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衫婢女見那腌臜漢子進門,頓時哭得梨帶雨,無比委屈。
“小姐,你別進去…”
“別哭了,快把小臉好好擦擦,難看死了。”
沈青君看了眼遲遲不愿散去的那些姐妹,對翠兒微微一笑,嘆了口氣,緩緩把房門關上。
“快去看看!”
“這下有意思了。”
“是劉容啊,夠她受的。”
“仙子跌落凡塵,哈哈哈,小娼婦以后還怎么狂得起來…”
那些人見房門合上,徹底沒了顧忌,原本還在遠遠觀望,也不知誰帶的頭,一窩蜂涌到門前。
劉容是有名的色中惡鬼,癖好非常變態,千紅樓好幾位姑娘陪侍過后,皆遍體鱗傷,要修養十天半個月,才能恢復過來,之后再見劉容如見惡鬼。
“讓開,你們走…”
“不準在這里…”
“離開這里!”
綠衫小丫鬟雙拳難敵四手,卻誰也阻擋不了,自己很快被扒拉開,摔倒在地上。
她忽然看見推開自己的有一個熟人,也在房門前側耳傾聽,她難以置信地道:“桃紅姐姐,你怎么也這樣?”
那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聞言,回頭看向翠兒,冷笑道:“我怎樣了?”
“伱,你…年初你身患惡疾,我家小姐介紹名醫…”
“哼,那點小恩小惠,就別拿出來說嘴了,何況我不是提上四樣時新瓜果謝過她了嗎?你還要我怎樣?一輩子在她面前抬不起頭嗎?都是下九流的歡場姐妹,憑什么她不同?”
綠衫小丫鬟無力的跪坐在地上,哭著道:“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千紅樓三層,欄桿前站著兩人。
楊媽媽今年四十歲,依舊風韻猶存,她飛快地搖著團扇,似乎想扇走心中的焦躁,風只能帶走臉上遮蓋歲月的香粉,而不能減少心中的不安。
“不用擔心,上官堂主若是怪罪,我會替你分說的。”
“多謝大人。”
“沈青君什么來歷?”
“青君啊,她原出身官宦之家,幼時家族獲罪,被發配給地方教坊司,后來被我買入千紅樓,也是天可憐見,在快可以接客時,遇上了任大小姐,上官堂主有交代,之后一直在樓中安穩度日。”
男子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真是掉落凡塵的仙子了?”
楊媽媽不住的嘆息:“我…我對不起青君啊。”
男子冷笑道:“你對得起自己兒子就行了。”
楊媽媽聞言,面色大恐:“求大人放過他。”
男子淡淡的笑道:“這個時候不覺得愧疚了吧?人心啊。”
房間內陳設簡單,卻清幽自然。
墻上掛有幾件樂器,旁邊是一面書架,一張書案,兩把圓椅,四盆海棠,使得整個環境的顏色過渡粗淺適宜。
劉容才走入房內,便聞見一縷淡淡茶香,與那些刺鼻的庸脂俗粉相比,全然是兩種不同感受。
他站在原地,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沈小姐,你這房子好安逸啊。”
沈青君看著面前那扇門,轉過身來。
“劉長老喜歡就好。”
劉容睜開眼睛,看向沈青君,高高在上的魁仙子,成了可以任他采頡的小白。
他笑道:“唉,叫什么劉長老,叫我…容哥哥。”
“容…”
沈青君實在叫不出口,她站在原地,心中無比痛苦。
如果不是想著報答任大小姐,她寧愿去死,也不會受此屈辱。
劉容并不在意,在外間流連了一番后,便想進入更深層次的探索。
房間被一道珠簾分隔開,仿佛兩個世界。
他撩開那扇珠簾,臉上的笑容卻瞬間凝固了,桌前坐著的年輕男子,臉上卻浮現出了一絲笑意,他拎起紫砂方壺,給自己倒了杯半涼的茶水。
“張…張玉?”
沈青君也看見了張玉:“他竟然沒走?”
沈魁愣在原地,驚喜交加。她見過世間最涼薄的人心,也在絕望之時,受過別人極大的恩惠。
若她看過后世某場戲,心中或許會說:“那一天,有個身披五彩霞衣,腳踏七彩祥云的人,從天而降,將我從牛魔王身邊帶走。”
張玉放下茶盞,看向劉容,輕笑道:“你該叫我張副堂主。”
劉容卻從他笑意中,看出了森森殺意,這是一個敢于踐踏神教法令的人,用極為酷烈的手法,殺掉了宋瑞,偏偏沒有留下證據,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或者根本不是證據的事,沒人愿意為了一個宋瑞,得罪東方教主親旨提拔的人。
而自己又比宋瑞好多少呢?
“張張…副堂主。”
張玉看了眼沈青君,笑道:“容哥哥是吧?”
沈青君抬起頭,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嗔怪。
劉容尷尬道:“大人說笑了,我不知道你在青君小姐房里,誤會…誤會了,我立刻就走,以后再也不來,再踏入這里,我就…我就剁了自己這條腿。”
“慢著。”
劉容只得轉過身來:“大人還有何吩咐?”
張玉笑道:“聽說你在狄堂主面前告我的狀,說我殺了宋瑞?”
劉容結巴道:“沒…沒有的事…”
張玉冷笑道:“你沒告錯,宋瑞就是我殺的!”
劉容瞬間跪倒在地,捂住耳朵,猛地搖頭道:“我沒聽見,什么也沒聽見…”
張玉緩緩起身,按住刀柄,走了過來。
劉容的膽氣武功,早就在日復一日的酒色中消磨光了,甚至都沒動過挾持沈青君,或者逃跑的念頭。
他爬到沈青君身旁,不住的磕頭求饒。
“沈姑娘,沈奶奶,你幫求求情吧。”
“我不知道你是張副堂主的人,我以為…我被豬油蒙了心啊。”
沈青君暗自驚訝,雖然知道他是神教中人,卻沒料到如此兇名赫赫,平定城中也算一號人物的劉容,見了張玉,竟然嚇得直接跪地求饒。
她原本只覺張玉是個俊美無雙的濁世佳公子,如《西廂記》張生一般的風流人物,有時暗自在心中思量,以張玉的人品相貌,配任大小姐也配得過了。
張玉走到他面前,刀鞘架在他脖子上,冷聲問道:“誰讓你來的?”
“張大人別殺我,我什么都說。”
張玉點頭道:“說吧。”
“是童三公子找到我,說任大小姐被教主禁足洛陽,沈魁沒了靠山,讓我,讓我來…,我真不知道,大人在這里,沈魁是張大人的人,如果知道,我死也不會來的。”
沈青君悄悄看了眼張玉,雙頰不禁紅了起來。
張玉輕笑道:“童三啊,這么些年了,如此齷齪的手段,倒是他的風格。”
繡房門外,那些人側耳傾聽,卻沒有期待的慘叫傳出。
“沒有聲音?”
桃紅皺眉道:“怎么可能,這不是劉容的風格啊。”
有人道:“不會斷氣了吧?”
桃紅肯定地搖頭道:“劉容很有分寸的,他會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人道:“可能還沒開始吧。”
這時房門緩緩打開,卻沒見有人走出。
眾人目光向下看去。
劉容手腳并用,像一條狗,從門內爬了出來。
他穿過鴉雀無聲的人群,爬到翠兒身旁,猛扇自己耳光。
一個。
兩個。
劉容還沒扇到第三個。
原本擁擠在繡房前那些人,就跑了個光。
除了耳光聲,似乎天地都安靜了。
而沈魁的繡房內,那被打斷的琴音,復又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