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會戰群雄(二)
“劣父勾結魔教曲洋，妄圖危害武林正道，不仁不義，實屬罪大惡極…”
“請諸位叔叔伯伯，為小侄做主，我情愿與劣父恩斷義絕…”
少年跪在院間，痛哭流涕，斥責劉正風勾結魔教的種種劣跡。
萬大平收起長劍，大笑道：“說得好，繼續說啊！”
劉芹罵得愈發大聲，恍惚間，自己真成了大義滅親的智士，而非因為死亡威脅屈服的懦夫，他低著頭，不敢去看父親哥姐的眼神。
那些江湖人士見狀，雖然與劉正風立場不同，卻也不禁搖頭，感嘆人性涼薄自私，生死關頭，連父子之間也會反咬。
“聽說劉正風平日最疼愛的，便是這個幼子劉芹。”
“哥姐那般有骨氣，偏生弟弟是個軟骨頭，哈哈哈，有意思…”
“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嘛。”
“虎父犬子，江湖上這種事，也不算少見。”
“說到底，還是嵩山派逼迫過甚，生死面前，有幾個能不皺眉頭？”
也有和嵩山派交好的江湖人士，出言反駁道。
“話不能這么說，劉正風勾結曲洋，正邪不分，敵友不辨，已然坐實，難道就不該斥責嗎？”
“君子論跡不論心，劉芹大義滅親，陸大俠導人向善，都是有利于正道江湖好事！”
“你們如此反對，莫非也心向魔教？”
這頂帽子扣下來，卻是無人敢接，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頓時消失了，
林平之咬著半只燒雞腿，望著庭間一幕，心中最后的幻想，都徹底消散了，所謂江湖，不過如此，欺凌，威壓，相互殘害，人心異化，與市井潑皮、山賊土匪何異？
“武林魁首？江湖正道？難怪他們能容得下余滄海，容得下青城派，原本就是一丘之貉，強者為尊，顛倒黑白，卻是干慣了的勾當。”
身穿錦袍、騎著駿馬時，江湖仿佛離他很遠。
當他換上了破爛溜溜一口鐘，蹲在道邊與野狗爭食，驀然回首，自己已經身在江湖。
陸柏站在庭間，環顧武林群雄，臉上滿是得意。
“劉正風，如今連你兒子都要和你劃清界限了，你還有什么好說的？是非曲直，正邪善惡，不夠清楚嗎？連十幾歲的童子都能明白過來，你卻執迷不悟？”
對付區區一個十五歲少年，如何能見他仙鶴手的本領，陸柏是要利用劉芹，擊垮劉正風的心理防線，達到兵不血刃，拿下兩人的目的。
“咔嚓！”
陸柏繞過劉芹，走到米為義面前，揮劍斬去，半條胳膊飛了出去，血流如注，他抱著斷臂，喉嚨中發出幾聲悶哼，就是不愿意求饒，劉芹那般軟弱，已然丟盡了劉三爺的臉，米為義自覺身為劉氏門下，必須要挽回這一局，免得被人笑話，劉正風的弟子、兒子都是軟骨頭。
“米師弟！”
向大年喊道，剛要掙扎著過去，卻被兩名嵩山派弟子看住了。
“姓陸的，你贏了！”
劉正風才受親子背叛，又見弟子慘狀，心神動搖，愴然大笑。
“我甘愿死于此地，向嵩山派左盟主伏法，只求你們別再殺人了。”
他抽出佩劍，將寒刃在衣袖上輕輕擦拭，眼中露出決絕之色。
“曲大哥，以你的武功，他們還不一定能攔得住你。”
曲洋輕笑道：“哪里的話，此事因你我結交而起，你既有去意，我又豈能獨活？”
“曲大哥…”
“不必多說了，朋友結交，貴在相知，我知道你，你難道不知道我嗎？”
曲洋抽出腰間鋼劍，便要與劉正風同死。
費彬、陸柏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輕笑。
杜亮目瞪口呆，喃喃道：“世間竟然真有可以托付生死的兄弟？”
插刀教弟子，對于兄弟的態度，只要有人出錢，價格合適，隨時可以從背后插上兩刀，對于世間真有傻子，相信兄弟情誼，同生同死，只覺得無比荒唐。
“當然有！”
杜亮聽見聲音，心中奇怪，自己身邊只有個啞巴，何時換了人了。
他轉頭看去，卻見啞巴正在開口說話，而啞巴身后，也不知從何時起，多出個瘦臉漢子，拎著鐵刀，細目中透著精光，顯然并非尋常之輩。
張玉笑道：“你或許沒看見，但不能說不存在。”
杜亮不滿道：“兄弟，你…你會說話啊？那還裝啞巴干嘛？”
同桌的人，也看了過來，對于玄袍男子裝啞巴的行為十分鄙夷。
“是我一個人在裝啞巴嗎？”
“豺狼當道，黑白顛倒，滿堂英雄好漢，不都是在裝啞巴嗎？”
說到后面一句話，張玉聲音忽然提高，很多人聽得真切，引來不少目光看向這邊，眼下嵩山派正在懲處魔教，稍不留神，轉瞬之間，便有可能人頭落地，誰也不敢當出頭鳥。
杜亮連忙拉開與張玉的距離，心中暗道：“看來這小子是假啞巴，卻是真瘋子，不知天高地厚，敢得罪嵩山派，我得離他遠點，省得濺上滿身血。”
“誰在說話？”
閃電劍狄修聽得真切，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就是沖著嵩山派來的。
兩位師叔聯手，才壓服了劉正風、曲洋兩人，震懾住了在場五六百名武林人士，正是嵩山派最高光之時，誰敢跳出來唱反調，那不得趕緊扣上一個‘勾結魔教，正道叛徒’的帽子，拎出來殺雞儆猴。
狄修甚至有些感激這個人了。
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
混跡江湖，許多人追求的便是名望、
那種報出名號，萬人矚目的感覺，美妙得難以言述。
可惜嵩山派中，左冷禪威風凜凜，十三太保成名已久。
狄修在三代弟子間，頗為出眾，還贏得了個‘閃電劍’的綽號，只是到了外間，卻叫不太響，不過寂寂無名之輩，甚至在五岳劍派內部，也不見得有幾個知道。
所以之前劉正風叫出他名字，哪怕知道對方與魔教有勾結，也忍不住心中一喜。
兩位師叔顯露手段，大放異彩，今日之后，在江湖上的名氣，將更勝往昔，他正愁沒有自己出風頭的機會，機會卻送到了眼前。
“方才是誰在說話？”
“你有膽子出頭，就沒膽子承認嗎？”
狄修長劍斜指，循著聲音方向走去，目光所過，那些江湖人士平素也稱桀驁，此時卻紛紛低下頭，少有敢和他對視的。
此時，他成了全場焦點。
“我現在站到你面前了，怎么又像烏龜一樣，把頭縮回去了？你不是要多嘴嗎？把你的道理，拿出來說啊，狄某在此洗耳恭聽！”
狄修緩步往前走，他很享受這種時刻，直至走到挨著院墻的角落里那桌。
“狄大俠，我…我要檢舉，我要揭發！”
杜亮在狄修目光掃過時，心驚膽顫，生怕自己當了劍下冤枉鬼，連忙站起，主動出賣才認下的兄弟，以免遭受池魚之災。
狄修握緊劍柄，冷聲問道：“你要揭發誰？”
杜亮心中害怕，脫口而出道：“那些話，是…是這個啞巴說的！”
“啞巴說的？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啊？”
狄修瞥了眼靜坐在旁的玄袍男子，見那人長相俊美，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臉上帶著和煦笑容，不太像是能說出那樣話的人，反而這個杜亮更像個有膽氣的。
這么多人低頭不語，偏他敢起身應答！
杜亮指著身旁的張玉，連忙道：“我…我說錯了，他不是真啞巴，是在裝啞巴！狄大俠如果不信，可以問同桌其他人。”
“是他說的這樣嗎？”
狄修劍鋒一轉，目光掃向同桌那些海砂幫弟子。
“不用問了，話就是我說的！”
張玉緩緩起身，看向眼前的嵩山派弟子…
許多道目光，同時注視過來，都在好奇，誰敢這個時候撩嵩山派虎須？
嵩山派人多勢眾，又占著除魔衛道的道德高地，這個時候，連天門道人、定逸師太這樣有名的牛脾氣，也只能暫且退避三舍，不敢與之硬碰。
有人見了年輕男子的相貌，竟覺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一般。
曲洋卻是覺得聲音有些耳熟，轉頭看去，盡管數年未見，張玉從一個小小副旗主，升任了位高權重的護法堂副堂主，氣質多有變化，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他深深嘆了口氣，決心脫教之后，自己就斷去了與教中故交的聯系，甚至還不準非煙寄信給張玉，就是不想連累他們，誰知今日還是將這個前途無限的年輕人，牽扯進如此險惡的局面。
“曲大哥，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劉正風問道，他心存死志，已經無比釋然了。
曲洋點頭。
劉正風輕笑道：“果真是儀表堂堂，氣度不凡，我用簫律譜成的清心普善咒，傳給了此人，也不算埋沒，以后江湖上簫音不絕，劉某縱然今日死在此地，又有何憾？”
且說這邊，站在臺階上的五岳劍派之人，也是反應各異。
“是張施主！”
儀琳小尼姑見玄袍男子，眉目如昔，正是自己這些時日思念之人，胸口還藏著那天在花廳中撿拾到的半張畫像，念及此處，不覺雙頰微紅。
岳靈珊聽見那聲意味深長的‘張施主’，回過頭來，看向相貌生得極好的小尼姑，兩人目光在空中對撞，儀琳先低下了頭。
“他果然來了。”
岳姑娘轉過身去，望了眼自己爹爹，眼里滿是擔憂。
定逸師太問道：“儀琳，他就是在衡山中救了你的那個張鯉魚？”
小尼姑低聲道：“是，師父。”
岳不群收攏折扇，聽見恒山師徒對話：“師太認識那個人？”
定逸點頭道：“他叫張鯉魚，是個頂講俠義道的年輕人！對小徒有救命之恩，便是我恒山派的朋友。”
岳不群輕笑一聲，嘴角藏著莫名寒意，心中暗道：“此子絕不可留！今日時機到了，合該他命絕于此。”
狄修看了眼兩位師叔，打算故技重施，也借著除魔衛道的大旗為自己揚名。
“你能說出這些話，便是與魔教有勾連，若想活命，立刻跪地謝罪！”
張玉看著比自己略矮半個頭的男子，輕笑著道：“謝你媽個頭！”
“你說什么？”
狄修面色陰沉，又問了一遍。
他也想像陸師叔那樣，逐步攻破此人，讓他任由自己擺布，誰知才開始，就迎來了一句…
“謝你媽個頭！”
張玉依言，又說了一遍，臉上笑意增了幾分。
“好，好，好得很！”
“你出口成臟，肯定是魔教中人無疑了！”
“諸位英雄明鑒，在下嵩山派左先生門下，閃電劍狄修，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誅殺魔教邪徒。”
狄修抱拳環顧，他已經決心拿此人殺雞儆猴，樹立自己在江湖上的威名，正愁沒個機會，不想他送上門來了，今日之后，閃電劍在武林中也能叫得響了。
玄袍男子靜靜站在原地，也不出劍，絲毫不知危險降臨，如果忽略年齡過于稚嫩，還真有幾分高人風范，尤其是這幅不知死活的樣子，很能嚇唬住人。
那些不滿嵩山派的江湖人士，心中還頗為惋惜，又一條冤魂啊！
“寒星穿岳！”
狄修抬手揚劍，身體躍起兩丈高，一點寒星，如離弦之箭，刺向張玉咽喉。
速度頗快，很難防御。
嵩山劍法，厚重雄渾，浩浩蕩蕩，并不以速度見長。
狄修有家傳快劍技藝，他將其中精要，融合進了幾招嵩山劍法當中，臨陣使出，常能取得出其不意之效果。
擅改傳承武功，放在別派，無疑是大罪，有欺師滅祖之嫌，偏生左冷禪極重實用，不但不怪罪，還對狄修頗為欣賞，將他收為自己親傳弟子。
‘寒星穿岳’這招劍法，正是他的得意之作，平時同門比斗，沒少用這招，令對方吃苦頭，即使對方知道了狄修的套路，也防不勝防。
“還不出劍？莫非是嚇傻了？”
狄修心中暗想著，殺一個手中無劍之人，傳出去，這名頭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他正琢磨著，要不饒他一招，起碼讓對方有機會出劍，再殺之，更顯出自己本領…卻見一道殘影，迎面撲來，速度猶勝鬼魅，他幾乎看不清對方面孔。
剎那之間，躲過長劍，近到身前。
“這…這怎么可能？”
狄修的閃電劍，刺了個空，心中頓時驚懼交加。
“啪！”
一記耳光，如火雷般炸響。
狄修身體向后飛出三四丈，撞倒兩座筵席，落在地上時，仰面朝上，衣袍上沾滿酒菜，嘴巴里還叼著半根光禿禿的雞腿骨，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很快跟豬頭差不了多少。
那些江湖人士，看向陸柏費彬，又看向玄袍男子，心中暗道。
“這記耳光，可不止是打了閃電劍狄修，還打了嵩山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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