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去邀九天明月
五年后。
仙界。
天宮。
江晁頭戴神相發束金冠端坐于重天之上看著那周天星辰大陣的二十八星宿逐漸圓滿，進一步建造化為真正的仙界。
那一顆顆密封的星辰閃爍在青冥之上，透過琉璃壁能夠看到內部的樓閣仙宮。
而此時此刻。
成群的天兵天將、妖神天神行走在不同的星辰之間，為這些星辰架起橋梁廊道，將它們連接在一起。
多個星辰化為一個星宿，然后不同的星宿再度連接在一起，一同化為一個整體。
最后，一個如同天上之城的超大型的空間站誕生在了天穹之上，甚至肉眼都能夠看到。
在江晁和望舒的計劃之中，它最終能夠容納數十上百萬的人口，以及更多的妖。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越來越多的周天星辰會升上九天，這周天星辰大陣最終會化為星環，籠罩在這顆星球之上 等到那時候，抬頭看到天上的漫天神佛。
天宮側邊，一扇門轟然打開。
“閘門已經打開！”
“您正在通往東方青龍七宿區域，角木蛟站！”
江晁走過那剛剛修好的廊橋，前往了另一顆“星斗”的內部，耳畔響起了這樣的提示音。
隨著這星宿開始轉動起來，甚至連重力都和地面之上沒有太大差別了，環境數值也可以調控到了一種接近于地表的程度。
江晁走過的時候，已經看到有不少妖在往天宮仙界之中移植花草植被。
甚至是一些“奇珍異獸”也被裝在了籠子里，通過建木帶到了天上，豢養在了這仙界的林苑之中。
江晁看到這一幕，突然想起了什么和望舒說道。
“一般來到這里的沒有人了吧，弄成這樣有必要么。”
而望舒此時此刻，卻沉浸在另一個話題之中。
“將洞天福地搬遷到了天上化為星斗，這個境界就叫做天仙。”
“將周天星斗連接在一起，就叫做…”
這么多年過去了，望舒和曾經一樣，依舊熱衷于這個冠名的游戲之中。
她明明可以給自己也造一個化身，但是望舒卻從來沒有造過。
相比于具體的化身。
她更喜歡自己在虛擬世界那朦朧美麗到極致的姿態。
或者對于望舒來說，虛擬的世界才是她真正的世界，這個真實的世界對于她來說才是假的。
聽到江晁問她，望舒終于回過頭。
她一本正經地說：“至少也得弄得像是仙界吧，要不然這名字不白取了！”
江晁問她：“這游戲你玩了多少年了，也不會倦么？”
望舒說：“不會啊，我和第一天玩的時候一樣很高興啊，云中君大神倦了么？”
“嗯，現在應該叫天帝了。”
“是吧，東皇太一神！”
望舒心情不錯，江晁成為東皇太一她仿佛比江晁自己還要高興。
望舒還特意為江晁設計了東皇太一的皮膚和套裝，不過江晁基本沒有一起用過。
江晁恍然間想起了很久以前。
他剛開始的時候，并沒有將這個把各種科技冠名為神話之中的某樣東西的游戲當成一場游戲。
他雖然有的時候跟著望舒一起因為方便交流喊著同樣的名字，但是腦海之中想的依舊是它們的另外一個名字。
但是隨著一樣樣新的科技不斷地被賦予神話的名字，而且科技和神話的界限已經到了一種模糊不清的地步的時候。
長生不死輪回永生，仙筋玉骨飛天遁地，真龍天鳳飛舞于九天之上。
甚至于當那些妖也一個個誕生出靈智，和他自在地交流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已經分不清了。
也不知不覺地加入到了望舒的這場游戲之中，甚至于有的時候他沒有覺得這是一場游戲，只覺得這是真的。
他以為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一個神話的時候，做了那長生不老的神仙。
但是當來到這九天之上的時候，他這場大夢好像來到了最夢幻的時刻。
尤其是坐在了天帝的那個御座的時候，聽到萬千仙神膜拜他，喊著他為東皇太一的時候。
但是夢到了最美麗極致的時刻，也一般就差不多該醒了。
這五年以來，他每天站在這太空之上看著下面的星球，往昔的記憶一點點回歸。
他想起了很多自己昔日的點點滴滴，他還是一個人的時候的事情。
江晁說：“當了東皇太一，我這也算是通關了吧！”
望舒卻搖了搖頭，說。
“怎么會通關呢？”
“你看著天上，不是有著無盡的空間，無窮無盡的星辰等待著我們去占據么。”
江晁沒說什么，點了點頭，然后問望舒。
“之前我們提出來的那個猜測，已經基本確定了么？”
當逐漸地依靠蠶食的方式重啟了尋木，掌握了尋木的一部分力量的時候，江晁和望舒的一個猜測逐漸證實。
“地底下根本沒有什么基層現實網絡主機，整個星球就是一臺主機，只不過目前被廢置了。”
此時此刻，望舒又將這話說了一遍。
然后，又將這個話題深入推進。
望舒問江晁：“你知道為什么要將地表改造成現在這副模樣，一個看上去有些規整的大陸。”
江晁等著望舒回答，望舒也便直接說道。
“他們將地核當成了能源箱，整個大陸被制造成了一個矩陣，上面生長的每一個硅素生命都為他們提供算力。”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他們在地幔之中設計了流體運動干擾控制裝置，并且還調節了地球的轉速。”
“一切，都是為了將地球改造成一臺主機。”
江晁隨著對于尋木的深入探索，早就大致猜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此刻關注的重點是另一個，如何才能聯系上這臺主機，并且獲得其中的內容。
望舒此時此刻，還在說著。
“地球的主機已經廢置了，而我們已經在加快修理。”
“但是按照我們對于尋木的建造進度發現，它后期運用的應該就是那種超空間的通信技術。”
“這代表著，我們就算徹底修復了它，也打不開它。”
而這個時候望舒話語一轉，說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根據我們發射出去的探測器探測表明，不僅僅是地球，太陽系內的所有的星體都有改造的痕跡。”
“尤其是我們頭頂上的那個月亮，最近我們有了一些全新的發現。”
江晁想起了第一次和基層現實主機接觸的時候，對方提起過的一個名詞。
“幻月系統。”
望舒立刻點頭，告訴江晁。
“我們頭頂上的那顆月亮擁有著無視空間距離的通訊功能，我已經將其命名為因果通道。”
“它應當是昔日地球連接星空的一個類似于中繼器的裝置，哪怕我們重新完全修復了這臺主機，其打開的鑰匙和關鍵，應該還在月球上。”
“因為，只有這種技術才能夠真正連接上它。”
江晁：“因果通道，是指這種技術無視空間，直接由因聯系到果的過程么？”
望舒點頭，江晁又問：“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嘗試著進行連接。”
望舒：“月球上的那臺裝置，我沒有權限打開。”
江晁明白了什么：“人類權限！”
望舒點了點頭：“是！”
江晁明白了什么：“所以，我還要再進一步飛升。”
江晁望向星空，他或許還要飛得更高一些，才能夠知道曾經發生了一些什么。
望舒卻似乎并不同意這個選項，猶豫地說道。
“我覺得不行，目前還不能保證安全，月球上運用的技術和地球上完全不一樣。”
“用通俗一點的話語來說，就是感覺已經超越神話了。”
“你這個神仙到了哪里，也不一定能奏效。”
正當二者還沒有確定下來是否應該再進一步飛升的時候，剛好有消息從人間傳來，打斷了二者之間的交流。
江晁看向了建木和天門所在的方位：“靈華君上天了。”
江晁看來，她或許已經作出了選擇。
望舒感興趣地問道：“是成神呢，還是成仙呢？”
那建木之高遠超乎她的預料。
往上行經的路，靈華君感覺比自己一生走過的距離還要長。
而從九天上施加而下的壓迫感，如果不是那仙藤羽衣籠罩在身上，她怕是難以承受。
她越過云層和重天，看著腳下大地露出本相，也看到了遠處的二十八星宿演化出的天宮。
靈華君拿出了一支鳳羽，立刻聽到了一聲熟悉的鳴叫。
“啾！”
一只鳳鳥從天宮所在之處飛來，披著羽衣的靈華君捧著山河社稷圖登上了其背脊，穿過了聳立的天門。
遠遠望去。
那二十八星宿之上仙宮樓閣林立，被籠罩在層層琉璃壁和結界大陣之內。
其內可以看到威武的天兵天將守衛，可以看到貌美嬌艷的宮裝仙子拖著霓裳飄過，更能看到諸神群仙乘坐著坐騎或者駕馭著法器穿過來往于其間。
而這個時候。
大日金烏橫天，跨越星斗。
那是天帝親自來迎接她了。
此刻望舒“好大喜功”，喜歡建設奇觀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
那天宮仙界大多數地方靈華君也能去得，她乘坐著火鳳跟隨著那大日金烏進入了天宮的最高層。
然后，自身穿過一層結界落在了一處高臺之上。
金烏盤旋于天，天帝看著靈華君說道。
“天宮廣大，靈華你既然上來了就多逛一些時日。”
靈華君謝過天帝，初上天宮確實是諸般不適應，這個時候的確不適合做什么。
而且有些話和決定，一見面她的確不知道該如何對天帝說明。
然后。
她便花了幾日粗略地逛了逛天宮，其間甚至還拜訪了一些往日熟悉的人。
昔日的丹鶴，今日的仙人，見到靈華君之后依舊行禮作揖。
而剛剛上天而來的金鰲道人，更是直接登門而拜。
至于其他的天宮諸位神靈，更是紛至沓來。
好像。
靈華君還沒有得到任何正式敕封，所有人都將她已經當成了天上的仙人了。
而等到她差不多適應了天上的變化，便開始帶著山河社稷圖前往了東皇殿。
“該去獻圖了。”
出發的時候，靈華君站在仙府之外回頭看著宮門上掛著的匾額。
從安置她居住的這殿的名字，便能夠看出天帝東皇太一的意思來了。
“云中宮！”
她住了一輩子的云中宮祠，從來便是其中的一個負責扮演著宮中塑像的影子。
在別人看來，那宮中的塑像是神臺上的那個，她就是人間的那個云中君。
而在她看來，云中君始終都在神臺上，她才是那個裝扮成對方的雕塑。
而這一扮，便是一輩子。
如今看起來，天帝想要她成為真正的云中君。
不再是一個影子。
一路登過天階，她捧圖進入東皇殿中，天帝就在那里等候著她。
抬起頭看著天帝，天帝似乎與那御座融為了一體，也和這大殿和整個天宮仙界融為了一體，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他好像并不是因為靈華君來拜見而特地在這里，而是本就是亙古以來立在此處的一具塑像。
靈華君已經五年時間沒有直接見到天帝了，此時此刻也便冒昧地多看了一會。
天帝也沒有說什么，只是等待著。
隨后她才上前跪地。
“神君，這便是靈華繪制的山河社稷圖。”
“耗時六十余載，如今雖然算不得功行圓滿，也算是繪成了這圖。”
這幅圖她耗盡了一輩子才終于制成，在這過程之中，她也親眼見證了九州山河破碎的情形，也看到了大地化為神州樂土。
屬于她的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這幅圖上了。
而此時此刻，也到了兌現她功績的時刻了。
天帝一抬手，那圖便穿越高空，飛上了御座。
他接過了寶圖，看了良久良久終于才放下。
天帝雖然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看到其動作，似乎是心緒萬千。
最后，他望向了靈華君。
“靈華，你可曾想好了。”
“成仙？”
“還是成神？”
天帝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論是對方選擇了成仙，還是成神，他都能夠接受。
哪怕是輪回轉世，他也已經想好了。
雖然不論哪一個選擇，在天帝的眼中看來，都似乎充斥著某種問題。
但是還是那句話。
相比于那些弊端，還有什么比全部消逝更讓人難以接受的。
然而，靈華君卻深深一拜，比以往要更認真和執著。
她三拜九叩，直到行完整個大禮。
“靈華此來，是來向神君拜別了。”
天帝東皇太一：“拜什么別，不論你選哪一個，不是很快便就能見面了么？”
靈華沒有說話，只是跪在地上沒有起身。
“東皇太一”看著靈華君的這副模樣，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選擇了輪回！”
天帝似乎有些惋惜，但是還是說道。
“那也無妨，總有一日還能再見的。”
靈華君終于起身來，她看著御座上的天帝，二人帶著一模一樣的面具。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能夠明白天帝的心思，但是她似乎從來未曾了解過面前這位天帝。
而此時此刻，天帝也好似未曾真正地了解過她。
“我已經去過三生石上的輪回臺了，稟告了司命之神，棄三魂七魄不入輪回。”
她再度告罪，叩首。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接近那御座上的天地，將二者聯系在一起。
“天帝親手賦予我的輪回和魂魄，靈華最后卻親手放棄了，這是靈華的罪過。”
天帝沒有說話，只是直直地看著他，什么罪不罪過此時此刻已經不重要了，他只是不明白靈華君為何要這樣做。
隨后，靈華君終于說出了理由。
“我不愿成仙，在歲月之中削去那七情六欲，不復為人。”
東皇太一：“那也可以選擇化為天神。”
靈華君搖了搖頭：“我聽聞了三尸神君以天神之法昔日曾化身萬千，最終又整合在一起。”
“而金鰲道人更是以此法，將自己斬尸化為了兩個。”
“那天神之法，不過是人一生的回憶化為一個夢幻泡影，既然能夠化為一個，也能夠化為兩個三個，甚至千百個。”
“即使再一模一樣，那也不是我了。”
而這，也不是靈華君真正放棄此法的理由。
她面具下的眸子，一瞬間涌出了某種決絕。
“如果讓另一個和我一樣的身影，被神君當成了是我，我決不能接受。”
靈華君從來都未曾敢于違逆云中君的意志，甚至將云中君的意志當成了自己的意志。
但是唯獨這一點，她絕對不肯妥協。
“那輪回呢！”
靈華君看著東皇太一接二連三地問出問題，雖然看似依舊沒有任何情緒。
但是她明白，這是對方不想要她死去。
然而，她還是拆穿了那個兩個人都知道的真相。
“神君明白的，那也不過是另外一個月下之影罷了。”
有些真相被說破了，便沒有辦法再繼續相信了。
靈華君再次拜倒在地，向御座上的天帝進行最后的拜別。
“神君。”
“我只愿神君還記得我便好！”
“不是斷絕七情六欲的仙人靈華君，不是另一個夢幻泡影，而是那個記得那個月下彈奏著鳳琴的云中君靈子。”
靈華君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而御座之上，天帝也坐在上面，同樣一動不動。
高懸于重天的清冷天宮之中。
江晁站在了自己的休眠倉之前，低下頭便能夠看到里面躺著的靈華君，就好像是睡著了。
他尊重了靈華君的選擇和執念，但是最后卻鉆了個漏洞。
這原本是望舒最喜歡做的事情。
江晁將自己的休眠倉給了靈華，她沒有成為斷絕七情的仙人，沒有復制成另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夢幻泡影。
她只是在某一刻長久地睡了下去。
當休眠倉合上的時候，江晁摘下了臉上的天神相。
露出了那張和多年以前沒有什么變化，甚至更加年輕的面龐。
然后。
輕輕的放在了靈華君的臉上。
當休眠倉合上的時候，江晁似乎終于放下了什么。
“走吧！”
望舒浮現了出來，和江晁一樣，她看上去也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去哪里？”
江晁：“去邀九天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