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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威脅利誘

  夜里,四周一片寂靜。

  官道邊,幾堆篝火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遠處躺著許多具尸體,他們被扒光了衣裳,就這么赤條條的躺在地上,整整齊齊,那空洞的眼神仰望著天空,似是想要問出個答案來。

  幾匹瘦弱的馬被捆綁起來,望著死掉的主人,不安的搖晃著頭。

  和士開則是看著面前的篝火。

  火焰沸騰,那拆卸下來的馬車木材正不斷的竄出新的火苗來,四處噴濺。

  和士開瞥了眼遠處的那幾個將領,不悅的嘀咕道:“蠻夷武夫.”

  自家騎士靠近了他,低聲問道:“和公,明日就要進北朔境內了這幾個人,真的管用嗎?”

  和士開瞪了他一眼,“你還真指望這幾個貨色能嚇到劉桃子不成?”

  和士開解下了腰間的水袋,有滋有味的吃了大一口,緩緩說道:“劉桃子才不會怕他們呢帶上他們,是有別的用處。”

  騎士瞇起了雙眼,低聲說道:“和公,那個裨將和他麾下都吃醉了,不如我們趁機殺了他,再讓幾個弟兄自殺,到時候就給斛律羨說遇到了襲擊,將罪過推到劉桃子的身上!”

  “狗屁不通。”

  和士開冷冷的說道。

  騎士頓時就不敢說話了,和士開再次看向他,“我可告訴你們,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自作主張,不許輕舉妄動”

  “我這次前來,是為了安撫劉桃子,他不會歸順大王,可我們至少要確保他不會投了偽周。”

  “若是他帶著左右親信投奔偽周,打開各地關卡之門,周人十五日就能兵臨晉陽了.”

  和士開此刻也覺得有些棘手。

  高湛對這位劉桃子,那是恨得咬牙切齒,劉桃子將他那么一抓,讓高湛錯失了許多機會。

  可他心里也還是有那么些的忌憚。

  他不怕劉桃子領兵造反,劉桃子這破地方,糧食都不能自給自足,況且這里還是自家的老本營,那些軍戶都是自家人,就算他領著軍戶們造反,沒有糧食,沒有軍械,遲早完蛋。

  廟堂每次所運輸的軍糧都是按著當地將士數量的半年配額來給的,大有深意。

  高湛怕的是劉桃子投敵。

  邊塞那些軍戶里,不只是有他的自家人,還有那偽周的自家人.

  而去偽周的軍糧一向比較充足,此二者合一,那這大齊皇位也就不用爭了。

  和士開此番前來邊塞,有兩個目的,第一個是限制劉桃子繼續發展,破壞他與朔州恒州的往來,孤立他!

  第二個就是要盡量安撫劉桃子,免得他狗急跳墻。

  和士開搓著手,腦海里不斷的思索著如何馴服這頭猛虎。

  他心里頗為激動。

  他頗為享受這種感覺。

  次日,天蒙蒙亮,眾人便繼續上路。

  官道通往了遠處,兩旁漸漸的多出了些密林,和士開騎著駿馬,隱約能從兩旁的密林之中察覺到些不懷好意的窺探。

  好在,這里的密林并不多,片刻之后就走過了。

  野狗叼著骨頭,從不遠處的山坡上消失,烏鴉發生一聲聲的嘶鳴,卻怎么都找不到它的位置。

  穿過了谷口,就看到了一處簡陋的關卡。

  這里原先是沒有關卡的,當然,如今也算不上是關卡,就是簡單的設了柵欄,拒馬,有甲士們在這里設營而已。

  在對面,也有一道柵欄,有幾個甲士正在周圍戒備。

  雙方面對面,臉色肅穆,以手按刀,眼神不善。

  和士開等人出示了過所,這才得以通過,守關的將領甕聲甕氣的說道:“北邊可都是些賊寇強盜,諸位多加當心!”

  和士開笑著點點頭,正式踏進了北朔的領地內。

  有邊兵攔住了他們,查看了過所,隨即派人帶他們前往。

  和士開有些驚訝,沒想到,這些邊塞人還挺客氣的,竟派人護送前往。

  走在路上,兩旁能看到許多樹苗,那些樹苗是按著固定的間隔所種的,卻又不像是護路林,沒那么的密集,放眼望去,這樹苗一路延申,和士開笑著跟那位護送的將士詢問,可那將士根本不說話,就像是什么都聽不到。

  又走了許久,遠處看到一群忙碌的百姓,他們正在修繕村落。

  到了河邊,又看到有百姓似是在打撈淤泥,遠處有一座嶄新的箭塔拔地而起。

  來自大城市的裨將一臉的不屑,高高揚起頭來。

  和士開的臉色卻愈發沉重了。

  自從踏進北朔之后,他沒有再見到沿路乞討的人,沒有看到叼著骨頭的野狗,所看到的只是一群忙碌的人。

  所有人都很忙,看起來都在做事。

  可真正讓和士開覺得不安的是在那些做事的人的身邊,并沒有看到拿著鞭子的吏,沒有看到拿著強弩的騎士。

  他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越往前走,北朔就越是熱鬧。

  許多地方,都能看到那剛剛修建成的村落,城寨,耕地上能看到那些正在忙碌的百姓,有牧童拉著耕牛從遠處路過。

  和士開終于忍不住了,他拉住了一旁的裨將,低聲問道:“他哪里來的這么多東西??”

  “啊?”

  “誰?”

  “劉劉將軍,此處最為貧瘠,他哪里來的那么多錢糧,四處大興土木,這沿路就沒有看到清閑之地,他哪里來的這么多錢糧??”

  裨將沉吟了片刻,“搶的吧。”

  “他剛剛上任的時候,從北朔跑來了許多人呢,說是劉桃子派遣惡差抄家滅門,四處殺人,北朔的廟都被他給推了,就剩下了一間小廟。”

  “都是搶的。”

  和士開的臉色緩和了些。

  他再次看著周圍這蕭瑟的土地,心跳的也沒方才那么快了。

  若只是靠搶,那就是一次性買賣,無法持續,現在用以建設,往后就無法堅持了,也不至于發展到能自給自足的地步,那就好說了。

  他們一路走過了許多嶄新的城鎮村落。

  當然,這些不能算是城池,有匹好點的戰馬,都能從他們墻壁上跳過去。

  不過,著實比以往要熱鬧的太多,人來人往,還有人坐在門口休息,看到過路的貴人,竟一點不怕,指指點點的說著什么。

  裨將勃然大怒,當即要拔刀。

  “將軍.此處乃是北朔,北朔非朔,這里是不許濫殺的。”

  為他們帶路的騎士忽然開了口。

  和士開一愣,媽的。

  你小子會說話哎?!

  裨將看著那騎士,更加的憤怒,他直接拔出了刀,“北朔就不講大齊律了嘛?!”

  “講啊。”

  “大齊律沒有規定走路的時候別人不能看啊.”

  “哈哈哈,我看你們就是故意與我們作對,金河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就在兩人嘶吼的時候,遠處那些村民忽然起身,跑回了村鎮。

  片刻之后,就看到有一行人沖了出來,足足有六十余人,他們不能被稱為甲士,他們沒有披甲,可武器是不缺的,其中有三張強弩,已經對準了和士開等幾個人。

  在他們之后,又有百余人的青壯,舉著鋤頭石頭木棍就出來了,將他們圍的水泄不通。

  裨將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被一群輔兵和民夫給包圍!!

  他氣的哇哇大叫,“來,有能耐的就往”

  和士開急忙上前,攔住了他,“將軍息怒,息怒,這是刺史公所交代的事情,難道您要不服從他的軍令嘛?”

  聽到斛律羨的名字,那裨將方才平息了怒火。

  和士開向騎士道了歉,想要送些錢,騎士并沒有接受,他出面讓眾人散去,這才領著他們繼續前進。

  裨將不說話了,只是抿著嘴,眼神兇狠。

  和士開的臉色同樣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這么下去,邊塞知將軍而不知有廟堂  武川。

  街道上格外的喧嘩,時不時就有騎士縱馬飛奔而過。

  和士開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身邊的裨將。

  “將軍,劉將軍為人暴躁,稍后,您坐在一旁便可,勿要動怒,更勿要與他起了什么沖突!”

  “我著實是怕將軍吃虧啊!”

  裨將大怒,“他便是人再多,也休想要嚇住我!!”

  “尸山血海,我尚且不懼,何以懼他甚么安西?!”

  和士開滿臉的擔憂,心里卻頗為欣慰,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本來還想著引發些小對立的,可如今看來,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多說什么啊。

  和士開便領著他大步走進了官署內。

  這是他第二次前來此處,變化之大,讓和士開都有些難以接受。

  官署并不奢華,不像中原的那些官署一樣雄偉寬闊,可里頭的官吏,那是一點都不少,剛走進去,就聽到從各地傳來的嘈雜聲,一個個屋里,似乎都擠滿了官吏。

  門口的官吏都堆積在了一起,出去都要排隊出。

  他們被帶到了正屋前,兩個甲士為他們開了門。

  和士開深吸了一口氣,心里反復默念著那些話術,然后快步走進了屋內。

  “和士開拜見安西將軍!!”

  “將軍英明神武,我過去竟敢對將軍不敬!!”

  和士開抬起頭來,什么都沒說,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啪”

  聲音極為響亮,那臉瞬間漲紅了,巴掌印留在臉上,和士開只覺得頭都有些暈。

  一時間,屋內無比的寂靜。

  和士開緩緩看向了上位,卻看到了一個文士,文士茫然的看著和士開,和士開驚愕的看著文士。

  兩人對視了片刻,和士開方才問道:“安西將軍呢?”

  “將軍還不曾趕來您得等一會.”

  和士開的嘴唇哆嗦了下,“好。”

  文士急匆匆的從一旁離開了,和士開站起身來,回頭看向一旁的裨將,那裨將此刻也是目瞪口呆,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和士開,清了清嗓子,說道:“您不必這么懼怕.”

  “嗯”

  和士開點點頭。

  過了許久,屋門被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推門而入,他往那里一站,就幾乎堵住了大門,他快步朝著和士開兩人走來,氣勢兇狠。

  來人正是劉桃子!

  他身后則是有幾個親信,跟著他一同走進來。

  和士開組織了下方才的情緒,猛地朝著劉桃子行了大禮。

  “和士開拜見安西將軍!!”

  “我過去竟敢對將軍不敬,實在該罰!!”

  “啪”

  和士開舉手就又是一下,絲毫沒有留力。

  那火辣辣的痛苦,讓他的臉終于開始對稱了。

  劉桃子從兩人之間穿過,直接走到了上位,坐了下來,親信站在他的身邊,和士開急忙調整行禮的方向。

  劉桃子打量著面前的和士開,沒有說話。

  姚雄忽笑著說道:“和公最近吃的不錯啊,這臉胖了不少。”

  和士開尷尬的露出了個笑容來。

  姚雄忽看向了一旁的裨將,當即吼道:“你又是哪根鳥?!見到大齊安西將軍!!豈敢不拜?!”

  和士開一喜,偷偷看向了身邊。

  “末將高長侍拜見安西將軍!!”

  裨將猛地跪拜在了劉桃子的面前,行禮比和士開要端正的多。

  和士開瞪圓了雙眼,斛律羨猛將啊,他的心腹親兵頭子就他媽這么個德性??

  田子禮連忙說道:“不必如此,我家將軍最是不喜那繁瑣禮節。”

  劉桃子示意眾人都坐下來,和士開和裨將就坐在了左手邊,而姚雄跟田子禮則是坐在了右邊。

  劉桃子看向了和士開,問道:“你來見我做什么?”

  和士開一愣,笑著說道:“我是奉我家大王之令,前來拜見將軍的。”

  “哦,那你家大王想要做什么?”

  和士開這些年里見過許多人,可沒有一個人是跟劉桃子這樣的,不寒喧,也不客套,直接詢問來意。

  和士開只好說道:“將軍,我想與您單獨談話。”

  劉桃子揮了揮手,就讓甲士帶那位裨將去休息,姚雄跟田子禮依舊是留在了這里。

  和士開只好繼續說道:

  “大王知道過去有了些誤會,特意派我來澄清誤會。”

  “我家大王是非常喜愛您的,您先前去鄴城的時候,大概也看到了。”

  “大王親自迎接,設宴款待,還不惜得罪其他人。”

  “大王就是個直性子,將軍也是如此,那我也就做個直性子,大王派我前來,是為了跟將軍握手言和。”

  “太后將大王扣留在皇宮,大王當然也很憤怒,但是,大王說,他知道您這么做都是為了自己的君主,想到將軍可以為了自己的君主做到這種程度,他就越發的喜愛將軍,覺得將軍是可以信賴的屬下。”

  “大王曾對我說:他愿意做小白,將軍能做管仲。”

  劉桃子平靜的看著他,“多謝大王的厚愛,我與大王,并無私仇,各為其主,閣下可以回去了。”

  和士開頗為無奈,他只好說的更加明白。

  “將軍,陛下病重。”

  “而太子不滿十歲。”

  “若是陛下駕崩,誰人能繼承天子位?!”

  劉桃子看著他,“尚不可知也。”

  和士開猛地起身,“唯我家大王!”

  “我家大王乃嫡子,更兼雄才偉略,朝中群臣,無不敬仰他的為人,勛貴們皆與他為伍!除了他,還有什么人能有資格呢?!”

  和士開又看向了劉桃子,“將軍,若是您愿意支持我家大王上位,未來定是不可限量!”

  劉桃子平靜的回答道:“這是天子的家事。”

  “我已告知過大王,外臣不參與家事。”

  和士開點著頭,“那您就在此處觀望,只要不出手反對,那便是我家大王之人。”

  “將軍,我家大王對您,可是極為看重。”

  “他賞賜了劉老將軍許多財物,因為您的官品已經與他持平,為了維持禮法,還上表廟堂,提拔了他,當下,他儀同三司,已為一品。”

  “還有那些與您親善的人,路去病,石耀,獨孤,程哲等人,我家大王也一一為他們表功,給與賞賜,派遣甲士來保護他們”

  “還有您的老家,張家村,大王也多次派人,那邊的鄉吏說是想將鄉中人送往此處,我家大王就覺得不妥路途遙遠,那些人不是老便是幼,豈能遠行呢?”

  “大王特意送了些錢財,賞賜,還派人去保護他們.”

  下一刻,姚雄猛地起身,臉色兇狠,“我入你”

  田子禮趕忙拉住了他,他冷笑著說道:“長廣王這是準備用這些人來挾持將軍?恐嚇將軍?”

  “真當我家將軍在意那些個人?拿一些賤民來威脅將軍,可笑!!”

  和士開大驚失色,“這是什么話,我哪里敢威脅將軍.將軍在國內樹敵太多,我家大王是要保護他們啊,將軍,您誤會了!誤會了!”

  劉桃子看向了他,左眼角跳了跳,眼里閃過一絲兇狠。

  他站起身來,看向了身邊的姚雄,“將這個人抓起來,砍下他的頭來,送去給長廣王。”

  和士開正要求饒,姚雄就撲了上來,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和士開當即倒地,姚雄直接解下腰帶就開始捆綁他,然后抽出了刀來,對準了和士開的脖頸。

  和士開嚇得哭嚎不止,渾身哆嗦。

  “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田子禮卻急忙上前阻止,說道:“將軍,不能輕易翻臉啊。”

  “那么多人還在高湛的控制下,若是急著動手,那他定會殺人!”

  劉桃子揮了揮手,“不過是些賤民而已,由他去殺。”

  “只是此人威脅我,今日必死。”

  田子禮迅速反應過來,急忙抓住他的手,“將軍啊且先關押起來,我來與他說就先留下他的性命!!”

  和士開哭嚎道:“將軍!!誤會!!我不敢了!!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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