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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凡人的極限

  “赫薇妮亞小姐…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可以啊。”

  “你為什么愿意把我當朋友啊?”

  “為什么不愿意呢?”

  “你是金音奏者啊,可我只是個銅音。”

  “那又怎么了?奏者只是個身份啊。”

  “那還能是什么?”

  “白癡,是‘人’啦。”

  奧格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

  如果不是額頭上的疼痛,他大概會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他摸了一下額頭,在額頭上摸到了紗布,紗布黏糊糊的,應該是滲出來的血。

  這個傷口包扎的很隨意,像是在糊弄,又像是…刻意而為。

  而這讓他回想起了一切,回想起了那個表情悲憤而絕望的朝他撲來的種公,以及那不斷朝他腦袋揮下的石頭。

  奧格陷入了沉默。

  他還記得那個種公,因為育種的房間與他離得比較近,加之對方的身體又比較差,所以奧格特意關照過對方。

  還在盛典開始時幫著對方照顧了一下他的孩子。

  但是,孩子沒了,而他也差點殺死奧格。

  殺死奧格的理由也僅僅是奧格在嘗試救他的孩子時,不小心吵到了他聆聽圣音。

  …為什么,會這樣呢?

  奧格獨坐在黑暗中,感到了深深的疲憊與無力。

  就如同這些天里領頭人一直咒罵他的話那樣。

  他現在所做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義呢?

  他嘗試救下那些孩子,但沒能成功。

  他嘗試幫助那些瀕死的種公種母,卻只得到他們的憎恨。

  管理者們說他是一廂情愿的做蠢事,恨不得立刻趕走他。

  他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世界為什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這樣想著,但很快就覺得不對。

  世界好像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他所在的種子區也是這個樣子的。

  所以…果然是他的問題吧。

  可他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奧格的手慢慢的摸向了胸口的掛墜。

  明明是貼在心臟的位置,但掛墜卻十分冰冷,沒有一點溫度。

  這讓奧格想到,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赫薇妮亞了。仿佛最后一次見到赫薇妮亞不是在兩個月前,而是在…上輩子,以至于關于赫薇妮亞的一切記憶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他甚至覺得自己都快要忘記赫薇妮亞的聲音了。

  在來到這里以后,奧格還從未有過像現在一樣如此希望聽到赫薇妮亞的聲音,仿佛是墜入懸崖的人拼命的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那根唯一的繩索。

  但是,真的還有機會嗎?

  奧格緊緊的抓著吊墜,眼色卻是一片灰暗。

  沒有機會了,赫薇妮亞小姐她還在…嗯?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黯淡的眼神又一點點的閃爍起了微光。

  盛典!

  對!盛典!

  他還沒有聽到赫薇妮亞小姐的樂曲!

  奧格掙扎著想要起床。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錯過樂章,他只能祈禱還沒有。

  只是他的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以至于剛一下床就直接摔在了地上,差點讓他再次暈厥過去。

  房間里一片漆黑,地面上坑坑洼洼,只有從屋外照射進來的微光勉強的照亮了前方的路。

  奧格從黑暗中爬起,一點點的向房門爬去。

  仿佛只要到達那個地方,就能聽到赫薇妮亞的聲音。

  只要聽到赫薇妮亞的聲音,一切就都能好起來。

  就像是眼前的那束光。

  那束照進黑暗里的光。

  幾米的路,奧格卻像是爬了半輩子。

  而當他終于爬出房間的時候,眼前的畫面又讓他永生難忘。

  他終于看到了那束光。

  不是來源于月亮,也不是來源于篝火。

  而是一束從昏沉的天空投入到大地的通天光柱。

  它明明遠在天邊,但在奧格的眼中卻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宏偉,仿佛就在眼前一樣。

  而在那光柱之下的,是無數跪倒膜拜的人。

  每個人都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塵土里,為這份光柱獻上最誠摯的敬意。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束光從何而來。

  …圣音之主。

  身為奏者的奧格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

  主將“目光”投向大地,欣賞著即將為祂而奏響的最終章。

  在這份偉力面前,奧格也幾乎忘記了他是為什么要爬出來的,也不由自主的俯下了身,想要像其他人那樣將腦袋埋在塵土里。

  而也就在這時,一陣狂風涌過,吹動了奧格胸前的掛墜。

  掛墜發出了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奧格的耳中卻異常清晰。

  奧格回過了神來,怔怔的看著這小巧的,在狂風中掙扎著的掛墜。

  “赫薇妮亞小姐…”

  “主的光芒還是如此耀眼啊。”

  海羅家,整個海羅家的人也都跪倒在了圣光之下,只有伊文·海羅還未完全跪下,而是帶著些許的敬畏以及欣賞之意的看著遠處的圣光,同時輕輕的說道。

  “和二十年前一樣,只是看一眼就讓人忍不住的想要臣服啊。”

  一旁的曼蒂小小聲的問道:“你確定奏響終章的會是我們家赫薇妮亞嗎?”

  “當然了。”伊文輕笑著說道。

  但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

  終章之后,海羅家也將得到一切。

  他帶著微笑俯下了身,將腦袋磕在了地上。

  來吧,我的好女兒,讓我欣賞最后的終章吧。

  “終于要開始了嗎?”尤利西斯坐在小屋前,看著那聚焦在七音圣殿之中的圣光,輕輕的說道,“已經二十年了啊。”

  一旁的瑪姬用憧憬的眼神看著尤利西斯,說道:“我相信您一定會贏下一切的。”

  “呵呵,我也希望…畢竟,我已經準備了二十年啊。”尤利西斯笑著摸了摸瑪姬的腦袋,而后問道,“赫薇妮亞呢?”

  “她一直都在宿舍里。”瑪姬說道,“兩天里從未離開。”

  “這樣啊。”尤利西斯微微頷首,“我希望…她也做好準備了。”

  說罷,尤利西斯杵著那寶石手杖,緩緩的站了起來,而后看向了七音圣殿。

  “我也該動身了。”

  “我扶您過去吧。”

  “不用。”尤利西斯拄著手杖,緩慢而又堅定的說道,“我要親自走到主的面前。”

  聽尤利西斯這樣說,瑪姬自然也不會阻止,一點點的躬了下身:“那我們也動身前往喚醒‘喧嘩’了。”

  “嗯,辛苦你了。”

  “希望下輩子還能成為您的學生。”

  “呵呵,好。”尤利西斯點了點頭,笑呵呵的說道,“下輩子,我來成為你的音符。”

  瑪姬沒有再回話,尤利西斯也拄著手杖,緩步的向著那已經被徹底點亮的七音圣殿走去。

  “主啊。”他輕輕的說道,“您最忠實的奏者…來了。”

  赫薇妮亞靜靜的坐在窗前,看著不遠處的七音圣殿。

  當圣光出現的時候,就意味著盛典已經接近尾聲,或者是…最高潮。

  圣音之主的“目光”已經匯聚成型,雖然最終樂章還沒有奏響,但祂顯然已經迫不及待了。

  就像是尤利西斯的學生。

  這兩天里,他們并沒有來打擾赫薇妮亞,但卻在通往七音圣殿的階梯前鋪下了一層金色的地毯,那些演奏完畢的奏者就這樣跪倒在階梯的兩側,仿佛在等待著誰人的降臨。

  當然,這個人就是赫薇妮亞。

  赫薇妮亞看著圣光中的七音圣殿。

  即便沒有使用注視的力量,她能感覺到尤利西斯就在那里等著她,等著她登臺。

  或者說,全圣音的人都在等著她。

  等到黑夜結束,破曉時分,第一縷太陽光照亮通路的時候,最后一首內曲將結束。

  那便是奏響終章的時候。

  而此刻,本應是赫薇妮亞行動的時候。

  圣音之主已經將大部分的“目光”集中到七音圣殿之中了。

  但赫薇妮亞并沒有動作,就只是靜靜的坐著,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她聽到了那道已經三天未曾聽到,似乎都有些陌生的聲音。

  白維淡淡的說道:“你是在等我嗎?”

  “是的。”赫薇妮亞說道,“您終于醒來了,維薩斯先生。”

  “我從未睡去。”白維說道,“一直都在看著你。”

  “我知道。”

  赫薇妮亞話音剛落,就看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的抬了起來,那只立直的中指正靜靜注視著她。

  就如同這三個月里的無數次那樣。

  但不管是赫薇妮亞還是白維,都能感覺到這其中的差異。

  兩人的氛圍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淡淡的隔閡。

  “看來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白維平靜的說道。

  “是的,維薩斯先生。”赫薇妮亞微微頷首,“在與您正式交談之前,我能否先問您兩個問題。”

  “可以。”

  “謝謝您,那么我問了。”赫薇妮亞問道,“如果我失敗了的話,您還有機會取回您的尸塊嗎?”

  白維早已猜到赫薇妮亞會如此詢問,淡淡的回答道:“有,但可能是下一個二十年,或者更晚。”

  “下一個二十年啊,真是漫長的時間啊。”赫薇妮亞輕輕的說道,“那么第二個問題,離開了這里以后,您什么時候還會再返回呢?”

  “你大可以問的直接一些。”白維說道,“我什么時候能殺死圣音之主,對吧?”

  “是的。”

  “我不知道。”白維說道,“但不會是一個很短的時間。”

  “這樣啊,那我能活著看到那一天嗎?”

  白維沉默了一會,說道:“不行。”

  赫薇妮亞笑了:“果然,我就知道您不屑于在這個問題上撒謊,既然如此…”

  她頓了頓。

  “維薩斯先生,我想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結束了。”

  聽到赫薇妮亞的話,白維反而笑了。

  “我已經猜到你會這么說了,別忘了我一直在注視著你。”白維說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打著這方面的主意,并且一直都在為之準備著,用我的力量準備著。”

  “您都看出來了嗎?”

  “是的。”白維笑著說道,“三天前,你之所以選擇在一個晚上解決掉所有人,不僅僅是因為你所說的更有效率,也是因為將自己逼到極致后,迫使我不得不替你付出更多的代價,從而達到同時消耗我的目的,對吧?”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聽著。

  “還有,你出手對付那些不需要的音符,也不僅僅是因為要用他們來引開太初兩大家的護衛,而是一個…更重要的東西。”白維說道,“對付拉烏爾也同樣如此,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你的最終目的服務。”

  白維頓了頓,在仔細的看了一眼赫薇妮亞后,他才繼續說道。

  “你的最終目的就是。”

  “殺死圣音所有的奏者。”

  “我說的沒錯吧,赫薇妮亞。”

  十分駭人聽聞的結論。

  但赫薇妮亞的表情也沒有任何的驚訝。

  她與白維就像是兩個完全知根知底的人,仿佛對方的一切話語都不能讓彼此驚訝。

  “看來您也猜到了我想使用的方法。”赫薇妮亞說道。

  “嗯,猜到了。”白維淡淡的說道,“我只能說,確實像是你能想出來的辦法,也符合你一直以來的行為作風。”

  赫薇妮亞微微頷首:“多謝您的夸獎。”

  “那倒不用了。”白維輕笑一聲,“因為你不可能成功的。”

  話音剛落,赫薇妮亞的動作便有了變化,她放下了一直抬著的左手,轉過了身,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抱起了雙手,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赫薇妮亞小姐,你那個大膽的想法有個最大的阻礙,那就是我。”白維看著鏡子里的赫薇妮亞,笑著說道,“正如你所言,這次失敗了,我確實可以再等二十年,四十年,或者更久。但我為什么要那樣做呢?我離我想要的就只有最后一步了,而你的身體…早就已經不屬于你了。抱歉啊,赫薇妮亞小姐,你并沒有終止合作的資格,還是說你要嘗試說服我嗎?”

  “您不是那么容易說服的人。”赫薇妮亞說道,“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說服您。”

  “那你還能做什么呢?”白維說道,“你的一切都在我的注視下,你的想法也被我看穿了,現在身體也在我的手里了,又不打算嘗試說服我,那你還打算怎么做呢?”

  赫薇妮亞沒有立刻回答這一問題,而是用那只屬于自己的右眼注視著白維那如星辰般浩瀚的左眼。

  “維薩斯先生,在和您相處的這段時間,我深刻的明白了一個道理。”她輕輕的說道,“人與神的差距實在太大了,哪怕我們終其一生,拼上一切,在神的眼中可能也掀不起一個水花。就像是您所說的那樣,圣音之主想要聆聽,那我們就要成為樂章,成為音符,成為玩物,無法反抗,無法改變,無法抗衡。”

  “但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想要試一試。想要試一試,人在‘神’的面前到底能做到什么樣的程度。”

  “這是我此生唯一的機會了。”

  白維平靜的聽完后,問道:“所以你還是想要因此來說服我?”

  “當然不是,如果我需要靠著說服您才能因此而脫身的話,那么我的想法將沒有任何的意義。”赫薇妮亞輕笑著說道,“維薩斯先生,我在您面前的唯一優勢,應該就是您無法讀到我的內心吧?既然如此,那么我還有唯一一個機會。”

  “什么?”

  “您還記得我給奧格寫的信嗎?”赫薇妮亞說道。

  “當然。”白維說道,“我是一直看著你寫的。”

  “是啊,那您就沒有感覺到奇怪,為什么我給奧格寫的信,抄的書都是五花八門,沒有章法的嗎?”

  白維微微皺起了眉頭,一股不安涌上了心頭:“你的意思是…”

  “重點不是那些信本身的內容,而是每一段所找書籍開頭的第一個詞。”赫薇妮亞說道,“那些詞匯連起來,是一段完整的話。”

  “那段話的內容大概是:如果我出了狀況,請務必立刻離開圣音,并向八大教會傳遞以下信息——”

  赫薇妮亞頓了頓,而后平靜的說出了幾個字。

  “維薩斯回來了。”

夢想島中文    誰把我的尸體藏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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