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幸正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場浩大的戰爭,然而隨著仙臺樹的倒下,它龐大的根系聯結著大片的地塊,赫然將整片陸地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阮幸這才發現,他們所在的戰場根本不是一片正常的陸地,而是懸掛在天空之上!
這時,一個魔修頂著狂風直接跳下了分裂的地面,剛剛跟她打斗的另一個男性仙修毫不猶豫也跟了下去。
翻倒的仙臺樹頭重腳輕似地調了個個兒,魔修摔到一根粗壯地樹杈上狠狠的吐了口血,看到身后那仙修男子在追,也不敢停留,直接順著樹干朝下奔跑,跑著跑著忽然摔進了一個樹洞之中,在樹洞里如坐滑滑梯,曲里拐彎的滑了半天才到了底,摔了個七暈八素。
隨著氣泡記憶的進程,阮幸的目光也偏移在了這個魔修的身上。
她爬起來一看,旁邊有一個木盆那么大燭臺模樣的東西,散發著淡淡的熒光,只用了不到一秒就判斷出來是個好東西,連忙抱在懷里,然后打算從樹洞中出去。
只是原本仙臺樹就在下墜的過程當中,她在樹洞中分不清上下顛倒,走路都走不穩當,還沒走出幾米,一個人形生物就滾到了她的面前。
若是在這里打起來,無論手里有什么好東西,都沒命享用。
于是她當機立斷的舉起手中之物,對那男修道:“即便是你現在殺了我,你也要被困在歸墟之地中與我一同死在這里,不若合力先闖出去,我手中這仙臺樹精華可以分你一半。”
她其實并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是什么,不過,不影響她先瞎胡謅一通騙騙這男修。
男修只思考了幾秒,便道:“怎么出去?”
他只是見這魔修跳的果斷,想著她有特殊的逃命手段才跟上來,沒想到陰差陽錯兩人一起落入樹洞之中。
現在最好的辦法,自然合作,兩個人才能一起活命。
空氣之中出現大幅度的顛簸,阮幸的視角又回到了天上,徹底倒塌的仙臺樹一夕之間葉子全都枯黃飄落,唯有中間一抹青色變得有些突兀。
樹冠一抖,青色種子飛了出來,飛入還留在半空中的兩塊陸地之中。
而仙臺樹在落地的一瞬間,連帶著它樹根附著的大片陸地,全部突然消失,空間閉合,歸墟之地已然成形,爆炸也被限制在了歸墟地中。
只是修為越高的人,在戰斗的時候靠近仙臺樹的距離就越近,因此元嬰以上的無論仙修魔修幾乎沒有一個能逃出來的,而剩下的那些雜魚湊數的修士,也大部分死于余波之中。
唯有見勢不對,早早開溜的個別修士得幸存活。
經此一役,修仙界陷入了萎靡期。
仙魔兩邊都失去了金字塔最頂端的高階修士。
甚至于有些宗門因為高階修士全軍覆沒的緣故,連傳承都斷了。
阮幸看到這里,感覺自己已經明白了什么。
那青色種子就是仙臺樹的種子,因為自己即將倒塌,氣數已盡,便生了一顆種子分出來,只是還沒落地發芽,就被那魔修拿走了自身精華,難怪種子一直想來這里發芽。
而因為仙臺樹的倒下,失去了連接和遮蔽,剩下的兩塊陸地,也就是天心島和浮空島,便被影響,在修士眼中抹去了存在,成了不知名的絕靈之地。
若不是光佑仙君將種子從絕靈之地帶出來,恐怕這輩子種子都不見天日。
那處包含了仙臺樹遺蛻的地方成了歸墟秘境,被玄冰宗得到以后可能是為了避諱,改名成了金臺秘境。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仙魔兩邊的修生養息,等到新一代的領頭人更新換代以后,這些往事便都被塵封在歷史之中。
而前人似乎也有意隱藏起這段慘烈的戰爭,沒有留下任何記載。
她心中的念頭轉了幾轉,卻發現半天過去,氣泡還沒有消散。
本以為到了這里,種子的來歷已經講清楚了,沒想到還有后續?
阮幸好奇的等待了半晌,面前的場景終于有了變化。
那兩個落入樹洞的修士,此時正面對面坐在同一個房間里,中間的桌子上,就是泛著熒光的仙臺樹精華。
種子已經留在了絕靈之地,不可能看到過這一幕,所以,這是仙臺樹的記憶。
阮幸豎起耳朵,更加認真的傾聽兩人的對話。
魔修女子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先前是我疏忽,沒想到這不是仙臺樹精華,而是仙臺樹本體,既然它是活的,我們沒辦法分割,這是我帶出來的就歸我所有,你想要什么,我會對你另行補償。”
“真是笑話!”仙修男子冷哼了一聲,“仙臺沒了,兩島消失,道韻也不知所蹤,現如今仙臺樹對于整個修仙界來說有多么重要你當我不知道嗎?”
從前仙魔雖時不時有小摩擦,但也勉強和平共處,只因仙臺自有天道法則約束,所有修者化神之后飛升之前都可以去仙臺兩島沐浴神光參悟道韻。
仙修在仙臺看見魔修自是不待見,也有許多仙修認為既然叫仙臺,就不能允許魔修上來,但仙臺神光一視同仁,魔修想要飛升靈界也是在此處,因此仙修們雖有積怨不滿,但并沒有大規模的反對。
魔修們也不怎么愛去仙臺,因為理念不同,仙修追求飛升長生,而魔修則認為自己已經修為強大能夠稱霸一方作威作福了,何必去一個一無所知的靈界,萬一在那邊淪為底層,哪像現在這般快活?
而圣魔君自持強大,魔修整體實力比仙修更勝一籌,便起了心思,以自身威名率領魔修大軍想要獨占仙臺,這才在仙臺打起來。
許多魔修愿意響應圣魔君,除了因為她是魔修之中第一人實力強大以外,也有許多如謝逢一般心思,想著過來看有沒有好處可撈。
魔修女子曬然道:“那你想如何?”
“仙臺樹歸我。”
“不行!”魔修女子斷然拒絕。
仙修男子嗤笑,“你北境貧瘠之地,也想養仙臺樹?”
魔修女子反唇相譏,“難道你南州就是富饒之處了?”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輕輕搖頭,“看來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跟著圣魔君來送命了,我告訴你,養仙臺樹可不簡單,它氣運已盡,我需要給它補足氣運才能使它發芽成長,而我正好有一門以氣運入道的功法,現如今因仙臺之變許多宗門不復存在,天下大亂,百廢待興,我就用這功法創立宗門,然后專門供養這仙臺樹。”
“看來你已經計劃好了,不過,天下有大氣運者哪個不是天之驕子,被宗門當寶貝一樣護著,哪個能讓你當成養料?”魔修女子不屑道。
仙修男子氣定神閑道:“氣運這東西,除了天生的,還有后天養起來的。”
魔修女子遲疑道:“你是說,王朝…官運?呵,現如今的凡人小國中的皇帝,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各處宗門培植的傀儡,有修者干預,哪來的什么氣運!”
“我可以創立一個沒有修者干預的國度!”仙修男子不慌不忙道,“以仙臺樹為基,設方圓為界,里面只有凡人存在,讓他們自由演化,不加干預,自然就能養出氣運來!”
抓些凡人倒是不難,若他說的是真的,這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魔修女子沉思了片刻,回道:“那我能得到什么?”
“仙臺樹的培養需要時間,等到它真的長成,重鑄仙臺之時,你將成為第一個飛升的修士。”
“你這是在給我畫餅嗎?”
“你可以選擇不信,但我保證,你今天走不出這個大門,就算走出去了,仙臺樹在你手里也無法存活,只會慢慢枯萎。”
魔修女子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每隔三十年,我會派人來看。”
“可以。”
兩人交談完畢,魔修女子幫著他一起抓了許多凡人孩童,圈養在一片重山隔絕的地帶,將仙臺樹種在這片地方下方近千米的深處,并創立了結界的雛形,由仙臺樹本身的規則慢慢演變完善。
輔以幻術控制,教導這些孩童種地紡織,讀書習字,創立政權,等到十幾年后步入正軌,撤去幻術由他們自己發展。
這些孩童在長大之后早已忘記了幼時的經歷,只記得自己是土生土長的凡人,再也沒有神異仙魔的故事流傳。
畫面一幕幕閃過,阮幸看的目不暇接,很快,第一批養出氣運的凡人出現,他們被仙修男子收入門中,創立出一個名叫六陽書齋的宗門,在這些凡人修至金丹時,仙臺樹煥發生機,開始長出根須。
幾千年的時間過去,仙臺樹長出的根須越來越多,它扎根的面積也越來越廣,六陽書齋所開發出的仙臺樹功能也越來越多,甚至于取了其中一部分根須雕刻煉制而成了一面鏡子似的靈器,可它始終沒有長出樹干的部分,也沒有樹枝和樹葉。
在第三千年的時候,修煉遇到瓶頸無法突破歸墟期的仙修男子終于壽盡,含恨而終。
他甚至連飛升的門檻都沒有摸到。
新接任的齋主并不了解仙臺樹的真相,只知道這是宗門中最大的秘密,與魔修的合作有關,他牢牢謹記著前任齋主的做法,并慢慢的將這些東西傳遞給了下一任。
從此,只有被選定培養為下一任齋主和長老的修士可以得知先人口口相傳的真相,其他的修士們,不過都是仙臺樹的養料。
乃至于又兩千年過后,仙臺樹已經失去了本身的姓名,變成了結界樹或者須彌樹。
最后一個畫面,渾渾噩噩有了意識的仙臺樹巴拉了一下自己的樹根,找到了一段從引導那場大戰的圣魔君身上得到的記憶,將其變化成一本書的模樣,悄悄丟到了一個遠離都城的邊陲村落之中,隨即又陷入了沉睡。
氣泡消散。
阮幸悵然若失。
那本幽冥鬼錄…原來是仙臺樹自救的手段。
它把那本書丟進結界內幾百年,才終于有了一個紅頭道人研究上面的神鬼之論。
或許這就是天道規劃好的走向,按照原本女主對六陽書齋和男主的恨意,她會滅掉整個宗門也不奇怪。
只是被阮幸打亂了進程。
她又去碰了碰其他較遠一些的氣泡,只是那里面的記憶碎片都沒什么重要的內容,甚至有一些只是四季變化風雨交織。
看來她碰到的第一個氣泡并不是隨機的,而是仙臺樹有意讓她看到。
或者說…現在的仙臺樹,是醒著的。
阮幸看著螺旋向下延申的階梯和無盡的樹根,神色有些復雜,“你想讓我做什么呢?”
如果說是毀滅六陽書齋,不用仙臺樹交代她也會這么做,但仙臺樹既然把所有事情的過程都交代給她,那么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耳邊傳來一陣飄忽的,輕柔的嘆息。
“讓它發芽,還有,結界內的十七萬人,拜托你了。”
阮幸沉默半晌,“我向來自私,也獨狼慣了,承擔不起這么多人的性命,你若是讓我像他們一樣用氣運供養它發芽,抱歉,我做不到。”
雖然她殺過的人也不少,但她絕不是一個濫殺之人,用那么多條無辜人命奉養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用的小樹苗,這種事情違背了她的初衷。
她寧愿把結界樹和六陽書齋一起毀掉。
當然,以她體內的禁制和上次模擬的經驗來說,她應該是打不過結界樹的…
只是,模擬而已,說實話又有什么關系,就算這一次被結界樹弄死了,至少她這次得到的信息量比以往都多。
只要不去后山,不進結界,滅掉六陽書齋以后,她再蟄伏幾年等到歸墟期再來收拾結界樹也沒關系。
“并非如此,這是我的請求。”
結界樹并沒有生氣,仍然用輕柔的嗓音與她解釋,只是語調中多了一份惆悵。
“我本以為會是那個得到我功法的孩子來,這樣她欠了我的情,自然會幫我找種子,幫種子發芽,可沒想到…會是你,雖然你也從那本功法里得到了一點幫助,可你已經把種子送到我面前了,你不欠我什么。”
“所以,你要用它威脅我嗎?”阮幸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心口。
這里,有結界樹留下的禁制。
“很抱歉,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大部分時間都是無意識的。”結界樹的聲音有一絲歉疚,“不單是你被束縛,連我…這幾千年里,都已經變得不是我了。”
感謝虞美人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