍隊來擊破郵城..::.多少還是有點難度。
當下最重要的是提升軍隊的數量,當初在南邊的時候,段韶就是一邊攻城,
一邊吸納當地的亡人和潰兵,越打越猛這邊沒有潰兵,但是,這邊有很多當初的老部下,還有很多對劉桃子不滿意的大族。
或許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整個漢國的戰爭機器此刻已經開始了運作。
大量的軍隊從各個軍府奔向了前線,
他們要在定州聚集,而后殺向趙州和并州,與前線的敵人交戰。
各地的糧食紛紛運往前線,官道上都是成堆的運糧車。
鐵廠火力全開,武庫所儲備的軍械武器也是被運出來,大規模的運往了前線。
得益于漢國擁有超強的基層組織能力,戰爭機器的發動比想象之中的還要順利,所轟鳴聲也比想象之中的更加巨大。
劉桃子御駕親征,帶著諸多的將軍們,氣勢洶洶,直奔定州前線。
而在此刻,段韶卻還是深入敵境,他發揮自身的優勢,帶著兩州的軍隊四處跑,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壞。
可他敏銳的察覺到了敵人出兵的景象,因為身后的追兵忽然就放緩了速度,
不再那么的急躁。
金墉城,大將軍府。
獨孤永業坐在上位,嘴角再也壓不住,眼里的歡喜清晰可見。
他的諸多心腹此刻就圍繞在他的兩側,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獨孤永業看向了一旁的楊素。
「果然都如高君所言!」
「劉桃子狗急跳墻,聽聞,已經領著大軍來出征,想要拿下金墉城!!」
獨孤永業并不懼怕,不只是他不怕,他摩下的那些將領們也不怕。
眾人哈哈大笑。
獨孤永業撫摸著胡須,得意的說道:「這些年里,想要占領我河洛寶地的人,那可是太多了。」
「想當初,那偽....大周的宇文護領著二十萬大軍前來,尚且都無法攻克我們河洛!!」
「最后只能像個敗家之犬,頭也不抬的逃走!」
獨孤永業說著,又偷偷看向一旁的楊素。
至少在獨孤永業的心里,楊素是他建立大漢的第一丞相,他不希望自己的丞相再跟周人有什么關聯。
看到楊素的臉上非凡沒有任何的不喜,反而是跟著眾人開懷大笑,獨孤永業松了一口氣,他的心情頓時更好了。
他開心的說道:「那獨孤契害真,不過是蒼頭出身,當初廟堂看在他阿爺多年為奴的份上,才給了他官職和爵位,本以為他不會有反叛之心,誰能想到,他竟不顧廟堂的重恩,舉旗造反!!」
「當初我們在曲陽的時候,他魔下的人對我們可很是無禮!!」
「我一直都很想跟劉桃子比個高低!」
「諸位,如今是最好的機會!!」
「我們的城池堅固,別的不說,就是河內的那些溝壑,劉桃子的騎兵想要過來??做夢!!那些溝壑就夠他平一年的!!」
「我們耗費了多少人,用了多少心血,打造了這些工事!!」
「劉桃子不過四五萬的軍隊,而且大多還是新兵,沒有戰力,遠道而來,想要攻破河內,這是癡心妄想!」
「我已經跟周人聯絡,周人對劉桃子這樣的背主之賊格外的厭惡,答應與我們一同來對付劉桃子!」
「周人會將軍隊分布在夏州,銀州等地,一旦劉桃子的軍隊到達河內,他們就會像叛賊的靈,朔等州發動猛攻!!」
「突厥人的軍隊也已經在幽州,恒州外聚集!!」
「到時候,劉桃子三面是敵!」
獨孤永業舉起面前的酒盞,大口吃下,而后猛地摔在地上。
他激動的站起身來。
「諸位,劉桃子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們只需要將劉桃子纏住,讓他留在河內,無法抽身就可以,他的勢力將被我們三方所攻破!!」
「等到戰勝了劉桃子,收復了河北地!!」
「在座的眾人,便都是王爵!!我們共享富貴!!」
獨孤永業別的本事不太好,但是這鼓舞激勵的手段還不錯,他這么一講述,
眾人是更加的激動,紛紛跟著高呼了起來。
獨孤永業露出了那大牙齒,滿臉得意的笑著。
楊素坐在一旁,也融進了氛圍內,很是激動。
獨孤永業所說的大部分都是屁話。
但是也有真話。
就比如說河內,楊素為了許多的打算,這些時日里教唆獨孤永業,在跟劉桃子接壤的地區修建了很多很多的防御工事,動用了龐大的民力,光是阻擋騎兵沖鋒用的溝壑,就是挖了數十里,一挖就是挖了好幾道。
這些用來阻擋劉桃子的精銳騎兵,那真是綽綽有余。
加上河洛地區的城池確實堅固,核心軍隊的素質也算高,劉桃子若是沒有龐大的兵力,很難拿下來。
至于大周援軍和突厥援軍..::.嗯,理論上會有,實際上未必。
當然,裝樣子肯定還是要裝的,至少韋孝寬要動員起來,廟堂也得派發一些軍隊往前線,做出要大舉進攻的樣子,另外,突厥人可能真的會打,前不久他們被斛律光掏了家,這讓突厥可汗異常的憤怒,發誓要復仇。
反正當下的情況對劉桃子肯定是不利的。
獨孤永業許諾了許多,就在眾人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忽有個將軍清了清嗓子,「主公!」
「我有事要稟告。」
「哦?你說。」
「我找到了一個人,想要請他進入宴會。」
獨孤永業很是大聲的問道:「你找到了誰?」
那將領也以很大的聲音說道:「當初有名的活神仙由吾道榮!我在山林之中遇到了他,就將他請了過來!!」
「就是那個能預示未來事,被稱為神仙的由吾道榮嗎?’
「正是他!」
「好!好!請他進來!!」
獨孤永業拍著手,大叫了起來,眾人隱約察覺到了什么,紛紛屏住了呼吸,
看向了門口。
片刻之后,一個老頭子就被軍士給推了進來。
那老頭相貌果然跟尋常人不同,身材極高,胡須很長,而眉毛都很長,有點傳聞里神仙的模樣。
由吾道榮被推進來,看向了左右,臉色憋得通紅,又無奈的行禮拜見了獨孤永業。
那將領笑著說道:「我過去在山林之中遇到他,他說金墉城出天子,我覺得此人大逆不道,就將他抓了起來,沒想到,后來天子果然搬來了金墉,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就準備放了他,沒想到,此人說夢到異象,想要拜見大將軍.....」
獨孤永業笑著點頭,看向了面前的老頭。
「由吾道榮....你有什么要對我說的?」
老道人盯著面前的獨孤永業,嘴唇顫抖了許久。
他在深山之中修行的好好的,這幫兵匪忽然沖過來,將他抓住,一路扭送到此處,非要讓自己給人看相。
我修的是辟谷道,他媽的不會看相望氣啊!
那將領站起身來,手握著刀柄,指了指獨孤永業,「老先生,您是天下聞名的神仙,你來看看,我家大將軍的面相如何?」
老神仙警了眼對方的刀,臉色漸漸變得溫和起來。
「好相貌!!非凡之貌!必定做的非凡之事..::
那將領清了清嗓子。
老神仙這才繼續說道:「大將軍的面相里,竟能看到金刀之相..::
獨孤永業猛地拍了下手,「讓他說對了!我還真的是劉姓!!獨孤姓乃是后來改的!」
「真神仙啊!」
眾人紛紛驚愣。
「天下有金刀劉的言,莫不是就應在了大將軍的身上??」
獨孤永業急忙露出了嚴肅的模樣,「我是臣子,是不該說這種事情的,這件事,往后你們都藏在心里,千萬不要告知別人!!」
「唯!!」
獨孤永業這才賞賜給老神仙錢財和黃金,讓他定居在城內,而后繼續自己的宴席。
眾人笑得開心極了。
都在做著擊敗劉桃子,輔佐大將軍開國建制的美夢。
楊素也開心極了。
大事可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