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灌口二郎劈山救母,山分兩半,成就千古孝道佳話…
那兩座山巒合起來正是蟠桃之形,終年冰雪覆蓋,宛如佛家經文里描述的琉璃世界,長居天外,不染塵埃。
可惜此山籠罩于輕煙薄霧間,霧中又有金鳳仙鸞飛翔高鳴,守護著山谷深處的寶貝。
“刺啦拉”
猶如布帛撕裂之聲。
天外云邊,探出兩只巨手,只在剎那之間,便撕裂了覆蓋桃山上的輕煙薄霧,伴隨著一聲鳳鳴,翱翔其間的仙家鸞鳳也成了碎片。
萬物休止。
天地為之一靜。
張玉長舒了口氣,心情舒暢,幾個關系到突破后天境的穴位、關隘,同時都有松動的跡象,他沒料到,那驅之不盡的毒龍丹余毒,竟然還有這般妙用。
“通過陰陽交泰,有助于內功境界突破,這是什么道理?”
珠簾之外,關圣人的碧玉簫正唱至第七支,婉轉哀怨,如泣如訴。
“簾外風篩,涼月滿閑階。燭滅銀臺,寶鼎篆煙埋。醉魂兒難掙挫,精彩兒強打挨。那里每來,你取閑論詩才。咍,定光的人來賽……”
張玉起身下來,用腰帶束住蟒袍,又拿過桌幾上的紫薇神劍。
地上堆著破碎的鳳袍、翟衣、绔褲、羅襪…
張玉看了眼窗戶,已經入了夜,外面漆黑一片。
在這思凰閣中,不知不覺就從午時到了傍晚,一日就這么過去了。
不過這也不稀奇,江湖兒女好武成癡只是尋常事,兩人也算見過世面的,最初之時,還可以說是勢均力敵,斗得你來我往,難分勝負。
對方畢竟是坤道,怎敵得過正經武夫出身的張玉,交手三百回合就見了頹勢,之后便徹底氣力不接,很快只有哀告求饒的份了。
“時間過得可真快!”
萬貴妃就只戴了頂九龍四鳳冠,翻著白眼,跪在繡榻上,身前墊有枕頭,保持向后送著的樣子,就像幽禁山寺許久的好飲者,突然遇見賣酒的,一次性喝了個夠,醉得直翻白眼,一動也不能動。
“無論今夜結果如何,該是時候離開了。”
張玉倒是頗為自得,這幾日被撩撥的心火熊熊燃燒,今夜總算把這股子邪火,統統發了出來。
“皇宮大內…實在太危險了。”
張玉撿起地上那件破碎的飛鳳袍,披在萬貴妃的身上,又將繡榻兩邊金鉤上掛著的軟煙羅,放了下來,他隔著輕紗帳,對著里面昏迷的女子,輕笑道:“貴妃娘娘,微臣不堪驅使,這就告退了。”
珠簾掀開。
翠竹見李統領從繡房內走出來,神采奕奕,想起之前隱約聽見的不堪入耳的聲音,心中又羞又懼,她連忙地下頭,想掩蓋臉上的滾燙。
張玉看向她,笑道:“你怎么了”
翠竹低聲道:“沒什么,我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聽見。”
張玉慢慢逼近,此女眉目疏淡,相貌尋常,不過穿著宮中的女官服,倒是別有一番意趣。
翠竹背抵墻壁,已經是無路可退了:“李統領,我真的沒聽見…”
張玉輕笑一聲,低聲道:“伱就是聽見了,又能如何?你不要命了,敢管娘娘的事?”
翠竹連忙搖頭。
“娘娘正在休息,無令不得擅入!”
張玉說完后,轉身離開了思凰閣。
昭德宮很大,除了主殿鳳寧殿,還有兩座側殿,六七座閣樓院軒,其他各色內侍仆婢的居所,零零散散加起來有數百間房屋。
“見過李統領!”
一隊侍衛,打著燈籠從回廊那頭走來,連忙拱手行禮。
“弟兄們辛苦了,可有什么異常?”
“回稟統領,太平無事。”
“那就好,鳳寧殿、思凰閣是貴妃娘娘,時常鳳棲之地,巡邏至那邊時,要格外小心,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都不能放過,絕不能讓掖幽庭刺殺之事,再次發生。”
“屬下明白,請統領大人放心。”
“你們繼續吧,我去別處看看。”
張玉見那盞燈籠逐漸消失在回廊盡頭,轉身走向昭德宮正殿。
侍衛統領本就有四處檢視巡查的職權,沒了章威、梅心的牽制,昭德宮主人徹底被干趴下了,他幾乎可以將整座中宮當成自己的后園,但時間只有一夜,到了天亮時分,他只能逃出皇宮。
“見過李大人。”
鳳寧殿前,兩名宮女拎著燈籠,正在廊下各處燈柱換蠟燭,見了張玉過來,忙停下手中活計,退至廊道兩旁,躬身行禮。
“無需多禮,你們繼續。”
張玉抬眼看去,那個正在取燈罩的高挑婢女,身材頗為飽滿,他心中還有些意猶未盡,之前在思凰閣,之所以罷兵休戰,只是見對方已經氣若游絲,怕出人命才停了下來。
“難怪那么多頂級的江湖宗師,有事沒事,就愛朝皇宮里跑,這里收集了天下最好的東西,只要武功足夠高,可以任取任求,比如,為忙不過來的皇帝,寬慰后宮可憐人,確實是一處令人心情愉悅的寶地。”
張玉忽然道:“等等。”
那兩名婢女正要朝前走去,忙止住了腳步。
高挑婢女轉身問道:“大人還有何吩咐?”
“借一盞燈籠給本統領。”
張玉戴上綠玉扳指后,六識敏銳,可以在黑夜中視物,但畢竟和在燭火照明之下,還是有所區別,他要去尋找那狴犴令牌,有盞燈籠,應該會便利幾分。
“是,大人。”
那高挑婢女價見張玉相貌俊朗,氣質出群,昭德宮婢女中私下都在傳,來了個長得極好的侍衛統領,只是她這樣低等品階的宮女,平常是無法接觸到的。
接過燈籠時,兩人的手不經意地碰了一下。
張玉笑著問道:“你叫什么?”
“奴婢藍蕊。”
“好名字,明天早上到鳳寧殿來,我將這盞燈籠還給你。”
“是。”
藍蕊心中暗喜,宮女常年困在高墻大院,接觸不到男子,常與有權勢的宦官結成對食,不止是精神上相互慰藉,更能通過攀附對方,獲得地位財富上的晉升。說白了,也是美貌與權勢的交換,比起外間這里更為赤裸裸。
上一個與她同樣干粗活的姐妹,就因為和章總管身邊的那個滿臉粉刺的胖太監,結為‘假夫假妻’,就立刻調至貴妃娘娘身旁,活計輕松,賞賜還頗多。
藍蕊念及此處,心中滿懷期待。
“咯吱”
風寧殿側門被推開,張玉提著燈籠,堂而皇之走了進去。
夜晚的大殿,褪去白天的富麗堂皇,沒了皇權鳳威的加持,也就變得普普通通,以后世的目光看,跟他那所末流九八五大學的圖書館正廳相比,或許堪堪持平。
鳳椅左側那個小門,進入里面往后,有五六間大房,臥室、膳廳、還有書房。
張玉看向門楹上的‘群書閣’三字,清秀雅致,他常在榻前侍候,見過不少往來文書,一眼便認出這是皇貴妃的親筆。
“萬貞兒說,狴犴令牌就在書房中。”
張玉推開書房的門,里面幾排書架,檀木桌椅,收拾得一塵不染。
“這是昭德宮,對于萬貴妃來說,這屬于自己的地盤,是相對安全的地方,這令牌也不是特別重要,應該不會特意收藏起來吧。”
張玉心中暗暗祈禱,要是不能在天亮之前,找到狴犴令牌去御馬監調開那些錦衣衛,他的任務就徹底失敗了,那損失可就太大了。
每排書架,粗略看去。
都是書,確實沒有特別的東西。
張玉最后走到書桌前,那里整齊地擱著筆墨紙硯。
倒是桌椅后面,還有一排緊靠墻壁的單獨書架。
除了書籍,似乎還有些別的東西。
“應該就在這里了。”
張玉隨手把燈籠掛在桌角,踩著官帽椅,將那四個木匣子,取了下來,匣子上著鎖,不過對于他這樣的層次的江湖高手,這種毫無機巧可言的掛鎖,簡直可有可無。
“啷!”
張玉像摘紅棗一樣,輕易地把銅鎖連著插銷,從匣口取了下來。
第一只木匣,多是書信。
粗略看去,有朝中依附昭德宮的大臣的書信,還有十幾封是錦衣衛指揮使萬重樓的信。
從內容看,兩人前期還算融洽,后面多是萬貴妃請這個遠方族親,動用錦衣衛的力量,暗殺反對她封后的異己,萬重樓有的答應了,有的卻婉言拒絕。
第二只木匣,也是書信。
卻是萬貞兒與佑圣皇帝的文字來往,約莫有五六十封,從皇帝還是淇王時,兩人便有了鴻雁傳書的癖好,有時是皇帝巡視在外,有時就在紫禁城,算是這對夫妻間的一點不為人知的小趣味。
只是最后一封信的時間,卻是天佑七年。
“看來再恩愛的夫妻,摻雜了權力,都會變了味。”
第三只木匣。
是些江湖幫派的名稱,人員,錢糧冊子,其中便有‘百劍幫,孟百草,每三個月給予錢糧五千兩’只是在這行字上,用朱筆劃了一條紅線。
張玉心中明白,這是萬貴妃培植的江湖勢力。
只剩最后一只木匣了。
不出所料,里面正是一塊巴掌大小的鐵制令牌,入手微沉,正面有‘錦衣衛密獄’,后面有座狴犴張嘴的牢圖案。
張玉心中暗喜,將這狴犴令牌揣入懷里,又將這四只木匣子放回原來位置,立刻出了鳳寧殿,向皇宮東北角而去。
掖幽庭大堂上,燭火晃動。
秦公公處理完公文,正要回房修休息,忽然見小太監喜子,領著著上次來過的那名辦秘密差事的‘五等侍衛’,徑直走了進來。
他心中頓時一緊,親自迎來上來,又將喜子打發到門外守著。
“張先生,你今夜怎么來了?”
“你不歡迎?”
“自然歡迎,歡迎,只是…”
“只是什么?”
張玉知道秦順兒不老實,擔心會受到牽連,他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看著一左一右兩盞甚為明亮的燭臺,還有成疊的公文。
“準備一下,我要去狴犴居。”
秦順兒不解道:“貴妃娘娘不是說,明天親自帶狴犴令牌來掖幽庭,檢視那些錦衣衛,以張先生你的身份,肯定是要伴隨鳳駕的,到時候進入狴犴居,隨便找個理由離開一會兒,你要去見那位故人,不是輕而易舉嗎?”
張玉輕笑道:“我等不及了,今夜就要見。”
秦順兒無奈道:“沒有狴犴令牌,進不了狴犴居,我總不能下令御馬監的人馬火并錦衣衛吧?”
張玉從懷中取出那塊狴犴令牌,放在桌子上,笑道:“秦公公,這下你沒有借口了吧?”
秦順兒眼中滿是驚訝:“娘娘竟然將這么重要的令牌賜予給了你?”
他借著燭火,看向張玉,忽然發現他脖頸內側有個紅唇印。
秦順兒心中頓時驚疑起來,他緩步走到長案旁,提起方肚長頸壺,斟了一杯金黃色澤的茶水。
果然,張玉身上沾染了一種淡淡的芳草清香,這種香味十分獨特。
聞之,幽長深遠,余韻深邃,仿佛置身參天古木的原始密林中,一只飛鳥,一片密林,一眼幽泉,一條小蛇,混亂中透著自然古樸的秩序,高貴中帶著原始野蠻的侵襲,使人如同置身另外時空,能夠消解萬千愁緒。
這種黃金雀舌香,號稱香中之王,用來熏衣,或者制成香囊隨身攜帶,時間一久,便可化作體香,經久不散,據太醫令說,此香還有祛除瘧疾細蟲、預防百病的奇效,
此乃是勃泥國的貢品,每隔三年南洋小番邦的使者,會乘坐大海船在廣州府登陸大明,之后跋涉千里來bj朝貢,其中這黃金雀舌香便是最為重要的一樣貢品,每三年才有十五六斤,在整個明國,除了皇貴妃無人有資格使用。
“他身上如何也會沾染了這種香味?難道,難道…”
秦順兒想起一種可能,在看向那唇印,心中無比震驚。
張玉問道:“怎么不說話,你不信這令牌是娘娘賜下的?”
秦順兒看向令牌上張開巨口的狴犴,獠牙森冷,仿佛要一口吞了自己,他心中暗道:“我信你個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