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他迷失在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他的心中只有一個模糊的念頭。
他在尋找。
尋找著什么?
他皺起眉頭開始思索。
尋找…阿德。
于是他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回想起了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他是在尋找阿德,尋找那最親密的——
“一條狗?”
一道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調笑聲響起。
“不!阿德不是狗!”他下意識的回擊道,“是狼!”
同時環顧四周。
但入眼的依舊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任何人,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覺。
“阿德是狼。”他低聲道,“而且不止是狼,他是我的…家人。”
話音剛落,迷霧中又傳來了一道輕微的“嗚咽”聲。
聲音很小,小的像是微風。
但維克還是聽出了那聲音屬于誰。
屬于阿德!
屬于他的阿德!
他像是在無邊的黑夜中找到了唯一的一縷微光一樣,迅速的邁開了腳步,朝著那聲音的來源處走去。
“阿德,你在那里嗎?!”他大聲問道,蒼白的世界里不斷傳來他的回音,“是你嗎?!”
他又聽到了那聲嗚咽。
那聲音讓他渾身顫抖。
阿德,那就是阿德。
于是他加快了腳步,從一開始走,到跑,最后到狂奔。
但這依然不夠,依然不夠!
太慢了,還是太慢了。
他必須要更快的速度,更快的速度,仿佛這樣才能抓住阿德。
于是他拼上了一切。
不知不覺中,他的視線越來越低,但速度也越來越快。
他的耳邊只有呼嘯著的風聲,但他的眼前,“阿德”的影子卻已經越來越明顯了。
就在前面了,就在前面了!
終于,他沖出了迷霧,那縹緲虛幻的黑影也終于在他眼中一點點的清晰了起來。
他終于看到了。
但,霧中的盡頭并不是阿德。
而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少年。
那是…維克。
“阿德。”對面的“維克”笑著朝他張開了手,輕輕的說道,“我找你…好久了啊。”
維克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用來奔跑的已經不再是雙腿了。
而是…黑色的爪子。
兩人即將相擁。
而后,一道突兀的機械音打斷了這一切,伴隨著一道幾近無情的男聲。
“該醒來了。”
剎那間,眼前的“維克”,周圍的白霧都在頃刻間消失。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渾身是傷的白維正端坐在他的面前,手中拿著那個破舊的音樂盒。
音樂盒上的發條正在緩緩轉動著。
“終于醒來了啊。”白維聳了聳肩,“真是不容易啊。”
花了好一會,維克才從后勁十足的怪夢中恢復過來。
雖然他很想詢問白維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他會在夢中聽到音樂盒的聲音。
不過在此之前,顯然還有更重要的問題。
“烏魯…你這是怎么了?!誰傷的你啊?”維克很是震驚的看著渾身是傷的白維,而后環顧四周,“我們這又是…在什么地方?”
維克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座破落的小屋,他只記得自己困了,想要打個盹,便將門鎖好后便睡著了。
而后就做了剛才那個夢。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一片空曠的野地,而白維就像是兩天前在森羅教堂里剛剛見到時那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郁刺鼻的血腥味。
他實在是不知道誰能把白維傷成這個樣子。
“昨晚發生了很多的事情。”白維淡淡的說道,“簡單的來說,你的仇家和我的仇家都找上門了。”
他的仇家…也就是野火教的追擊者嗎?
那白維的仇家又是誰?
“你為什么不叫醒我呢?”維克急忙說道,“我也是有一點戰斗力的,再怎么說也能幫一下你!”
“關于叫不叫醒你這件事情一會再說。”白維斜靠在山坡上,慢慢的說著,“現在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要提前說明。”
“…更重要的事情?”
“是的。”白維點了點頭,“那就是關于我的仇家,他們派出了一個很麻煩的東西來追殺我。”
“很麻煩的…東西?”維克注意到了白維的形容詞,“不是‘人’?”
“那玩意已經很難用‘人’來形容了。”白維說道,“甚至于我都不確定那東西還能不能算作正常的生物。”
白維所說的自然就是萊茵派出來的“吞噬者”了。
那玩意絕對是萊茵教會最大的惡意。
那是一群無法被殺死的東西,即便軀體被完全的摧毀,碾為塵土,都會有復生的可能。甚至于每一次復生它們的個體都會變得更多,比如將其中一個一刀兩斷的話,那么那兩個只有一半的部位都會重新補完缺失的軀體,而后成為新的個體。
而且它們共享著記憶、視野以及戰斗經驗。
所以每次戰斗,每次失敗都會讓它們變得更加強大,直到將目標徹底吞噬。
聽了白維的講述,維克的身體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會有這種東西?”
“是的。”白維說道,“所以我才說它是萊茵教會最大的惡意。”
說到這,白維忍不住在心里輕輕的嘆了口氣。
因為吞噬者這玩意,也是和維薩斯有關的。
倒不是說它是由維薩斯的力量制造的,而是因為它的力量來源于維薩斯的死敵,也就是諸神。
在游戲里對于吞噬者的介紹就是“被維薩斯殺死的諸神不甘于徹底湮滅所留下的最后一絲怨念和詛咒”。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諸神和維薩斯擁有著“不死不滅”的特性。
但祂們的不死不滅和維薩斯的比起來就像是個丐版,維薩斯在靈魂湮滅千年后,肉身依舊無法被破壞,被切割的尸塊都還封存著祂曾經的力量,千年都未曾改變。
而諸神們在死后也就只能留下所謂的“怨念和詛咒”了。
但即便是“怨念和詛咒”,在這個世界上也仍舊是十分麻煩的存在。
萊茵便是將這些麻煩的東西聚集在了一起,糅雜出了“吞噬者”這么一個極度陰間的玩意兒。
它真的很陰間,可以說是對維薩斯力量的特攻,存在的本能就是為了狩獵維薩斯。
當然,它并沒有真的狩獵維薩斯的能力,畢竟祂們生前都是被維薩斯殺的,死后更是連力量和記憶都沒有了,只剩下了那么最后一丁點的怨念與詛咒。
只是,它無法狩獵維薩斯,卻不意味著它無法狩獵維薩斯尸塊的持有者。
在游戲中,只要它感應到了維薩斯的尸塊,就會立刻對尸塊的持有者發起追殺。
哪怕當時的玩家還站在萊茵的陣營里,也照追不誤,完全沒有理智。
只有搖鈴者才能使用萊茵的力量稍微遏制一下它們的行動,一旦搖鈴者沒了,它們就會遵循本能——狩獵維薩斯,不擇一切手段的狩獵維薩斯。
當然,白維在和維克講述的時候并沒有提到維薩斯,只說這些家伙是來狩獵自己的。
而當維克聽完后,立刻說道:“那是不是只要控制住搖鈴者,就能控制住它們了?”
“理論上是這樣的。”
“那可太好…”
“可搖鈴者已經死掉了。”
維克的表情一僵。
而且還是被你殺死的。
白維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是的,昨晚維克的暴起發難,第一個宰掉的就是搖鈴者。
而一個搖鈴者控制著一個吞噬者。
所以維克昨晚那一爪子當場讓吞噬者失控,但還沒等那個吞噬者開始追擊白維,維克又一巴掌將它也拍爛了。
而吞噬者并沒有辦法像西澤那樣瞬間完成重生,所以白維才能帶著維克撤離。
但之后的事情可就不好說了。
吞噬者的重生并不是無代價的,它想要長出血肉,就需要吞噬血肉。而昨晚那個戰場,能供它們吞噬的血肉實在是太多了。
它很快就會完成重生,而后再次追上來。
下一次它們就沒有那么容易對付了,特別是已經知曉了維克的戰斗方式之后。
至于白維…
白維有些苦惱的揉了揉左眼。
在他現有的規則里,最好用來對付這些家伙的就是注視,但問題是他還沒有從維薩斯幻影的代價中走出來,所有規則都處于被封存的狀態,唯一能用的就只有從洛奇那個傻大哥那贏來的擾動。
可他并不覺得朝那幫家伙豎大拇指有什么用處。
而且非要說的話,注視也沒有那么好用,因為除非是在剛接觸時直接抹消,一旦讓它們分裂演化出足夠多的數量,那想要一個個的瞪沒也著實有些難度。
但好在,這片土地上擁有著一個最好對付它們的規則。
看來要加快進度了。
白維看向了維克,說道:“我渴了。”
維克的思維還停留在吞噬者上:“什么?”
“我說我渴了。”白維晃蕩了一下手中空空的瓶子,而后指著不遠處的水潭,“那邊有水。”
維克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你去接水啊,和我說做什么?”
“原來如此。”白維平靜的說道,“沒想到我花了大力氣把你救了出來,受了一身的傷,現在連路都走不動了,你也不愿意去幫我打一瓶水。”
話說到這個份上,維克才終于明白白維的意思了,他表情古怪的接過了瓶子,一邊嘟噥著“直接說不就好了非要拐彎抹角”一邊向著旁邊的水潭走去。
而白維什么都沒有說,就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這眼神讓維克的心里有些發毛,于是他加快了腳步,走到了水潭邊。
話說回來,他剛才光顧著問吞噬者了,好像還沒問那個夢,以及昨晚白維什么不叫醒自己。
等回去的時候一定要問了,不能忘記。
維克這樣想著,而后彎下了腰準備從水潭里接水。
但緊接著他便愣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水面上的倒影。
“阿德…”
維克看到了阿德。
他下意識的以為阿德就在水下,于是匆忙間將身體埋得更低,想要將阿德從水里撈出來。
但這動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
因為阿德就只有半張臉,而另外半張臉…是他自己。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直到兩滴口水從狼牙中滲出,滴落在了水面上。
水面蕩起了波紋,一切都模糊了起來,仿佛所見所聞皆為泡影。
然而當水面恢復平靜時,那半人半狼的臉依舊在維克的眼中,帶著難以言喻的驚懼。
“…烏魯先生。”
他慢慢的轉過了身,用人的那一半對著白維,聲音和臉上的肌肉在同時顫抖。
“您能告訴我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維只是靜靜的看著維克,一言不發。
“為什么會弄成這樣?”
當野火教徒的支援趕到的時候,現場已然是一片狼藉。
“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沒有人能夠回答。
“勞倫教長呢?看到勞倫教長沒有?!”
領頭的教徒剛一開始嚷嚷,另一邊就傳來了回應。
“勞倫教長…好像在這里。”
聲音中滿滿的都是震驚和不自信。
于是教徒們紛紛圍了過去,而后才明白為什么那位教徒會有那樣的語氣了。
他們找到了勞倫。
但卻是只有一半的勞倫。
而且還是…完全狼化后仍舊只有一半的勞倫。
“這…怎么可能?”領頭教徒的聲音也開始了顫抖,“誰能殺死完全狼化的勞倫教長!?”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
勞倫教長已經是整個野火教中實力排名前列的存在了,他們完全想不出在這片土地上會有誰能殺死完全狼化中的對方。
“快去報告伍德教長!”
“是!”
一名教徒領命后迅速離開。
領頭的教徒搖了搖頭,而后俯下了身來,想要檢查一下勞倫的尸體。
死了也就算了。
怎么尸體還像是被吃掉的?
一想到這,他又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然而,當他把勞倫的尸體徹底翻過來的時候,更讓他膽寒的畫面出現了。
因為勞倫的背上有個巨大的傷口,可以直接看到身體內部。
而勞倫的體內…是空的。
五臟六腑…都不在了。
領頭張大了嘴巴,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一聲慘叫。
他下意識的轉過頭,便看到了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身材極度瘦弱的家伙張開了仿佛比臉還要大的嘴。
一口咬下了其中一名教徒的腦袋,緩緩的咀嚼了起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而那個人一邊咀嚼還一邊發出了模糊的音節,如果湊近了的話可以勉強聽到。
它喊的是。
“維…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