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蔡府的馬車載著蔡學士幾人駛進了國師宮。
蔡學士的靈骨在他主動要拜師的時候就已經測試過了,資質如何他沒說,但肯定不會很差,不然國師也不會收。
而剩下的幾個仆役,就要再單獨測一次了,蔡學士包括阮幸在內一共帶了五個人,阮幸,一個照顧蔡嬌的婢女,一個看起來憨厚的中年男仆,剩下兩個就是聽到了風聲有人牽線花錢買名額的人。
他們被道童引領著帶到一個半弧形向下的房間,前方是一道細長的拱門,材質似金似玉,光影變換下仿佛閃爍著青色的流光。
幾人從拱門走過,很快道童便告訴了他們,婢女和那兩人都是有靈骨的,可入外門,其他人則沒有靈骨。
那兩人聞言喜悅溢出言表,當即表示愿意加入外門,出乎意料的是,那婢女卻拒絕了,道童也沒強求,簡單說過幾句國師宮的規矩后,便領著他們繼續往下走,按照他們走的坡度和距離,阮幸初步判斷現在已經身處在地下五六米的地方。
他們入國師宮的時候并沒有驗過身,反正國師宮內禁止私斗,就算帶點什么危險品進來,還沒用上呢就被結界檢驗出來化為飛灰了。
等他們到了地方,阮幸也終于見到了這害她慘死數次的結界真面目。
這是一個地下池,深不見底的池水散發出熒光的幽藍色,中間是盤根錯節的根部,黑褐色的樹根扎入池中,如同會呼吸的血管一般,一呼一吸間閃爍著幽藍色的光。
“這就是結界樹了。”引路的道童頗有些自豪的介紹,“結界樹庇佑著國師宮,任何心懷不軌不遵守禁令的人都會被它處罰,它存在的時間已有上千年,和國師宮的歷史一樣悠久。過來,將你們的手腕割開,血流到池子里,結界樹吸收了血液,就認得你們是自己人了,今后每個月你們都要來我這里滴一次血…不對,下個月你們就不在這了。”
道童敲敲自己的腦袋懊惱自己的疏忽,“好了,趕快放血吧,放完還要回去。”
幾人依次劃破手腕放了血,阮幸昨日的模擬中也有這一環,但她還是順利的離開六陽書齋到了城鎮中,直到二十三歲那年邪修入侵,這結界樹似乎都對她沒什么影響。
而且,只要她在二十三歲之前躲過邪修,六陽書齋自然會被邪修覆滅,她也不用擔心什么。
放過血后,道童領著幾人從原路出來,將那兩個要入外門的弟子送到了另一處住所,才帶著他們回了蔡學士所居住的地方。
婢女和男仆拎著包袱進去了,見道童要走,阮幸連忙扯住對方,“小師兄,先等等,能不能麻煩你幫我介紹一下國師宮呀?”
說著,她往道童袖子里塞了一枚小金餅。
銀票在修仙界是無用之物,但金子卻是有價值的,再是寡言少語之人,看到金燦燦后也能多說兩句話。
說是道童,不過也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在國師宮中恐怕很少能收到意外之財,有些珍惜的捏住袖子,停下了腳步,奇怪道:“你們在國師宮連一個月都住不了,你想知道什么?”
“為何連一個月都住不到?小師兄你知道國師什么時候離開?”阮幸可以肯定國師是一個金丹真人,但是為何連一個小道童都知道國師具體的行蹤日期?
小道童拍著胸脯,“我當然知道,我從小就在國師宮長大,國師宮的事我知道的可多呢!每一任國師任期都是十四年,這一任國師馬上就期滿了。”
“那師兄你也是外門弟子嗎?你見過國師?”
“我現在還不是,但我有靈骨,將來早晚會是的,不過我爹娘說,要我先科考,若是能做官,就可以直接進內門了,若是科考不過,等下一任國師走時再一起走也行。至于國師大人,我只見過他一兩次,都有點不記得他長什么樣了。”
做官?阮幸敏銳的察覺到小道童話語里的信息量,連忙問道,“為何做官就能入內門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這種世代侍奉國師宮的家族,雖然由生入死都不能離開國師宮,但我們也有一點特權,天然就比別人多一次博入內門的機會。國師宮的修煉功法,以文氣官運入道,致仕的時候官做的越大,文章寫的越好,將來修煉的速度就越快,上限也比那些早早就入了外門的人高。”
小道童一臉得意。
阮幸忽然念頭通達,原先因為六陽書齋沒有女弟子的緣故,她一直以為他們修煉的是和尚功法自己修不了,卻沒想到是這種入道方式,在這凡人王朝里,女人根本不能入朝為官,又何來官運?
怪不得六陽書齋要瞞著修仙界所有人圈養一個凡人王朝,這是他們入道的基本,若沒有這個王朝,便再無內門弟子補充新鮮血液。
難怪這里的人重文輕武,人人以讀書科舉為人生第一出路,大概都是六陽書齋潛移默化引導所致。
不過知道也沒用,她根本做不來那種復雜拗口的文章,即便費盡心機當了官等了六十年,還不如她早早去修仙界找一門更適合自己的功法呢。
阮幸謝過道童告知她這件事,又問起國師宮內居住的其他弟子信息,看在阮幸送的金餅份上,道童也不加隱瞞的告訴了她,“除了你跟的那位蔡學士以外,還有五位內門準弟子,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們好不好相處,因為基本上見不著,他們都是前幾年致仕的大臣,年紀最大的一個已經快八十了,腿腳也不好,得了功法后一直在自己居所修煉呢,恐怕要等脫凡以后,身體重新煥發生機才會有機會見他們吧。”
練氣期前沒有練過武,那練氣以后身體素質也不會高,因為練氣期不加壽命,還處于凡人的狀態,等到筑基的時候,便可洗精伐髓,延壽兩百,估計就是小道童所說的‘脫凡’了。
這些老頭也是在與時間賽跑,說不準是筑基那天先來,還是壽終之日先到。
不過這功法的顯著性優勢也不錯,前搖時間雖然長了點,但厚積薄發,保底內門一個筑基期弟子,運氣好還能直達金丹,難怪這宗門這么奇葩還能存在數千年,阮幸在城鎮中那么多次的記憶,可是見過不少一把年紀了還卡在練氣四五層的修士。
“不過…”
阮幸正根據道童的話分析著,突然聽到對方話鋒一轉,連忙又打起了神,“不過什么?”
道童繼續說道:“不過這國師宮內,有一個人你卻是要小心不能招惹的,學士他們說是準內門弟子,卻并沒有正式拜師國師,我和你說的這人卻不一樣了,他是國師從外面帶回來的,據說啊——”
道童壓低了聲音。
“他是國師直系玄孫,小的時候就被送到國師宮,被上上任國師帶出去了,如今又被國師帶回來,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文氣官運,修煉艱難。”
“啊?”阮幸配合著道童用八卦的語氣,“那確實不能招惹,不知他平時都做什么,愛去哪兒?我好避開他。”
“這就是我提醒你的原因了。”道童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年紀的女孩,他不受國師宮規矩的限制,經常去哪兒我也不知道,若無必要,你最好是跟著你家學士呆在居所里不要出來。”
“多謝你的提醒,我記下了。”
道過謝后,阮幸目送道童離開,關上門轉身回屋里去。
婢女和男仆正在臥房里整理和打掃,蔡學士坐在外面的躺椅上,手里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
“在看什么?”阮幸湊上前去。
蔡學士慢吞吞的將書本攤開在膝蓋上,毫不避諱的讓阮幸看,“國師給我的修煉功法,你要看嗎?”
阮幸一聽便沒了興趣,她又修不了,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決定先看一遍存在記憶里,說不準將來可以拿來借鑒參考一下。
她正聚精會神的記著書中的內容,冷不丁聽到蔡學士道:“我聽婢女說,你沒有靈骨?”
阮幸下意識嗯了一聲。
蔡學士探究道:“你是怎么隱藏瞞過測靈石的?”
阮幸有點好笑道,“我為何要瞞?即便被測出靈骨我拒絕加入外門不就好了?就不能是我真沒有靈骨嗎?”
“不想說算了。”蔡學士撇撇嘴,繼續看手上的功法。
“我倒是有件事還想問你呢,國師身邊有個據說是他玄孫的徒弟,你知道這人不?”阮幸打聽道,在她模擬得來的記憶里并沒有此人的存在,但不知為何,阮幸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蔡文一愣,放下手中書,沉默了一會兒。
“也許知道。我帶著囡囡求見國師那日,他身邊有一個與他極為親近的弟子,在國師為囡囡診斷后,國師其實有意渡我入國師宮修煉,但那時我萬念俱灰,恨不得與囡囡一同去了才好,便拒絕了國師,之后他身邊那弟子同我說,他對囡囡感興趣,想要買下囡囡,他如此辱我,我勃然大怒將他怒斥了一番,那弟子面色也不好看上手與我推搡,國師責罵了他幾句,將他趕走了。”
“他們把囡囡當成一個物件…再入國師宮,我心里是極不情愿的,只是你確實說動了我,國師與我非親非故憑什么幫我呢?這世上如今還在乎囡囡的只有我一個人,我若放棄,囡囡就真的一點希望也無了。”
“原來是這樣。”阮幸若有所思道,她決定等下去模擬幾次調查一下這個弟子,若只是一個借著有背景便囂張跋扈的沒腦子紈绔,她暫且先躲著就是,畢竟人家背后是金丹真人,不能硬杠。
“我不知你在國師宮有何計劃,但你最好是避著他,否則,一定會對你有影響。”
這老頭實在是太陰謀論了,阮幸有些無奈,不過也好,正是因為他疑神疑鬼的,阮幸才能放心的利用他。
正好這時,婢女過來稟報,房間打掃好了,阮幸便毫不見外的進里屋去了。
霸道的選了一間寬敞的主屋,阮幸放下自己的東西,翹著腳趴在床上,開始在腦海內模擬。
正在模擬中 六歲,你住進了國師宮。
國師的徒弟引起了你的注意,你在國師宮內打探對方的消息,并悄悄跟蹤對方,沒幾日便被對方發現,對方并沒有生氣,反而笑著問你,為什么跟著他,想跟他回家嗎?
你沒有回答,轉身就想離開,對方卻對你出手不讓你走,你運起真氣想要抵抗,你死了。
模擬結束 阮幸看過記憶,本以為是那徒弟修為高深把她打死了,沒想到記憶中顯示的畫面卻是在她反抗的一瞬間被結界檢測到,直接化為齏粉了。
…是了,國師宮內禁止私斗,但國師的徒弟不受此規條約束。
這可就讓阮幸有些束手束腳了,不能跟對方起沖突才行,她復又模擬了一次,因為不知道那人的修為如何,是怎么發現她的,她不敢跟的太近,只能遠遠跟蹤注意著,卻發現對方總是一副來去匆匆很忙的樣子,與國師宮外的人來往密切。
半個月后,她跟蹤對方到了摘星臺,因摘星臺是國師的住所,她不敢貿然進去,只聽到里面傳來很大的動靜,第二日向道童打聽才得知,國師震怒,不僅處罰了徒弟,還殺了一批國師宮內與徒弟走得近的道童,連國師宮外一些經常給徒弟送精巧東西討好他的商賈都沒能幸免。
之后便是老一套了,坐上黑鷹飛到修仙界,國師的身邊并沒有看到那位徒弟的身影,難道是他做了什么事徹底讓國師對他失望了?
他做的這件不知名的事對她有影響?所以她才會心神不寧?
阮幸思索著,再次打開模擬,直接潛入到對方的住所里去。
雖然還是被發現了,但這一次阮幸并沒有抵抗,而是乖乖的被對方抓著,放進了密室里。
在密室中,她看到了七八個小女孩,小的有五六歲,大的有十三四歲的,俱都目光呆滯,眼神麻木,渾身傷痕累累,只有一個大一些的女孩,身上穿著國師宮的道童服制,神智還算正常,她對阮幸說,只要乖乖聽話,就能在這里活得久一些。
那徒弟偶爾會來密室折磨她們,狀若癲狂的用皮鞭抽打她們,或是用匕首在皮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大聲叫嚷著‘憑什么憑什么!’,等到他冷靜下來后,又會為女孩們包扎傷口,給她們可口的飯菜,表現出自責而又溫柔的模樣。
她們都沒有被桎梏住,有些女孩經受不了這種折磨就會想要攻擊他,但是在他受傷之前,女孩就會被結界消滅。
有幾個無論如何一點反應都沒有女孩,變成了他不喜歡的玩具,銷毀的方法也很簡單,就是把匕首放在對方手里再劃傷自己,利用結界毀尸滅跡。
在阮幸被關在密室的十天中,這樣消失的女孩有四個。
許是因為密室變得空曠了,徒弟又進了新的貨回來,他抱著一個女孩一步步走下樓梯進入密室,一邊溫柔的對女孩說“我不希望你死的太快”,一邊捏斷了女孩的四肢關節。
女孩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當她轉過頭來的時候,阮幸卻看到了一張令她心跳驟停的臉。
感謝柏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