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化為的金鰲和金鰲道人的本體再一次對話的時候,是在那建木之下,也就是常人眼中的飛升天界之際。
而此時距離金鰲道人離開九州也已經過去了五年時間,修成了地煞七十二變神通的執念金鰲才終于站在了這里,仰望著三十六重天上的天界之門。
供奉著天帝東皇太一的廟殿之外。
執念金鰲閉眼豎起劍指,念咒打開了一面由水霧幻化而成的鏡子。
“滋滋滋滋…”
水霧之鏡里的畫面閃爍了很久,就好像始終找不到目標。
金鰲道人的本體已經深入到了大地深處,連目前已經尋木的修復程度也難以連接到的地方。
執念金鰲連續幾日過來,嘗試了多次之后終于成功了。
畫面連接到的是金鰲本體的意識,顯露出來的初時只是一片昏暗,然后便看到一個壯實的道人出現了。
這是金鰲本體的模樣,看不到金鰲道人身旁的景象。
不過執念金鰲可以想象得到,如今金鰲道人所處的極限環境,即使是地煞七十二變的神通和天界傾力打造的化身之軀也只能勉力承受。
每一次下行,都是對于身軀的一次極限實驗,還有神通變化之術的一次考驗和迭代。
這下九地之路,比這登天之路看上去似乎還要艱難。
本體金鰲一眼就看到了對方身后的景象,開口問道。
“你找到了?”
執念金鰲點頭:“找到了,如今就等天門大開了。”
本體金鰲匆忙追問:“飛升?”
執念金鰲面上露出歡喜:“是,飛升。”
這兩個字他們說得格外用力,似乎這兩個字有著萬鈞之重。
不論對于凡人還是修行者來說,什么大道和永恒都是虛無縹緲的。
但是從大地之上飛升到九天之上的天界,卻是真真切切可以感受到的一種變化。
凡塵俗世之中,總喜歡用天上天下來形容一樣東西和人的差別。
好似那凡俗之物到了天上,便能夠脫胎換骨,便成為了不一樣的東西。
在本體金鰲和執念金鰲看來,也的確是如此。
這是一種生命形態的躍遷。
跨過這一步,生命便不再束縛于這狹小的人間,不論是身軀、力量、眼界全部都變得和凡俗不一樣了。
人跨越了這一步,便徹底地不再屬于凡塵之中的人了。
“仙!”
二人口中說著飛升二字,但是都知道對方心中想的是什么。
本體金鰲:“其間定然是經歷了萬般艱辛,就算有地煞七十二變的神通,這天庭怕是也沒有這么容易讓吾等成仙的吧!”
建木已然落成。
海上巨龜匯聚成仙山,再化為洞天福地。
而那建木撐起來的洞天隔絕人間,遠看是看不見的。
自然不可能再像昔日丹鶴道人到來的時候,遠望便能夠直接看到建木的。
這飛升之地不僅僅萬妖諸族齊聚,而且還有著天神妖仙鎮守,別說是想要靠近這建木,哪怕是遠遠看上一眼,那天神妖仙便立刻找上門來。
執念金鰲:“是遇到了一些事,但…哈哈哈哈哈…找到了,也望見了天門。”
不論其間經歷了什么,二者又發生了什么樣的變化。
只要最后成了,那便足矣。
本體金鰲看著執念金鰲,發現他好似和初見的時候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他沒有說,只是跟著一起笑。
而這個時候,執念金鰲還說起了一件事。
“對了。”
“我還知曉了一件事情,當年丹鶴登天而去并不是真正的建木天梯,他是被靈山十巫用初代建木帶著一起去的天界。”
“但是這一次,吾等卻是真正地登這建木天梯飛升天界。”
本體金鰲笑道:“如此說來,丹鶴還是不如咱們?”
執念金鰲笑著點頭:“當然。”
說到最后,本體金鰲想要看一看那建木的模樣。
聽到之后執念金鰲立刻讓開了身軀,揮手讓水霧之鏡飄遠,讓本體金鰲可以仔細的看一看外面的那通天神木。
只一眼,本體金鰲的神識魂魄就好像被那建木給吸了進去。
鏡頭從殿堂往外拉去。
遠看層層疊疊的銀色光筋從海上仙山拔地而起,交織在一起往天上而去,就好像那樹內部的經絡。
穹頂覆蓋四方,高處有著璀璨神光從高處落下來,好似化為了這通天建木的主干。
那神光之上看不清楚,但是璀璨如同大日,落在金鰲的眼中就像是一扇天門。
這是金光和銀脈組合而成的仙根靈木,讓紅塵之人和凡俗之物能夠借此來往于天地之間,擺脫這人間大地的束縛。
“大地尋根!”
“通天建木!”
此時此刻,金鰲見識到了天地之間兩個最大也最雄奇的仙根,一個是九地之下的尋木,一個是連接天地的建木。
二者之間形態模樣雖有著巨大的差別,但是一樣的是,都將凡人送往了他們所不能抵達的地界。
一瞬間,金鰲好像明白了什么。
“貧道終于明白何為仙人了。”
“不僅僅是長生不死,也不僅僅是傲視人間。”
“而是真正地逍遙于天地之間,不為天地所束縛。”
道人這一瞬間好似真正地超脫于凡俗之外,不再是一個凡人。
“登重天之極,入九幽之底。”
“我等不是那槐樹之下的螻蟻,而是那北冥之鯤,是那扶搖直上九萬里的大鵬。”
最后,執念金鰲說道。
“我先走一步,在那九天之上等著道友。”
金鰲道人的本體沒有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恍惚間。
他再回想很多執著,仿佛記不起來了。
甚至于連師弟丹鶴和昔日弟子的容貌都變得模糊不清,他的執念早已經化作他人,奔向于九天之外。
而接下來,他還將斬出自己的善惡,等到那個時候他便可以以仙人的姿態看見和追尋真正的大道了。
無善無惡無喜無悲,無牽無掛無有那執念,融入那天地大道與永恒之中。
小時候的丹鶴的模樣看不清了,但是耳畔卻想起了一些他們往昔曾經說過的話。
“師弟,你可信那世間有人能成仙么?”
“信啊,書卷里都寫了么?”
“你說仙人是什么模樣?”
“仙人可以飛天,可以遁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逍遙自在。”
“書卷里說仙人成仙的時候連院子里的雞犬都跟著一起升天了,我以后若是成仙了,就把你也給捎上,共參大道。”
“去去去,我可是你師兄,不是你院里的雞犬。”
他們從信,到不信,最后到各自踏上這條道路。
他和師弟證就他們各自眼中的仙,通往了兩人所追尋的不同的道路。
金鰲的本體斷開了連接,接著潛入九地之下。
而執念金鰲一步步朝著建木而去,進入了一座好似祥云一般的東西之內。
祥云飛起,循著那仙根內的銀色筋脈融入九天云海之中。
金鰲他看見日升月落,看到九天之上云海層層跌下大地,看到諸天星辰閃爍。
亦看到,那金烏翱翔于大日之下。
到了這里,他便直接漂浮了起來。
無需那建木相送,也能夠掙脫人間大地的束縛。
他學著那金烏變化成一只大鳥,朝著那遠處翱翔而去,這九天之上一片幽暗,但是他能夠看到遠處天界的周天星斗。
周天星辰大陣聳立而起,不斷變化又互相連接在一起,而那星辰之上一道道身影浮現而出望著他,有的朝他點頭示意。
其中,便有丹鶴道人。
昔日的丹鶴道人如今端坐于其中一顆星斗之上,遠遠眺望著金鰲道人,對著他拱手。
金鰲:“你是來接我的?”
丹鶴:“是!”
而這個時候,遠處大日浮現,一只只金烏隨之涌現。
數了一數,一共十只,
那十只大日金烏飛在前面,好似在拉著金車御輦。
左右仙人神祇之兮列如麻,浩浩蕩蕩地朝著建木之上而來。
金鰲道人看向遠方的這景象,望見那天帝東皇太一的法相籠罩天地,光照周天。
他震驚無比:“天帝也是來迎貧道的?”
丹鶴道人說:“太一神是來迎靈華君的。”
五年之前。
金鰲道人剛剛斬尸而出,建木剛剛修成打通了天地橋梁的那一天。
堆積如山的物資從人間運送往天界,鑄造出那座周天星辰大陣,然后再以其為根基塑造出那如夢似幻的天界,仙人、天神和天帝居住的地方。
這一日。
云中君前往了洛京之中。
少有的不是靈華君去見他,而是他去見了靈華。
行經大地的時候可以看到,洛京城和整個神州大地已然脫胎換骨。
人間九州哪怕是一個小村落,也有著土地神鎮守。
山川河岳各有其主,風調雨順物產豐茂。
數以萬計的神靈,籠罩了人間的方方面面,形成了一個龐大無比的鬼神體系。
城池村落也變了模樣。
雖然還保留著古香古色的建筑風格,但是卻越修越廣大,越修越精致。
許多地方,一個小村落也修得好似皇家林苑一般,讓人瞠目結舌。
至于城池。
越來越多的猶如往日神都洛京一般的鬼神之城,在人間大地之上成片浮現。
這些城池不僅僅屬于凡人,也屬于鬼神。
是陰陽兩界混雜的地界。
其不僅僅能夠容納百萬人,其內鬼神之屬管轄著方方面面,甚至一座城池之內就有著數以千百計的鬼神。
這些鬼神初始被某個剛剛敕封的上神召集起來,然后諸鬼群神一同招募人間工匠,或者直接選擇某個普通城池,便開始建造鬼神之城 然后這些鬼神便催動各種法器,施展神通法術指地成鋼、化泥為石頭,甚至去請神匠來設計城郭。
城中各個地方都放置有法器,甚至是結界石碑。
防止有妖物惡鬼作祟,畢竟隨著神道體系復蘇以來,妖物和鬼物日漸增多,難免會出現一些敢于作亂的兇妖惡鬼。
除了天庭地府會派鬼神來管理此事之外,一些當地的鬼神,也會放置法器和提前防備,來避免發生這樣的事情。
更別說。
有的城池甚至本身就鎮壓著陰陽兩界的出入口,下面便是九幽和地獄。
為了防止惡鬼從九幽之中逃竄出來,城中鬼神自然就要更加慎重一些。
建城的時候,不僅僅會動用各種法器。
這些鬼神還會以咒語喚來水妖、蛟龍,部分鬼神甚至還會去抓一些作亂犯上的妖。
將其永遠鎮壓在某處,為城市的水渠提供法力或者水源。
因此。
在一些城池的水渠之中,還有著大量鬼神煉制的法器鎮壓著什么東西,或者維系著水脈的樞紐。
不過這鬼神匯聚在一起建立這神城,自然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圖回報,為人間做事。
這神城建成之日,便有大片功德從九天之上落下。
這些鬼神都能夠因之而得大功德,而這還只是開始,隨著這神城的運轉,后續的功德也會源源不斷隨之誕生。
云中君巡視人間,也在觀察著這些神城。
雖然都是鬼神建立起來的,手段也大同小異,不過這些鬼神之城也有著巨大的區別。
因為建造這些地方的鬼神,神通法力大小不同,所掌握的法術不同。
甚至掌握的法器不同,建造出來的自然也不一樣。
例如。
有的鬼神擅長化泥為石之術,不擅長其他的,建造出來的城池就有很多灰白色的地方。
有的鬼神喜歡捉拿作亂的妖,建造出來的城池,可以看到一些類似于鎖妖井的各種布置。
而有的鬼神擅長煉制一些法器,這座城內便到處遍布這種法器的痕跡。
不論如何,隨著這鬼神體系的完善。
人間不僅僅富庶,而且已經到了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不過云中君巡查九州的時候看的不僅僅是鬼神體系的變化,還有凡人的變化。
云中君經過一座城池。
飄在一座看起來已經有數十年年頭的學院之上,聽著里面的老師和學徒的對話。
這學院之中此刻講授的不是什么凡間的道理,竟然是在講述神道體系的劃分,還有神通法術的類別劃分。
看著那些從小就開始談論各種法術的學童,這學院讓人感覺不像是學院,反而像是一座修道的道觀似的。
不過,那老師雖然說的都是一些很“厲害”的東西。
但是實際上只講授神道體系的劃分,還有神通法術的類別,以及種種關于鬼神之道的事情。
例如功德,還有地獄,以及一些近些年不斷出現的神道大能巨擘。
至少在凡人眼中看來,是巨擘一樣的存在。
這聽得一眾學童如癡如醉,也心癢不已。
但是一些細節的東西,例如神通法術如何才能修行,一些厲害的法器如何才能煉制。
說到這里,那老師也就不說了,因為他也不懂得。
于是,臺下學童便有人問了。
“師父,為何只講些這些表面的東西,那什么神通法術之類的,我們什么時候能學?”
然而,那師父也只是搖了搖頭。
“你們目前只需要開闊眼界,知曉天地之大,神道體系之森嚴,法術神通之機變便足夠了。”
“日后若是有朝一日入了蒿里,或者是當上了鬼神,自然就能夠學了。”
童兒問道:“為人做人時候不學,非得要當上鬼神了,才能去學?”
有人說:“定然是天庭和地府定下的規矩,不讓凡人學。”
師父抬起手,讓眾童子聽自己說。
“也并不單純是天庭地府定下的規矩!”
“也因為有些神通法術,以及一些法器的煉制之法實在是太難了,根本就不是凡人所能學的。”
“除了一些生來天資奇高之人,大多數人一輩子也難以學會。”
“但是若是化為了鬼神的姿態,一年半載能夠學會的東西,甚至就能夠勝過如果爾等一輩子所學了。”
“要知道,那神通法術別說是學會其中一二,光是知曉這世間有多少種神祇,知道法術分為多少種,明白法器的類別是如何區分的。”
“光是能夠粗略地知曉其中一二,便足以耗盡人之一生了。”
師父看著這些學生,眼中含著殷殷期盼。
“爾等這個時候打好基礎,等到你有朝一日若真的能入蒿里,甚至化為鬼神,二三日便能夠學會如今十日百日才能學會的東西。”
“等到那個時候,也不遲。”
“甚至能夠事半功倍。”
但是說完,老師也嘆氣道。
“不過這也并非容易之事,這世間凡人如同過江之鯽,也不是人人都能夠當上鬼神。”
“也并非人人都有恒心毅力,愿意耗盡一生去學這神通法術,走這神道之路了。”
“如今天下大同,到了盛世。”
“大多數人耽于享樂都來不及,哪里肯受這份苦楚。”
“爾等之中,日后若是有一人能夠成就鬼神,為師也便心滿意足了。”
這話一說,臺下眾童子紛紛高呼,自己要走這神道之路,絕不放棄。
一個個看上去,好似都下定了決心,充滿了毅力。
那臺上的師父聽完也笑著點了點頭,對說這話的大加贊賞。
但是卻知道,能夠將這份決心和毅力繼續下去的,其中根本沒有幾個。
或許今天回去睡過一覺,明天便忘了今日的這份決心了。
而此刻再抬起頭,便看到頭頂上的原本低沉著的云,也逐漸升起飄遠了。
云中君看著剛剛那一幕,也陷入了思索。
“這人間,如今形成了這樣的一套體系。”
而鬼神的體系,也自然方方面面影響到了凡人。
到了如今。
凡人大多數一出生便懂得鬼神之事,甚至許多人一出生便開始準備化為鬼物之后的事情,甚至是想要爭奪功德成為鬼神。
準備著如何轉化。
然后再以那種形態學習到足夠多的神通法術,哪怕是當上很短時間的鬼神,也能夠掌握凡人一輩子難以掌握的知識。
這些鬼神不僅僅是居住在蒿里陰間的虛幻的神祇,他們能夠學會并且利用種種神通法術在人間進行施展,甚至任一方鬼神的時候也能夠施展自己的理念。
治理得好的還能夠進一步獲得功德,得到更高的神位,甚至是名錄天冊。
而一些鬼神學習的法術神通多了,也會創造出新的法術,也同樣會獲得功德,甚至是名動天庭冥府人間三界。
不過鬼神也會迭代,最終沒有名錄天冊的話也沒有辦法長生不死,陰壽一盡也只能轉世輪回。
漸漸的。
人間的人道體系和鬼神體系便交織在一起,甚至可以說是互相交融融為了一體。
凡人開拓眼界打好基礎,成為鬼神之后學習和掌握神通法術,若是不成便進入輪回等待下一世再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