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 我又將你從深淵贖回來了
終于醒悟自己曾經對何事漠視的魔鬼徹底收聲迎接自己的死亡。
無緣誕生的長子終于得以誕生，不該誕生的魔鬼終于得以死亡。
為了嘲弄圣者而特意打造的角斗場也是隨著長子的死亡而開始消散。
雖然眾神和諸王依舊不能得見此間一切。
但當角斗場開始崩潰的時候，無上者們都是知曉了一個讓祂們無比詫異卻又覺得如此才對的事情。
圣者擊敗了魔鬼。
因為深淵的隔絕和長子的權柄，祂們不知道那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所以祂們只能是在無限的詫異中互相交談著剛剛的一切。
而在逐漸崩潰的角斗場之中。
摘下了兜帽的莫恩看見了漫天飛舞的祝圣花。
莫恩伸出手接住了一枚祝圣花的幽藍色花瓣。
這種只生長在深淵的花，他曾經見過一次。
不是在他作為圣徒康斯坦丁討伐深淵的時候。
深淵唯一的溫柔即使在深淵也是無比罕見，他是在更早之前見過這種花。
在它剛剛綻放于深淵之中的時候。
曾經有個男人，他深愛的妻子被深淵擄走。
他不顧眾神的勸阻步入深淵，接受了惡魔們的難關和試煉。
他度過了一道道試煉，闖過了一座座難關。
但最后，他還是差了一點點，真的只差了一點點。
這讓惡魔們都是為之嘆惋。
因為男人一路的堅韌已經讓它們動容。
從沒有凡人做到過這般的奇跡。
哪怕他最后還是失敗了。
男人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在深淵的侵襲下徹底褪去最后一絲血肉。
莫恩記得男人的名字。
他叫莫里·亞迪。非常的大眾，非常的普通，是一個來自阿爾德地區的淳樸農民。
莫恩也記得男人妻子的名字。
她叫艾莉·亞綸。同樣的十分大眾，普通，是一個來自阿爾德地區的鐵匠女兒。
他們從小長大，從小相知，然后互生情愫，并走到了一起。
他們是在小鎮中唯一的教堂舉行的婚禮，那個教堂就如同他們的小鎮一樣小到了又破又舊。
那里不僅連個神甫都沒有，甚至連個準確的神像都沒有。
只有一個看不出是誰的模糊石雕作為神像屹立，讓小鎮中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有一個明確的祈禱對象而已。
所以那座教堂不受眾神庇佑，甚至被眾神唾棄。
故而當惡魔們帶著無比的玩味將他的妻子在新婚現場上擄走時。
眾神，諸王全都沉默。
關于那個男人的傳說有一點是明確錯誤的。
那就是眾神并沒有勸阻他，那只是后世的人們為了能夠傳頌他的故事而不得已做出的修改。
當時的真相是只有一位神祗勸說并幫助了他。
而那位神祗自然就是莫恩。
可就算是莫恩也只是幫他打開了通往深淵的門而已。
后來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奇跡。
一個讓莫恩都是無法想象如何做到的奇跡。
他渡過了熔巖組成的河流，爬過了玻璃構成的山峰，闖過了尖刺林立的峽谷.
每一個難關都是絕不會讓凡人度過的無盡惡意。
但他全都完成了，還是以他能拿出的最快速度完成了，度過了這一個就片刻不敢停息的前往下一個。
因為惡魔們對他說了，說他的時間有限。
在男人完成一個又一個奇跡的時候，他那被無數荊棘束縛在枯樹上折磨的妻子也是以超越想象的意志力忍受著深淵的侵襲。
那是足以讓苦修者求饒的折磨，但一個普普通通的鐵匠女兒卻是忍受了足足七天七夜。
他們都將自己能夠做到的做到了極致。
但即使如此，當男人終于度過最后一道難關時。
他卻只能看著自己的妻子死在自己的眼前。
哪怕他能再快一點，哪怕她能再堅持一下。
一切都會不一樣。
可如此情況之下，就算是惡魔們都是只能表示嘆惋而無法發出任何戲弄嘲諷。
因為這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是從一開始就明確會失敗的戲弄。
但兩個凡人的愛卻是讓不可能的奇跡差點發生了。
只差一點！
當莫恩終于完成了一切的趕來時，他唯一見到的就是開滿在兩人尸骸旁的祝圣花。
未能拯救妻子的男人選擇了繼續陪著自己的妻子。
他說她怕黑，怕火。
深淵到處都是黑暗和火焰，所以他要留下來。
他們宛如第一次告白時那樣緊緊相擁在一起。
惡魔們都未曾去破壞這最后的告白，它們小心的隱秘了這里，然后紛紛離去。
為深淵保留了最后一點溫柔。
那也是莫恩第一次和最后一次看見祝圣花。
而現在，他又一次看見了這曾經見過的遺憾。
順著飛舞的花瓣抬頭看去。
莫恩看見了一切的源頭。
那是魔女，墨瑞迪斯·阿比斯。
她是深淵的唯一性，是魔鬼最大權能的來源，也是那恐怖軀殼的心臟。
現在，被摘去全部冠冕的魔鬼已經死亡。
而她雖然留了下來，可是這還不夠。
深淵的侵襲和魔鬼的惡意讓她一如當年的艾莉·亞綸一樣已經只剩枯骨。
深淵將她的血肉剝離，魔鬼將她的意志囚禁。
她閉著眼，兜帽之上的枯萎血管宛如干涸的枯枝一般胡亂生長。
額頭，雙手依舊組成了代表褻瀆的666之數。
卻又不知為何的開滿了祝圣花。
漫天飛舞的花朵都是來自于她。
但莫恩比起那個可憐的男人，那個偉大的丈夫莫里·亞迪要幸運很多。
莫恩還有時間。
魔女雖然在深淵的侵襲之下徹底封閉了自己的意志，并讓自己的血肉幾乎悉數被魔鬼剝離。
可她還在堅持，抗爭。
她依舊恬靜完美的容顏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并沒有和曾經的艾莉一樣在自己愛人的面前徹底褪去血肉。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對抗魔鬼，以等候來自古龍的致命一擊。
她謹記著自己是圣徒的最后一件遺物。
她渴求死亡，也不敢死亡。
而現在，她終于得償所愿，卻又苦苦堅持。
莫恩不由得低下頭。
他給了這個可憐的女孩太多不該她來承受的折磨。
“原初在上啊，謝謝您給了我和她慈悲，謝謝您給了我時間和機會。”
對著長眠的原初獻上了祈禱和感謝后。
莫恩從懷中取出了一瓶魔藥。
這是他在悼念圣堂中調配后一直隨身攜帶的。
只是一直沒有消化完畢上一份魔藥的他沒什么必要強行使用，因為對抗羅馬不需要，對抗魔鬼更不需要。
而現在就是這個時候了。
六克珍珠花花粉，六克死亡爪心臟，六克海之花汁液，六克冰晶石粉末，六克海蜥蜴血，六克土之沙。
以及參與一次牽涉古今至少千年的大事件。
而無論是此前的討伐羅馬，還是剛剛的摘去冠冕。
莫恩都無疑完成了這一儀式。
所以當莫恩高舉魔藥，六分魔藥素材當即自行混合從而顯現出詭異的紫色。
毫無猶豫的將其仰頭喝下之后。
莫恩便是嶄新途徑序列六的超凡者。
而晉升之后的他，可以再完成一次曾經由自己完成過的事情。
這一點上甚至能夠讓莫恩直接完成登神，因為他曾不止一次的登神。
如果擁有對應唯一性的話，這份力量更是可以永久維持下去。
這毫無疑問的是一份異常強大的力量和底牌。
但是，此時此刻下，這份力量還有什么比拯救眼前的女孩更重要的用途呢？
想都不用想的根本沒有。
看著眼前閉著眼的女孩，毫不猶豫的用掉了這份力量的莫恩只覺得自己萬分幸運。
自己明明遠沒有如莫里·亞迪一般付出那般多的努力和忍受那般多的折磨。
自己卻能拯救眼前這個一直為了自己而活的女孩。
他朝著前方的深邃黑暗邁出了腳，然后凌空而立。
圣徒康斯坦丁曾經討伐深淵諸魔，并在最后前往了深淵直面一切邪惡。
然后從深淵的手中救贖了深淵的女兒。
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
而現在，莫恩要再度完成的便是這個。
這是這份力量才能完成的奇跡。
無視過程和因果，只要對照開頭便可給出曾經的答案。
漫天的祝圣花開始隨著風的吹拂而飛舞在莫恩身旁。
陪著這位圣徒慢慢走近那個閉著眼的女孩。
終于，在無數的幽藍之中，莫恩走到了女孩的身前。
只需要輕輕伸手觸碰上她柔軟的臉頰。
深淵的侵襲和魔鬼的惡意便是瞬間消散。
被黑暗力量奪去的血肉亦是跟著歸還。
那兩人腳下的恐怖裂縫更是徹底閉合。
但女孩依舊沒有睜眼。
因為她還在等候著自己的死亡。
現在封閉她的不是魔鬼的惡意，僅僅是她自己的心愿。
深淵給了她愛人的心，想要讓她備受世界的折磨。
圣徒為此將她救贖，但圣徒也在救贖她的同時讓她再無法愛別人。
所以，失去了圣徒的冰冷世界只讓她想要逃離。
莫恩對此無比清楚。
因為他看得見女孩的一切。
在摩挲了女孩逐漸恢復溫暖的臉頰片刻后。
莫恩對著女孩輕輕一吻后說道：
“請容許我給你一個新的名字，艾絲翠德·克洛莉絲。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如星星般閃耀的美麗生機！”
魔女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因為那是深淵給她的。
在莫恩的呼喚下，女孩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在無限的驚喜中淚流滿面的對著眼前的愛人說道：
“我以為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一點。”
莫恩輕輕的擦拭著女孩的眼淚道：
“那現在就不是了，因為我也知道。”
女孩再無法忍受的在嚎啕大哭中緊緊抱住了眼前的愛人。
這是她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
也是她漫長一生中唯一的愛。
她也曾試著去愛這個世界，愛她今后所見的一切，但她做不到，因為她在找不到一個能夠如此為她付出的人。
那束唯一的光照亮她世界的同時，也徹底占據了她的心。
女孩這一刻雖然止不住的哭著，但她卻比此前的任何一刻都要開心。
她是來求死的，在跳下深淵之前，不，是在被救出深淵的時候，她的心就死了。
這是一場遲到了數千年的死亡。
因為她終于找到了死去的理由。
她總算可以離開這個早就將她凍死的冰冷世界。
可她真的沒有想到。
在最后的最后她還能見到這樣的奇跡。
她還活著，而且是被自己的愛人又一次救了回來的活著！
在抱住了莫恩的瞬間，可憐女孩的心重新感受到了溫暖。
那感覺真的讓她沉迷到上癮。
這個冰冷的灰暗世界終于躺滿了陽光。
“謝謝，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還能回到我的身邊，謝謝你還能陪著我！”
在語無倫次之中，再度得到救贖的女孩不斷的道著不用道的謝。
而莫恩則是輕輕的靠在了女孩的身上，然后心滿意足的撫摸著女孩的后背。
“我又把你的靈魂從深淵贖回來了，你今后可以為自己而活了，我親愛的孩子！”
曾經聽過一次的話卻是讓女孩猛的一顫。
因為這是當年他對自己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而且這一次，這句話也還是一如當年一樣充滿了讓人心碎的疲憊。
更讓女孩驚恐的還是當她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愛人時。
她卻是發現對方已經那么憔悴，甚至他整個人都是靠在自己身上的。
飄飛在空中的魔女慢慢落下了地面。
天際的角斗場在這一刻徹底崩碎，眾神和諸王終于得以窺見內里的一切。
然后眾神和諸王都是陷入了無盡的驚訝和嘆惋的沉默。
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了祂們的眼前。
擊潰深淵后救贖了魔女的圣徒又一次倒在了魔女的懷中。
感覺眼皮無比沉重的莫恩已經徹底被魔女抱在了懷中。
“不要.”
在止不住的天旋地轉下，莫恩模糊聽見了魔女的聲音，他勉強的看著對方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臉。
然后笑笑的伸手撥弄打理了一下她凌亂的頭發。
“不要哭，這一切都很好，不是嗎？”
魔女強忍著馬上就要噴薄而出的淚水不住的點頭。
至此，圣徒才是在眾神和諸王的注視下，無比安詳的在魔女懷中閉上了眼。
眾神和諸王紛紛嘆息著離開，魔女那剛剛才是躺滿了陽光的灰暗世界重新變得冰冷。
已經無法哭出聲的魔女死死的抱住了圣徒。
她身上還是那件破碎凌亂的黑色禮服。
這既是喪服也是婚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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