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共…”
麻貓輕巧一躍,跳上旁邊桌子,低頭審視著地上的大灰耗子。
從左看到右,從右看到左。
似乎是在數數。
可就連地上的小狐貍怕是都數清了有多少只耗子,它也沒有數清,只得抬頭,將林覺盯著。
“多少只?”
似乎覺得林覺比三師兄更老實。
“九只。”林覺如實說道,“我們會為道友記住的。”
“我也相信你們!”
隨即撤了豆兵,將楊公等人叫進來。
除了楊公一家,幾名一同去浮丘峰請他們的商人也還在,看著擺在地上的大灰耗子與銀錢,全都一驚,沒想到真能尋回來。
“楊公先在家清點一下吧,若是有多的,應是附近鄰居的,還請楊公代為歸還。若是有不足的,定是那些精怪偷偷的運走了,楊公明鑒,我們浮丘觀的道人絕不會私藏。”三師兄既不多解釋,心安即可,也不多費心,還不還任他,隨即看向其他幾名富人,“下一家吧。”
來的人共有五名。
一共五戶人家。
恰好分布在城內幾處。
看三師兄的意思,應該是就算幫這五戶人家解決完事情之后,如果麻煩還沒找上門的話,他也不會就此罷休——浮丘觀雖是深山的靈法派,卻也有幾分為民除害的心思,就算麻煩一直不上門,繼續下去,無非便是持續為民除害罷了。
逐漸到了深夜,又到清晨。
輾轉幾戶人家。
剪刀峰的道友們沒有睡,丟了銀錢的商人沒有睡,林覺和三師兄自然也沒有喊困。
逐漸天亮了。
最后一名商人家中。
這次的耗子洞在屋里的墻角。
三師兄依然讓商人回避,關上門窗,召出豆兵,隨即守在洞口,請剪刀峰的貓道友們下去除鼠,并將銀錢帶上來。
一切都和此前一樣。
甚至由于熬了一整夜,兩人的神情都有些疲憊,加上感覺天也亮了,外面已經傳來了小販叫賣的聲音、馬騾經過的蹄聲,以及車輪聲,這幾戶人家都是在城中做生意的,房屋挨著熱鬧的街道,想來外面人也已經挺多了,一般來說,妖邪惡鬼都不會在此時出來,兩人便也放松了警惕。
一人坐在椅子上,手肘撐著扶手,手掌杵著下巴,一人伸直了腿,手在腿上敲著。
就連狐貍也趴在林覺腳邊瞇著眼。
可忽然間,沒來由的,狐貍的耳朵卻動了動,立馬抬頭,看向窗外。
不知什么動靜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下一瞬間,卻聽窗外一道風聲。
“嗚…”
像是鈍物破空聲。
只聽啪的一聲響,一根棍子陡然穿破窗紙,從窗戶中鉆了進來。
“什么東西?”
三師兄神情頓時一凝,本來已經昏昏欲睡,一下就精神煥發,站了起來。
手指一甩,兩名豆兵甲士便踏步上前。
林覺亦是提起了樸刀。
“嗚嗚嗚…”
棍子進了房間,仍不停下,而是不斷旋轉著發出嗚嗚的破空聲,在屋中亂轉,速度和人揮舞或者將之丟出來差不多,可卻始終不停。
逐漸從前面角落,轉到了二人身邊。
林覺警惕觀察,沒有妄動。
只覺這根棍子似乎沒有目標,又似乎它不知道兩人在房間中的哪一處,于是到處亂飛亂轉,尋找目標。
豆兵甲士鎖定了棍子。
兩道刀光先后閃過!
也不知這豆兵甲士力氣有多大,不知它們的刀有多鋒利,兩刀下去,實心木棍立馬就斷成了三截,落在地上。
林覺持刀前來,低頭一看。
卻只是尋常一根齊眉棍,打磨得光滑,像是武館練武用的,此時斷作三截,也不見有什么異樣。
可它剛才在屋中亂轉,分明像是有什么奇異一樣。
是個看不見的精怪?
此時還在屋中?
“天地茫茫,此地英靈聽我令!靈光如洗,照破萬古黑暗境!妖鬼來兮,勿匿形影避光明!三界陰陽,吾咒一出顯身形!”
林覺和三師兄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卻也沒有停下。
咒語念完,屋中卻是什么也沒發生。
“不是精怪!”三師兄見識更多,當先做出判斷,“是一種術法!”
“術法?”林覺低頭一看,看到的是幾乎沒有多少殺傷力的木棍,也做出了判斷,“看來這是給我們的警告。”
“應該是了。”三師兄贊同他的話,“修道不易,學法術更不易,尋常修士,一般不會輕易和人斗法,更不會輕易和不知道根底的人斗法。”
兩名弓箭手踏著沉重步子,來到了他身邊。
三師兄說著話,伸手從弓箭手背后一抽,頓時抽出一把長刀。
“可惜,偷盜就算了,還在城中害人,我輩修道之人,大丈夫,既然看見,如何能姑息于你?”
林覺看著他卻不禁微怔。
竟聽出幾分江湖氣。
“師弟,小心了。”三師兄哈哈大笑一聲,隨即加大聲音朝外頭喊道,“道友,拿些真本事出來吧!”
話音落地,便是嘩啦一聲響,地上三截木枝陡然滾動起來,隨即一截接一截的飛起,又開始轉著圈,卻是直朝二人所在的角落飛來。
“嗚嗚嗚…”
一時滿屋子都是破空聲。
與此同時,幾枚黃豆飛出。
落地已成甲士。
林覺只見木棍在空中旋轉飛舞,雖然還是之前的速度,可被砍斷之后有了尖利的切口,似乎殺傷力更上了一層樓。
正有兩截朝他飛來。
木棍舞成了一個圈。
情急之下,林覺往旁邊一閃,躲過一截木棍,又抬起樸刀往上一挑,當的一聲,打飛一根。
力道好像不大?
知曉這一點,林覺便失了大半畏懼。
正欲上前,只是盾刀手的速度卻比他快,早已沖到前面,手中盾牌一揮。
“當!”
木棍又被打飛在地。
顫抖著還沒來得及再次飛起,就被甲士一腳踩在地上。
剩余兩截,一截被一名甲士直接伸手抓住,另一截則被甲士用盾牌按在墻上,雖然不斷顫動,卻根本掙不脫。
三師兄幾步上去,抓住木棍,伸手一點,這些木棍就不再動了。
“這是什么法術?”
“御物術?”
林覺心中如此想著。
卻見大門吱呀一聲。
還以為是妖怪來了,林覺閃電般的轉身,卻是這家商人聽見動靜,過來查看,怕是以為他們已經捉到了妖怪。
剛一開門,便見滿屋甲士,頓時愣住。
恰逢窗外又是幾聲破空聲。
這次卻要輕快得多。
“噗噗噗…”
幾枚刀片輕而易舉的劃破窗戶,同樣旋轉著飛進來,飛向屋中的人。
商人這才來得及睜大眼睛。
隨即便是一聲尖叫。
“羅公莫喊!快些躲好!取你家銀錢的妖人找上門來了!”林覺朝他喊道,卻是壓低聲音,“若有機會,就出去報官!”
說話之間,哆哆幾聲。
幾個甲士用盾牌接下了刀片。
刀片嵌入盾牌,幾乎刺穿。
刺穿之后,這些刀片還搖搖晃晃,似乎想從盾牌里抽出來,唯有三師兄上前伸手一點,這些刀片才不再動彈。
可卻不斷有刀片從外面飛來,在屋中飛舞亂轉,令人望而膽寒。
豆兵幾乎全都擋在林覺和三師兄的周圍。
刀片的速度快了許多,力道也變大了,和尋常人全力扔刀差不多,尋常百姓很難躲得過去。好在林覺反應不慢,這些甲士更是行動敏捷,要么用盾牌將這些刀片拍掉,要么用長刀砍掉,要么便被它們用身體擋下來。
是了,它們本不是活人,這些刀片其實對它們傷害有限。
“這人本領一般,只是這法術太惱人,這地方也對我們不利,這樣我們斗不過他!”三師兄壓低聲音,對林覺說道,“他定然躲在暗中,距離我們這里不會太遠,若我在這里與他周旋,師弟可敢帶兩名豆兵去找他?”
林覺稍稍一想,就知道三師兄說的大概都是對的,也知道這樣下去不行,他們摸不到那位,反倒是這些刀片鉆了一個空隙,就能切他們一刀。
“有何不敢?”
“莫要出聲,我在這里應付他。”
三師兄小聲說道,又遞過來一枚豆子,想來應該也是那晚的另一位,叮囑他說:“若有險境,須知只可以豆兵犯險,不可以自身犯險。”
“知道。”
林覺同樣壓低聲音,點頭接過。
與此同時,將頭一偏。
“刷!”
一枚鐵皮從他面前飛過去,打在墻上。
似是聽見動靜,一顆麻貓的頭從墻邊洞里鉆出來,看向他們:“浮丘峰的道友怎么了,可要幫…”
話沒說完,就看見了滿天的刀片。
麻貓瞬間把頭縮了回去。
“扶搖!”
狐貍歪頭看他,眼光閃爍,十分聰明,像是在揣測他的心思。
“你嗅覺聽覺靈敏些,可知道那人在哪?”
“嗚!”
狐貍毫不猶豫,立馬便往外跑。
林覺連忙跟上。
身影一閃便出了屋子。
外面妖人似乎知曉他們身在屋中,于是刀片險境都在屋中,出了屋子,反倒開闊清明。
貓著腰一路不敢出聲,很快跑出院子。
外面正是街道。
“嘩…”
熱鬧的聲音頓時涌入耳朵。
這幾個商人是老友,其他幾名商人雖然自己的事已經了了,卻也有些義氣,陪同著每一個人等到最后,見到林覺,都忍不住朝他投來目光,剛想開口詢問事情如何了,卻又見他提著樸刀,神情匆忙,不禁愕然。
“噓…”
林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街上許多商販百姓,有人叫賣,有人閑走,還有人在修繕房屋,見到這帶著狐貍又拿著樸刀的道人,都不由投來好奇的目光。
林覺跟著狐貍,快步穿街而去。
幾乎就是斜著過了一條街道,在羅家的斜對面,有一戶主人不在家的小院,大門緊鎖,狐貍到了門前便停下來。
“豆落風起,兵馬顯身。”
林覺小聲念叨著,用力將兩顆豆子丟入了院中。
“和者同于物…”
這一句是默念,同時往前一步。
許多路人百姓本就驚奇,這一下更是眼睜睜的看著這道士提著樸刀、跨前一步,竟然穿過了門。
不由一片驚呼聲!
驚呼聲中又有雜音!
卻不料這道士剛過木門,馬上就又退了回來。
哆!哆!
大門震了兩下,露出兩截刀片的尖。
這兩刀力道可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