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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3 打得一動不動

  那被讓開的道路中,有一行鐵騎緩緩上前,為首的是一匹格外健碩威風的棕紅大馬,馬背之上,來人身著青袍,以金銅飛雀簪挽束烏發,乃是一張十分年少且引人矚目的臉龐。

  這張吸睛的臉龐之上此刻并無異樣神態,其雙手挽著韁繩,亦不見做出任何具有威脅性的動作,但曹宏宣還是立即察覺到了難言的危險之感。

  而隨著對方身下那匹外形極具威懾感的大馬靠近,他身下的馬匹似乎也有感應,有些不安地想要躁動后退。

  曹宏宣一把收緊韁繩,穩住馬匹,視線定定地看著那已經勒馬的少年人,正欲向退至一旁的申洲刺史問一句“此人是誰”,只聽那少年人已然主動開口——

  卻是清亮的女子嗓音:“曹刺史來得慢了,我已在此久候多時。”

  “只是,曹刺史如此大動作集兵欲出淮南道,為何事先不曾向我請示?”

  曹宏宣聞言面色一變,剛想問一句“你算什么東西”,然而下一刻,卻是神情再次驟變:“…常歲寧?!”

  對上那雙波瀾不驚,已經默認的眸子,他猛地驅馬后退數步,神情震怒地看向申洲刺史:“丁肅…你竟敢算計我!”

  此刻,他身側左右護衛也聞之大驚,立時拔刀上前,將曹宏宣圍護而起。

  “曹刺史——”申洲刺史看向怒聲質問的曹宏宣,嘆了口氣,規勸道:“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曹宏宣咬牙罵了句娘。

  這狗東西,平日里一口一個“宏宣兄”、“兄長”,此時當著新主子的面,倒是改口稱他為曹刺史了!這是生怕與他撇不干凈關系!

  曹宏宣咬牙切齒:“你這臨陣倒戈的卑鄙小人!”

  “曹刺史令一贗品趕赴江都,企圖混淆視線,莫非便是坦蕩君子嗎。”

  聽得這道語氣隨意的聲音,曹宏宣看去,自牙關里擠出一聲冷笑:“那常刺史呢?明面上聲稱與我等期限,一邊卻暗中動兵來此,這難道又是什么見得光的手段嗎?”

  “何為暗中來此。”常歲寧似笑非笑:“這淮南道的每一寸土地皆歸我管轄,我想來便來了——曹刺史無暇親赴江都,奉上我想要之物,我便親自來取,如此體察下僚,有何不妥嗎?”

  少女淡然談笑的模樣,讓曹宏宣心中憋悶得氣血翻騰。

  他固然恨不能一槍將之刺穿,而不愿與之多費半句口舌,但對方突然出現在此處,丁肅又已倒戈…他總要反應片刻,先探一探情況!

  就在他說話的間隙,他身后已有部將迅速退去后方,查看確認四周局面情形。

  常歲寧知他在拖延時間,遂不緊不慢地告知道:“曹刺史雖有雄心壯志,但今日這漢水,卻注定是渡不得了——”

  曹宏宣握緊了手中韁繩,眼神翻覆。

  常歲寧側后方的薺菜在馬背上大聲催促道:“是降是死,選一個吧!”

  “…囂張至極!”曹宏宣雙眸現出殺氣,釘在常歲寧身上:“我乃李曹兩姓后人,你一個不知從哪里撿來的黃毛女娃,也配居于我曹宏宣之上!我之所以反,皆因朝廷與爾欺人太甚!今日,我曹某人寧死不降!”

  “照此說來,是我逼你反了?”常歲寧微抬眉:“那我今日更要守好此處了,否則豈非要成千古罪人。”

  她說著,向右側伸出手去:“既如此,我便試試安州曹刺史有幾分本領,要拿什么來覬覦荊州要地——”

  郝浣遞上一桿長槍,常歲寧握住,橫收于身側,驅馬上前之際,揚聲道:“傳告四下,淮南道常歲寧前來平亂!不降者,就地誅殺!今日此地,決不容許有一個活口涉足漢水、踏出淮南道半步!”

  “是!”眾將齊聲應下。

  “狂妄小兒…我這便拿你來祭旗!”曹宏宣接過馬槊,縱馬迎上前去。

  這常歲寧氣焰囂張,膽敢身先士卒,顯然是爭強好勝之輩,如此,那便是送上門的機會!

  若他能殺了這小女娘,便可一舉扭轉劣勢!

  曹宏宣所用馬槊,比之常歲寧所用長槍,要長出足足一倍,通體沉鐵鑄造,槍頭堅硬鋒利。在手中揮舞起來,立即卷起呼呼沉悶風聲。

  常歲寧所用白桿長槍,乍看之下,便顯得不堪一擊。

  見那驅馬而來的少女甚至未有出槍,曹宏宣猛地將手中馬槊刺去。

  常歲寧忽而后仰側身,左手緊拽韁繩,身形迅速翻躍至一側,一腳踩緊里側馬鐙,以腰力側掛于馬背旁側,避開此一擊的同時,卻未有勒馬,而是繼續向前逼近縮短距離,繞過那鋒利馬槊之下,右手揮槍,猛地斜刺向曹宏宣。

  她的動作極快,起先無招,但拆招與出招,卻皆在同一瞬間,且人與馬配合絕佳,動作迅猛,這讓并沒有太多戰場經驗的曹宏宣幾乎反應不及。

  馬槊雖殺傷力極強,但太過沉重,長度也遠超尋常長矛,用起來威風,但除非真正精通擅用此武器者,否則真正收放起來,便沒有那么輕松自如。

  且它的長度注定了它更適合馬上遠近交戰,此刻隨著常歲寧近身逼近,此優勢便被粉碎了大半。

  曹宏宣只得拖著沉重的馬槊,連連后退躲避。

  此時隨著常歲寧坐回馬背之上,歸期猛地疾沖上前,截住曹宏宣退路。

  眼看那長槍再次逼近面門,曹宏宣急退不及間,連忙夾緊馬腹,雙手橫握住馬槊,橫擋在身前。

  而那桿長槍竟自下方生生挑起他的馬槊,下一刻,馬槊驀地離手,拋飛出去。

  曹宏宣兩手陡然空空,但長槍的槍頭卻仍未離開,而是急旋而至,迅速刺向他的面門。

  “大人當心!”

  曹宏宣色變之際,顧不得許多,最大程度仰身往后避去,因此猛地仰栽下馬去。

  即便如此,他的動作還是稍慢了一步,在倒去之前,那槍頭刺破了他的下頜,生生刮帶去了他的一塊皮肉。

  被下屬扶起的曹宏宣捂住流血的下頜,心中大驚,他若再遲上那么一瞬間,這長槍多半便會貫穿他的喉嚨!

  可是…分明才只兩招而已!

  他的幾名部將方才見勢不妙之際,已迅速圍上來,此刻皆阻護在前。

  常歲寧已勒馬收了槍,看向被左右人扶著的曹宏宣,語氣兩分了然:“原是個酒囊飯袋,難怪卞春梁絲毫沒有重用之意,只想試著當作那不要錢的鋪路石用上一用。”

  申洲刺史丁肅已經被策反,自然也向她吐露了曹宏宣和卞春梁約定的計劃。

  曹宏宣聽聞此言,只覺受到莫大羞辱,聲音顫顫,卻滿含怒氣道:“…殺了她!殺常歲寧者,記一等軍功!”

  他身前身側的部將士卒,想著方才過招的形勢,聞言皆神情復雜變幻。

  大人為什么不殺…是因為大人不想一戰揚名嗎?

  對方那身手,快到甚至有些邪乎了…那些原先聽來浮夸的傳聞,只怕是真的!

  事實證明,主將在戰前單獨對陣,還須謹慎…否則真的很容易拉垮軍心。

  但此刻薺菜已率兵一擁而上,殺上前去。

  曹宏宣身前的部將們只能奮力抵擋。

  申洲刺史丁肅,此刻連忙帶人上前,強行護著常歲寧退至后方,肅容抱拳道:“此處交給下官等人應對即可,節使大人身份貴重,無需親自涉險!”

  已試罷曹宏宣深淺的常歲寧,面對一臉忠心的丁肅,十分聽勸地點頭:“也好。”

  丁肅再抱拳,喝了聲“駕”,帶著幾名部將沖殺上前。

  那幾名部將看著前方自家刺史大人義無反顧的背影,一邊隨同疾馳,一邊面露復雜之色——大人不是成日嚷嚷著絕無可能居于那小女娘之下、就憑她也配我親自去拜嗎?

  這還是他們那位斷然撕毀江都節度使府傳書的大人嗎?

  說到那封被撕毀的傳書,倒不知還能不能黏得回去…

  這紛雜的想法只在一瞬間,申洲將士們很快加入了戰局。

  曹宏宣手下統共一萬三千兵馬,申洲兵馬亦有一萬,常歲寧帶來的精兵則有五千,雖說雙方人數不過是兩千人的差距,但局面很快有了分曉。

  常歲寧帶來的五千人,這兩年沒少跟著她打仗,又是日日勤加操練的精銳之師。而曹宏宣手下兵士近年來并無值得一提的實戰經驗,此時又在士氣上落了下風——

  這一萬三千人當中,知曉曹宏宣全部計劃的,只有軍中部將。大致知道一些的,至少也是手底下管著百人的校尉之流。而大多普通士兵在消息閉塞的軍中,甚至無權知曉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和誰打,只是在聽令盲從而已。

  當他們陡然聽到對方軍中大喊“淮南道節度使常歲寧前來平亂”時,甚至不少人是茫然的——

  新任節度使親自來平亂了?

  平的什么亂?

  誰叛亂了?

  該不會就是他們吧!

  隨著真的打起來,一些摸不清狀況的士兵們也立即有了答案。

  又見來打他們的人當中,竟還有身穿隔壁申洲兵服的人,四下頓時更亂了——所以,他們刺史大人竟還是單干的?

  極度的慌張不安之下,又因身在淮南道,無形中早就將常歲寧的威名刻進了心里,此刻眼睜睜看著對方軍士勢如破竹地殺來,很多安州士兵紛紛選擇了丟刀投降。

  求生者不論自尊,即便是自尊心強些的,也完全可以做到自我說服——都是淮南道的家事,在自家里,認個降,也不丟人!

  且這家大業大的,自然是誰有本領誰當家…這很公平!

  所以他們不是投降,只是為了公正起見,選擇站在更有能力,更適合做家主的人身邊而已!

  被一支親兵護著的曹宏宣放眼望去,眼見己方過半士兵竟都有投降之勢,四下戰意低落,陣型潰散,一時既驚又怒,拔劍喊道:“傳令下去,膽敢降者,格殺勿論!”

  此令一聲聲傳了下去,而后曹宏宣便眼睜睜地看著,有不少投降的士兵,瘋狂加快了奔向常歲寧陣營的步伐…大有求保護之勢。

  “…”曹宏宣急怒攻心,嗓口涌出一股腥甜,面目猙獰不甘,再次震聲喊道:“休要慌亂!黃州援軍將至,此戰我軍必能取勝!”

  即便丁肅那狗東西臨陣倒戈,可他相信黃州刺史盛寶明絕不會投向常歲寧!

  一則二人交情在此,二來,盛寶明此人野心更盛于他,且性子執拗,歷來是不見棺材…不,歷來是打定主意便絕不回頭的人。

  曹宏宣深信自己的判斷不會出錯,事實證明,也的確不曾出錯——

  隨著“黃州援軍將至”的消息傳開,曹宏宣軍中的局勢暫時穩住了一些。

  而不多時,他們果然聽得后方有渾渾馬蹄聲傳來。

  曹宏宣身側部將大聲喊道:“援軍到了!”

  “速迎援軍!”

  “為援軍開道!”

  看到在風中飄揚著的黃州軍旗,曹宏宣看到了莫大希望,策馬迎上前去。

  這間隙,無數人高呼“援軍已至”。

  但隨著來者隊伍靠近,曹宏宣及其左右部將,卻逐漸察覺到了不對。

  曹宏宣神情戒備,開始緩緩后退。

  很快,那隊伍前方的人馬慢了下來,為首者不見黃州刺史的身影,反而是個身披盔甲,生著異族秾麗面孔的少女率先驅馬上前。

  “援軍?”那眉眼棕黑深邃的少女抬手,向他們拋來一物:“你們說得是他嗎?”

  曹宏宣等人看去,只見那滾落在地的,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那頭顱一只眼睛里還插著短箭,死狀可怖至極。

  但曹宏宣仍一眼認出,這正是黃州刺史盛寶明!

  如他所愿,盛寶明未曾倒戈…但倒地了。

  曹宏宣驚詫間,康芷已然拔劍。

  錢先生奉大人之命暗中往西而來,一路策反了舒州,光州,之后借光州撬動了申洲,又借申洲得知了安州與黃州的密謀——

  之后,錢先生速傳信回江都,大人率兵趕來的間隙,錢先生自覺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黃州也試一試,若能將黃州刺史一并打動,那就更好了。

  錢先生未貿然露面,借他人之口試探了一番,最終遺憾地來信表示,黃州刺史很難被說服打動。

  大人得知后,便令她與唐醒,率五千精銳,并沿途借調其他州府的兵力去平定黃州,至于黃州刺史——既然不能將其打動,那便將其打得一動不動。

  康芷的想法很純粹——凡是不服她家大人的,都要打得一動不動!

晚安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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