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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寺中塔

  “寧寧這是真的不記事了?”祭酒夫人王氏抓住少女的手,滿眼心疼:“郎中究竟怎么說的?可請宮中醫官來看過了?”

  “昨日除了府上的,又另請了三位郎中來,都只開了些調養安神的方子。”常闊道:“今日待從外頭回來,再使人拿我的牌子去宮中請位醫官來瞧瞧。”

  喬祭酒朝他看過去:“歲寧如今這般模樣,你還要出門忙活什么去?”

  常歲寧認為是去見周頂之事,遂開口道:“放心,我如今除了不記事之外,其余一切都好。”

  常闊則道:“正是要帶歲寧出門,去一趟大云寺——”

  常歲寧一愣:“大云寺?”

  不是見周頂嗎?

  常闊給了她一個“時間充足”的眼神。

  “也好…”王氏點頭思索著道:“去拜一拜,寧寧這病少見,許是這一遭受驚之下,陰邪入體,沾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回來…去寺中驅一驅邪氣,說不定便好了。”

  常歲寧:“…”

  干脆直接報她名字好了。

  “愚昧。”喬祭酒看妻子一眼,哼了聲,道:“不過也該去一趟,無絕身為住持不便離寺,叫他見一見歲寧平安無事,他也好安心了。”

  ——無絕?

  ——住持?

  常歲寧眨了下眼睛。

  他還真當上和尚了?

  “那不如我陪寧寧一同過去可好?”少年喬玉柏溫聲問常歲寧。

  想到周頂之事,常歲寧下意識地想婉拒,但不必她開口,常歲安已然道:“你今日不必去國子監嗎?”

  喬玉柏剛想說“無妨”,常闊擺了手道:“哪里用得著如此大張旗鼓?歲寧之事不宜宣揚,出個門而已,休要太過招搖。”

  聽得這“不宜宣揚”四個字,看著面前的喬家人,再想到同樣知情的喻增,加上如今在什么大云寺里做住持的無絕,甚至是魏叔易,以及那多半也識出了她身份的崔璟…常歲寧——不能說不夠宣揚,只能說萬眾矚目。

  但也沒辦法,誰叫阿鯉的阿爹格外地多。

  “也有道理。”喬祭酒點了頭,又與常歲寧叮囑道:“歲寧且安心養上一段時日,待稍好些了,便去尋三爹,到時三爹帶你去釣魚…”

  王氏立時嗔道:“釣什么魚?成日就知道釣魚,我看你像條魚!”

  雖久違,常歲寧對此卻也并不陌生。

  在老常這里——沒什么是練一練解決不了的。

  在喬先生這里——沒什么是釣一場解決不了的。

  “你這婦人懂什么?垂釣之事,最是能靜心養性,心靜則頭腦清明,這腦中癥結自然也就不藥而愈了。”

  “你別想把這套歪理用到寧寧身上來!”王氏聽得火冒三丈:“…昨日我還與綿綿說,待你百年之后,不必入祖墳,倒不如干脆將你葬入渭河了事!”

  喬祭酒倒不生氣,渾不在意地哼道:“如此甚好,我恰想與魚兒為伴,倒好過與你這婦人地下長眠。”

  “魚兒倒未必待見你。”王氏也哼了聲:“誰管你如何想呢,不過是見你作孽太多,想讓你去河里賠罪,省得禍及子孫!”

  喬祭酒聽得一瞪眼,眼看二人就要吵起來,常歲寧忙出聲問:“對了,怎不見綿綿…阿姊過來?”

  喬家有一子一女,喬玉柏小常歲安兩日,喬玉綿則略大阿鯉一些——而阿鯉既平等地喚了每個人作阿爹,那必然也是要將喬玉綿喚作阿姊的。

  “綿綿本就不便出門。”被阿爹阿娘吵得頭疼的喬玉柏在旁連忙接話,“又因這幾日染了風寒,實恐再帶了病氣過來,便托我替她問候寧寧妹妹。”

  畢竟綿綿與寧寧一個賽一個體弱,一個染了風寒,但凡碰一面,可就要變成兩個了。

  本就不便出門——是何意?

  常歲寧留意到了少年的前半句話,思量一瞬,未急著深問。

  “好了好了,都各忙各的去吧。”尤其聽不得喬家夫妻吵嘴的常闊開始趕了人,“時辰不早了,該出門了。”

  臨走前,王氏將一只食盒交給喜兒,并叮囑:“…將這些點心帶著,路上記得提醒寧寧吃一些。”

  聽出她語氣里側重的“提醒”二字,常歲寧不禁覺得腦子壞了也挺好的,不僅可以隨心所欲隨時隨地“言行怪異”,就連衣食住行也有人格外操心。

  在去往大云寺的馬車上,喜兒果然照辦,不時便提醒常歲寧吃點心。

  晨早雖用了早食,但約是站樁站得累了,倒也有些餓,常歲寧便拿起一只玉露團嘗了嘗,的確可口。

  邊隨口問:“這大云寺是何時建的?”

  她從前未曾聽過京師有這么一座寺廟。

  喜兒答:“是圣人登基之際命人所建,倒也有十二年了呢。”

  十二年前嗎?

  常歲寧難免對這個時間點格外留意——她是那一年死去的,而明后原來正是那一年登基稱帝。

  果然,她從始至終,都是在替明后鋪路而已——以尊嚴及血肉乃至性命,助她登上至尊之位。

  她不是第一日知道這一點了。

  早在十五年前,她便很清楚了。

  常歲寧低頭又咬了一口團子。

  “女郎,好吃嗎?”喜兒在旁問。

  “好吃。”

  喜兒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意。

  小女使的臉圓圓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煞是可愛美好。

  常歲寧便也驅散了心中那一絲沉悶,打起車簾,望向車外春景。

  大云寺很快到了。

  不愧是新帝登基時特命人所建,此處寺廟修建的極恢弘莊肅,且一眼望去,寺廟不遠處停放著的車馬軟轎非富即貴,大約只對皇室與官貴人家開放。

  常闊習慣佩刀出行,在入寺門前,將刀解下交給了隨從,才帶著兄妹二人入內。

  常歲寧跟在常闊身后,先去了大殿上香,常闊讓人添了香油錢,出手闊綽。

  上罷香,常闊大步踏出大殿,問殿外的僧人:“無絕人呢,他不知我來了?”

  無絕乃大云寺住持,縱是宗室子弟見了也要稱一句大師,若有人這般直呼其法號,僧人定覺十分無禮,但換了面前之人——就很合理了。

  寺中僧人皆知,常大將軍與住持大師乃是故交。

  主持大師未入佛門前,曾與常大將軍同屬先太子麾下,常將軍為副將,主持大師曾為軍師。

  “阿彌陀佛。”僧人此時便道:“住持方丈與一位施主談佛法,自昨夜起始終未出靜室,尚不知常施主來此。”

  “什么佛法如此玄妙,一整夜都談不完。”常闊奇了一下,道:“行了,我去尋他便是。”

  僧人行佛禮目送。

  “這是什么地方?”去往住持靜室的路上,經過一處高塔,常歲寧似隨口般問道。

  大寺中建塔,并不少見,她之所以有此問,是因察覺到了異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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