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圓月當空。
院中傳來鬼魅般的嗚咽聲,負責此地的守衛弟子,不時回頭看向那扇窗戶,一個個都覺得背后發涼。
院中,一盞微燭。
婦人坐在窗前,身段窈窕,疏著齊腰長發。
她一襲白裙,頭上簪著白,眼角雖然生出些許皺紋,但仍舊可以看出年輕時的姿色,尤其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嬌弱,格外能引起施虐快意。
“誰把劉盤之死告訴了她?”
劉蟾負手而立,隔著院門,看向窗戶上的人影。
“只有那些送飯的仆婦能進院內,大概說漏了嘴。”
曹勝司職派中細務,他是已故的大夫人內弟,少掌門劉璇的娘舅,在鎖月派中比肖柯還受信任。
劉蟾寒聲道:“查出來,割掉舌頭,你要是再看不牢天月山的籬笆,就去坐鎮沉月谷,接替劉盤的位置,經營礦場。”
“掌門放心,我一定找出那個長舌婦,重重懲處。”
曹勝嚇得冷汗直冒,見劉蟾轉身離開,連忙跟上去。
“楊氏天性放蕩,行事無度,之前因為她是盤公子生母,只作幽禁,如今盤公子戰死,她也愈發瘋癲,要不干脆把她殺了,以免將來傳出丑聞。”
劉蟾停了下來,緩緩轉身,死魚眼睛盯著曹勝。
曹勝不知自己那句話說錯了,畢竟劉蟾對楊玉兒母子,不止一次起過殺心。
“你過來。”
“再過來兩步!”
劉蟾運足內力,掌風扇出。
“啪!”
曹勝慘叫一聲,身體斜飛出四五米,滾到墻角邊。
“狗東西!她的生死,只有我能做主。”
劉蟾離開后,曹勝躺了半刻鐘,嘗試好幾次,才勉強爬起身來,地上有兩顆斷牙。
“你自詡精明,以為能掌控一切,還不是被我騙了。”
他彎著腰,一口接一口往外吐血沫,抬起頭時,眼中滿是猙獰笑意,直直望向天月樓方向。
“騙了整整六年!”
原配故后,楊玉兒曾是劉蟾最寵愛的女人,雖然出身低微,但溫柔賢惠,十五歲時生下劉盤,若非那件事,他也不會囚妻逐子。
天月樓地下,狹道盡頭,有道石門。
劉蟾拉動鐵環,兩扇石門緩緩打開。
密室不大,卻有十五六口木箱,里面堆滿金錠銀錠、珍珠寶石,不少器皿上沾著暗黑色血跡,圍繞著中間那張木案,牌位上寫著‘鎖月派初代掌門劉布正之靈位’。
木案上還有兩樣傳世之物。
一刀。
一面甲。
刀鞘上鑲嵌著十多種寶石、珊瑚、玳瑁,極近奢華。
黃金面甲,銘刻有繁復云紋,左右兩邊,各有一只猙獰小鬼踩在祥云上,手里拿著寶鏡,做工極為精致,透著一種邪魅美感。
“墜月寶刀,黃金面甲。”
三十年前,上一代關中江湖有個用墜月寶刀的大俠,行俠仗義,扶危濟困,憑借一手鎖月刀法闖下偌大名頭。
同時,還有個戴黃金面甲的江洋大盜,武功十分高強,所過之處,殺人越貨,奸淫擄掠,破家滅門,無惡不作。
兩人都聞名于關中,聽說有過幾次交手,卻從未同時出現過。
直至大俠開山立派,江洋大盜才失去了蹤跡。
“您憑借這兩樣寶物,創下這份基業,我不會讓鎖月派毀在我手里。”
劉蟾將墜月寶刀掛在腰間,離開密室,經過狹長通道,上了石階。
天月樓后堂,屏風后石板分開,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階。
一只燈籠探了出來,隨即劉蟾半個身體跟著走出。
‘嗖!’
一點金光閃過。
“暗器!”
劉蟾大驚,舉著燈籠桿打向那根金針,同時身體往后退去,他身材矮小,在狹窄空間內,反而靈活騰挪,竟教他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有刺客,好大膽子!”
白衣人梁上躍下瞬間,摘下斗笠,手掌發力,向通道中扔去,斗笠發出凌厲破空之聲,撞向劉蟾,他只得放開正要拉動的機關鐵環,雙掌拍出,掌力催動之下,那斗笠散成粉末。
“青龍探爪!”
白衣人緊跟著斗笠,飛身闖入地下臺階,用出‘捉龍點穴手’中的一式掌法,居高臨下拍向對方胸口,劉蟾抬掌迎擊,雙方交手二三十回合,邊打邊退,直至到了密室前的狹長通道。
兩邊各有四盞壁燈,燈油還未燒盡,燈芯在橫掃的掌風中晃動。“朋友要錢,要物,都可以商量。”
劉蟾幾次伸手抓向刀柄,想以寶刀對敵,卻都被白衣人用詭異刁鉆的手法纏住,對方不止武功高強,內力也十分兇猛霸道。
白衣人拍出一掌:“要命!”
劉蟾抬手格擋,動作慢了半分,被打在肩頭,他忍住劇痛,怒道:“伱與劉某有仇?”
白衣人輕笑道:“不止無仇,還一起喝過茶。”
劉蟾抬眼仔細看去,只見那年輕男子俊美無雙,嘴角微翹,帶著一絲邪魅笑容,確實有些熟悉。
“華山正氣堂,你…你也在!”
“劉大掌門,做個游戲,在我殺你之前,想起我的名字,饒你一命。”
劉蟾不再說話,專心應敵。
白衣人明顯在貍貓戲鼠,自己就是想出了名字,也絕不會收手,對方如此年輕,相持下去,內力絕對跟不上,勝負還在兩可之間。
“好一塊磨刀石!”
百余招后,白衣人依舊游刃有余,劉蟾受傷多處,左臂被震斷,動作變得呆滯。
“可惜也就到此為止了。”
四掌相對。
“恩?”
一擊過后,劉蟾只覺得手掌酥麻,他正要撤掌,卻發現對方手掌傳來陣陣吸附力,這股力量越來越強。
“不好!”
“這是什么邪門功夫?”
白衣人的少商穴、商陽穴、中沖穴,源源不斷吸取對手的內力。
“你是魔教中人?”
劉蟾驚得心膽欲裂,他猛地一掙,甩開了白衣人的手掌。
張玉輕輕搖頭,北冥神功大成之時,可在周身全部穴位中,煉出一個小氣旋,任何一處都可以吸人內功,并且除非對方內功高出很多,否則絕對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吸干內力。
“你猜對了,有獎勵。”
他目前只在三根手指上的穴位,煉出小氣旋,所產生的吸附力還有限,換言之,粘連得還不牢固,這才被劉蟾甩脫了手掌。
待剩下兩根手指的穴位煉成,他施展北冥神功將更為自如。
“獎勵你去死!”
白衣人森然一笑,轉掌為爪,牢牢扣住劉蟾脈搏。
這下他是再也掙脫不開了。
片刻之后,劉蟾渾身虛脫,面色慘白,緩緩靠著墻角坐下,像一只瀕死的金魚。
“你…你別殺我,我也可以為日月神教效力。”
燈火晃動下,黑影從頂部滑落地板,他見白衣人逐漸走到自己身邊,心中生出對死亡的恐懼。
白衣人冷笑道:“你功力全失,形同廢人,投降神教,也是吃白飯的,還不如早點去死,下輩子珍惜光陰,勤練武功,再來為神教效力吧。”
他撿起地上那把看起來極盡奢華的寶刀,抽出半截,刀鋒如雪,寒氣逼人,翻轉一看,刀鞘上有‘墜月’兩字。
“墜月寶刀。”
白衣人單手握住刀柄,高高舉起,四尺來長,寬背單刃,略帶弧形,刀身皎白,散發著微微芒光,寒氣迫人。
“我想起來了,你是張鯉魚,平安客棧—”
劉蟾驚叫出聲,眼中透著驚恐,他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猜錯了!”
彎月從空中急速墜下,勢不可擋。
隨著那蓬鮮血濺在墻上,一顆頭顱飛起,被張玉拎在手中。
他收刀還鞘。
“原來這就是墜月之名的由來。”
無頭尸體倒在狹長的甬道上,鮮血從斷頸處涌出。
“密室?”
張玉拉動鐵環,石門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滿屋金光銀亮,還有各色珍珠寶石的光澤,這些正道土財主,一個個深藏不露,這下重建云雨壇的資糧算是有了。
“供奉在金銀財寶中間的靈位?”
他繞過幾口擋路木箱,走到桌案前,打開那只木匣,里面放著一張黃金半面甲。
“正好合適。”
張玉將黃金面甲帶在自己臉上,竟然極為貼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