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
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前一段     暫停     繼續    停止    下一段

第83章 戰邙山之斗百保

  晉陽距孟津九百里,段韶率一千精騎,五日行至。

  兵不在多,有時一人可抵百萬軍。

  何況三人畢至?

  見大霧彌漫,段韶果斷遣人聯絡高長恭、斛律光,令連夜渡河。

  自率帳下二百騎,先行到達南岸,與麾下諸將登邙阪,觀察北周軍形勢。

  坡者曰阪,一曰澤障,一曰山脅。

  邙阪為山峽之地,下臨溪谷,故得此名。

  北周軍的十萬主力此時分為數部。

  一部屯于太和谷,防御北齊援軍。

  太和谷,位于邙阪之下。

  宇文憲與達奚武、王雄等個率一部,屯于邙山各處,諸軍分守險要。

  一部加入尉遲迥麾下,繼續圍攻洛陽,那羅延和侯勝北就屬于這部人馬。

  由于攻擊目標是金墉城,于圍城各部之中,所處位置最北。

  太和谷的北周軍之后,就輪到了他們。

  段韶在清晨的濃霧中探查敵情。

  行至山下一處,聽得對面人喧馬嘶,鎧甲錚錚,知道遇到了北周軍的屯聚之處。

  段韶立刻扭轉馬頭,奔回馳告諸營,召集騎士。

  斛律光五萬、高長恭五千五百、段韶一千,三軍皆為騎兵。

  段韶為左軍,高長恭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在邙阪高處結陣以待。

  紅日漸升,白霧散去。

  對面的光景除去了籠罩的薄紗,變得清晰可見。

  太和谷的北周軍仰望邙阪之上,前一日那里還是空無一人的山坡,現在卻密密麻麻站滿了北齊軍士,數以萬計的騎兵!

  豎起三道大纛。

  斛律!

  無數的赤色戰衣旗幟,邙阪彷佛燃起了熊熊火焰,這突如其來的沖擊使北周軍心頭大震。

  阪上一騎嗓音洪亮,遙遙傳來一問:“汝宇文護幸得其母,不能懷恩報德,今日之來,竟何意也?”

  無聲。

  過得片刻,北周軍中有人答道:“天遣我來,有何可問。”

  阪上那騎毫不猶豫地回道:“天道賞善罰惡,當遣汝來送死耳!”

  言罷回身入陣。

  須臾,山上戰鼓聲響起。

  北周身披鎧甲的步兵排成緊密的陣形,準備防御敵騎沖擊。

  騎兵在谷內壓住陣腳,打算等到北齊騎軍沖到山下,其勢已衰時發起反擊。

  這個部署并沒有問題。

  騎兵雖能克步,但是強悍的重甲步兵只要擋住騎兵沖擊,維持住陣列秩序,使騎兵停頓下來喪失速度,就完全可以反制騎兵。

  北周府兵,無疑是擁有這份硬捍騎兵實力的天下強軍。

  誰知只聽鼓響,并沒有出現如預料中,漫山遍野的鐵騎沿著山坡沖鋒而下的光景。

  箭在弦上,不可不發。

  敵不來就我,我去就敵。

  北周軍主動登山迎戰。

  如能堵住北齊騎軍的沖擊路線,也不失為一項妥當的戰術。

  北齊軍的戰法出乎意料,騎軍竟然不動,坐于馬上列陣而斗。

  本該橫沖直撞的騎兵,放棄了突擊和速度優勢,就像步兵一樣排成了一列陣線,居高臨下利用馬槊的長度,戳擊仰攻的北周步軍。

  戰局成了步兵和騎馬步兵的對決。

  北周軍對自家府兵的戰力充滿信心。

  即便騎兵來沖也能抵擋,勝負當在五五之間,何況敵軍棄長取短,結陣而戰?

  北周軍像是看到燈火的飛蛾,紛紛登上了邙阪。

  北齊軍雖有山勢高度和武器長度的優勢,以府兵的訓練有素,完全可以對抗。

  戰線一點點緩慢地從坡下,向著坡上推了過去。

  雙方都沒有動用弓弩對射,倉促遇敵,此時近戰,比拼的就是兩軍氣勢。

  邙阪的山路,逐漸被北周的步卒站滿,再無騰挪和容身之地。

  開戰半個多時辰,周軍進,齊軍退,仍是旗鼓相當的局面。

  精銳的北周府兵已經占據了半片山坡,來到了山腰。

  崎嶇的山路割裂了原本嚴密整齊的陣形。

  而披著厚甲,登山仰攻,即便北周府兵是天下有數的精兵,也少許露出了疲態。

  如果普六茹忠在此,可能會發現段韶的企圖。

  正是在一年多前,在晉陽的大雪紛飛中。

  段韶曾經說過一句話。

  “步卒力勢自當有限,今積雪既厚,逆戰非便,不如陣以待之。彼勞我逸,破之必矣。”

  如今,不過是積雪改為了山勢,一絲一毫地消耗著北周軍的氣力。

  戰局的逆轉是瞬間發生的。

  段韶下令一千精騎全體下馬,棄矛拔刀,上前短兵接戰。(注1)

  此前敵軍始終從容接戰、穩步后退,如今突然發起猛攻,北周軍陡然受到重壓,被打亂了節奏。

  士卒體力不支之下,來不及做出應對,紛紛被自上而下的北齊軍強大沖勢推倒。

  面對段韶強有力的反擊,北周軍的右翼抵擋不住,攻上半山腰的部隊崩潰敗退。

  中路與高長恭對戰的北周軍,也幾乎在同一時間遭受了痛擊。

  北齊軍中猛然殺出上百人,皆身披重甲,挾帶風聲撞入了中軍陣中。

  北周軍圍了上去,欲待殲滅之。

  然而這百人并非普通軍士,舉手投足間力大無比,且精通戰場搏殺之術。

  百保鮮卑,陷陣無敵。

  中軍所當者,立時瓦解。

  投墜溪谷者,死傷甚眾。

  北齊軍在邙阪一戰獲勝后,重新上馬,開始追擊。

  到了坡下,五萬余人分為兩部。

  斛律光指揮右軍,沿著邙山南麓一路前進,攻擊北周各軍。段韶的左軍追擊敗兵,協助斛律光側擊中路。

  高長恭指揮的中軍,沖出太和谷展開陣形,向南突擊洛陽城周邊的尉遲迥部。

  那羅延、侯勝北首當其沖。

  他們迎頭撞上了高長恭所率的五千余禁軍和百保軍士。

  幸好早先斥候來報兩軍交戰的消息,那羅延已經及時調整了陣型,轉而面向北方來敵。

  除了留少數人馬監視城內,撤去了包圍,把部隊集中到了一起。

  普六茹忠帶走了一萬兵馬,那羅延手中有五千余人,其中二千為府兵精銳,三千為廂散和羌胡內附之兵,背對著金墉城,拉開了一條里許長的戰線。

  五百精騎和五百胡騎布陣在側翼,四千步兵排成寬八百步,縱深十人的方陣。

  兩邊兵力相當。

  那羅延覺得憑借自己的部隊,足以攔住對面來襲的這支人馬。

  侯勝北來到陣前,望向對面排開的數千騎兵,當看到中間百余名氣質與眾不同的軍士時,瞳孔一縮!

  昔日柵口之戰時,那名單人獨騎斷后,卻冷漠淡定、視生死如無物,最后被蕭摩訶擊殺的身影浮現在眼前。

  然而現在,對面竟有上百名這樣的戰士!

  “加厚中路,快!”

  他對著那羅延吼道。

  作為客將,侯勝北從不發話干預指揮,此時一反常態,那羅延大為詫異。

  不過兩人交往已久,那羅延知道侯勝北不是不通軍事之人,見他情急,也來不及多問,立刻下令縮窄正面,加厚陣形。

  再把五百騎軍調集列于前方,準備和對面的敵軍對沖。五百羌胡散騎側翼游斗,以弓箭擾亂對方。

  抽調千人府兵補充到中路,陣形縮窄為五百步,加厚為縱深二十人。

  剛剛完成調動,對面的騎軍就開始發動了突擊。

  這五千騎軍的目標,不僅是面前人數相當的那羅延軍,竟是包括了他們身后,圍困洛陽城的尉遲迥數萬大軍!

  突擊而來的騎軍形成了一個寬大的攻擊面,豎起赭黃色的河陽幡,毫無畏懼地撲向人數遠超自己的北周軍!

  那羅延下令騎兵沖鋒,雙方都是重騎,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然而只一個照面,精銳的關隴騎兵,就倒下了近百名,而對方落馬的人數屈指可數!

  那羅延猛然轉頭,勁力之大仿佛要扭斷脖子一般,以無法理解的目光看向侯勝北。

  “這就是千里挑一的百保鮮卑,一人可敵百人。以前在南朝,我軍曾經和一名對戰過。”

  準確來說,是靠大壯哥的絕世武勇,才斬了對方。

  侯勝北這時才有功夫解釋,語氣滿是苦澀:“現在有百名之多。”

  “…”

  百保鮮卑絲毫不在意游騎的箭矢騷擾,羌胡的弓箭大多還是石制骨制,即便少數幾支鐵箭,也射不穿他們身上的沉重鎧甲。

  這群殺戮猛獸,無視面前嚴陣以待的北周步軍,就這么悠然掉轉馬頭,將后背大大方方地展露在敵軍陣前。

  返過身來,對著已經殘破的北周騎軍,又是一輪兇狠突擊!

  僅僅兩次沖鋒,那羅延的五百精騎已經折損近半,四分五裂。

  現在他的聲音也像侯勝北一樣的苦澀嘶啞:“沒想到天下還有如此強軍。”

  “百保軍士部署在我們這里,北齊軍一定是想要突破,沖入金墉城。”

  侯勝北如此判斷,向那羅延建議道:“我軍的騎兵已經殘破散逸,羌胡騎兵連騷擾牽制都做不到,只有以步兵堅陣抵擋耗其銳氣,再隨機應變。”

  那羅延頷首,正了正兜鍪:“侯兄弟,我要親臨前線指揮,士卒才有可能擋住敵軍。”

  他猶豫了一下:“敵軍如此兇悍,只怕甚是兇險,你…”

  侯勝北微微一笑:“那羅延你在說甚,說好的一起揍北齊人呢,自然是陪你走上一遭。”

  那羅延心下感動,左右親衛護住二人,張安張泰、麥鐵杖也緊緊跟隨,擂起戰鼓,主將的大旗移向前陣。

  府兵精銳確實名下無虛,自家騎軍就在眼前被輕易擊敗,明知眼前的敵軍并非易于,也并未產生動搖。

  待主將來到陣中發號施令,前排把半身高的櫓盾扎于地,舉起弓弩準備射擊,后排架起長矛,準備應對敵軍即將發起的沖擊。

  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皆行,怕他何來。

  摧毀了那羅延的騎兵部隊,百保軍士重整陣列。

  這次敵軍的主將也加入了沖鋒的隊形之中,侯勝北遠遠看到他戴了一個猙獰的鐵面。

  不容細想,只在瞬間,數以百計的鐵騎就已經撞入陣中!

  人馬加上鐵鎧上千斤的重量,疊加高速的強大沖力,輕松掀翻了前排五六排軍士才止住勢頭。

  字面意義上的人仰馬翻。

  然而那羅延的部隊承受住了具裝甲騎的沖陣,沒有潰散。

  其一、北周府兵,不愧是天下精兵,堅忍不拔。

  其二、加厚了陣形,北齊軍沒能穿透破陣而出。

  其三、主將親臨前線,指揮體系沒有被打亂隔斷。

  扛住了沖擊,降低速度的北齊騎軍,終于也成為了被攻擊的對象。

  北周軍踏著前排同袍的尸體,六尺步槊如同密林,沒頭沒腦向馬上敵軍捅去。

  而馬上的敵人,大多擁有常人難及的怪力,掄開長槊,鋒刃所到之處,掀起陣陣血雨。

  有北周士卒舍身抱住刺入體內的槊鋒,以生命奪下敵軍的兵器。

  卻聽得敵人桀桀怪笑,拋下馬槊,抽出長刀揮舞,立刻斷肢橫飛。

  敵人又或使用錘锏等鈍器,擊中頂門天靈碎裂,擊中胸腹口吐鮮血,哪怕只是撩中臂膀等不致命之處,也是筋斷骨折,不能再戰。

  通常要搭上三到四名士卒性命,才能換得一名北齊禁軍的戰死。

  而百保軍士縱橫披靡,更是不知要犧牲多少條性命,才能打倒一人。

  那臉戴鐵面之將,一度沖到距離那羅延和侯勝北只有數排軍士之處,兩人看到他露出的姣好下巴,貌似帶笑的微彎嘴唇,和兇悍的戰意形成了詭異的反差。

  兩人都握緊了兵刃,做好親自加入廝殺的準備。

  不過看眼前的戰況,若是和百保鮮卑對上,不過平白多賠上兩條性命罷了。

  就在那羅延下定決心,打算下令率親衛參戰的時候。

  鐵面將領像是不愿把寶貴的禁軍騎兵和百保軍士,消耗在和眼前這支部隊的結陣對攻,一聲撤退令下,聲音竟也是清脆動聽。

  數百騎兵倏忽來去,撤出了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戰場。

  留下的百保鮮卑尸體,屈指可數。

夢想島中文    相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