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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哭著登基的皇帝

  如趙佶出居龍德宮、皇后鄭氏居擷景西園、鄆王趙楷罷皇城司、敏除門下侍郎、內侍隨過龍德宮,而輒過者斬之類。

  對于禪位之后的事,趙佶全都安排妥當。

  這其中就包括奪了趙桓最大的政敵趙楷的權力和倚仗。

  不錯。

  在此之前,趙佶是喜歡風流倜儻且很有文采跟他很像的趙楷,甚至動過要用趙楷取代跟他一點都不像的趙桓當太子的念頭。

  ——趙佶信道,趙桓信佛;趙佶喜歡鋪張浪費,趙桓崇尚勤儉節約;趙佶喜歡詩詞歌賦、喜歡玩鬧,趙桓只喜歡看金魚討厭聲色犬馬;趙佶好女色,趙桓卻對女人一點都不感性趣等等…總之,趙桓跟趙佶一點都不像,甚至可以說他們完全是相反的兩個人。

  為了給趙楷鋪路,這么多年以來一直都是由趙楷掌管皇城司。

  皇城司掌宮城出入、周廬宿衛、宮門啟閉、后殿引見公事等職,也擔負一部分宮廷禁衛工作。

  ——宮廷禁衛由殿前司即禁軍殿前侍衛司和皇城司共同負責。殿前司掌殿前諸班直及步騎諸指揮名籍,俗稱殿帥。負責宮廷禁衛的主要是殿前司的諸班直,這些人都是從禁軍中挑選出來的驍勇軍士,但最靠近皇帝身邊的警衛卻是皇城司護衛,稱為“親從官”。

  說得直白一點,皇城司就是類似于明朝錦衣衛的機構,權力很大。

  擁有皇城司的趙楷,是可以威脅到趙桓的太子之位的。

  這也讓趙桓和趙楷奪嫡的這些年,趙楷占盡了上風。

  可是,如今趙佶卻奪了趙楷的皇城司,讓王宗濋來掌管皇城司。

  王宗濋是趙桓的表兄,趙佶安排他來接替趙楷掌管皇城司,并且同管殿前司公事,其目的顯然是為了讓趙桓控制宮廷中的禁衛軍權。

  可以說,在決定傳位給趙桓以后,趙佶為趙桓繼位獲得趙宋王朝最高的皇權掃清了所有的障礙,傳給了趙桓一個實打實的、沒有任何掣肘的大宋江山社稷。

  換而言之,趙佶將所有的籌碼都押在了還不到二十三歲的趙桓身上。

  或許有可能也許是,趙佶也覺得是他自己風流灑脫、放浪不羈、驕奢淫逸的性格害得趙宋王朝落到這般舉步為艱的田地,所以他才毅然決然地將皇位傳給了完全跟他相反的趙桓,希望被趙宋臣民吹捧的趙桓能夠挽救趙宋王朝。

  在這期間,趙楷甚至帶兵進宮,想要“求見”趙佶,但被何灌帶侍衛給攔住了。

  趙佶不是不知道此事,可他依舊沒有見趙楷,給趙桓的即位平添變數。

  可以說,在將皇位傳給趙桓一事上,趙佶做得很徹底,將能交的全都交了。

  當然,你也可以說,為了逃避責任,趙佶丟這個爛攤子丟得很徹底,他傳位給趙桓這個他不喜歡的兒子,而不是把皇位傳給趙楷這個他喜歡的兒子,是他想讓趙桓替他去死,舍不得讓他喜歡的趙楷冒這個險而已。

  一切準備就緒了之后,趙佶對他給趙桓準備的新宰相李邦彥和副宰相吳敏說:“稱疾罷,不然恐生變亂。”

  吳敏回答說:“亦好。”

  趙佶又說:“不要稱太上皇帝,稱道君罷。”

  吳敏堅持請趙佶退位后稱“太上皇帝”,而不是稱不倫不類的“道君皇帝”。

  趙佶說:“卿不要泥古不化,一個稱呼而已。”

  見此,吳敏不說話了。

  趙佶扭頭問李邦彥:“誰草詔”

  李邦彥回答:“吳敏學士也。”

  趙佶點點頭,然后交代吳敏:“甚好,擬詔時,須道朕不能內修政事,外服遠裔意。”接著又說:“朕此舉上承天意,次安宗廟,下為百姓。”想了想又補充說:“卿昨日計中原數百年利害,是朕意也。”

  從趙佶的意思上,不難看出,他承認了自己沒有治理好趙宋王朝,也沒能威懾外敵,他是為了趙宋王朝的宗廟、中原的百姓以及不愿中原發生戰火才退位的。

  吳敏哭著領命,然后退下去擬趙佶的退位詔書。

  所有一切全都交代好,趙佶才召一眾宰執進來奏事。

  白時中、蔡攸、張邦昌等大臣依次從外面走了進來。

  趙佶對蔡攸說:“江衍欺人太甚,他若敢撕毀和約,我必與之戰到一兵一卒!”

  說話間,趙佶突然握住蔡攸的手,從床上掉下去,然后“不省人事”!

  一眾宰執大臣急忙上前,七手八腳地將趙佶扶了起來,請到宣和殿之東閣內。

  梁師成找來太醫,給趙佶煎了一碗參湯喝下,趙佶才悠悠地“醒”了過來。

  趙佶用左手在紙上寫道:“我已半邊身體不能動,如何了得大事?”

  這下子,一眾宰執大臣才明白,敢情趙佶在裝病禪位。

  果然!

  趙佶很快又寫道:“諸公以為如何?”

  一眾宰執大臣全都是滑頭,哪能說出請趙佶傳位給趙桓這樣的話?

  趙佶左右看了看,見沒人配合他,只能自己演,用左手在筆上寫道:“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接著又說:“可呼吳敏來作禪位詔。”

  太宰白時中反對趙佶禪位,他堅持認為這樣做是一個錯誤,故久不受詔。

  見此,趙佶屢次用左手在紙尾處書寫:“少宰主之。”也就是讓目前的少宰李邦彥主持趙佶禪位給趙桓一事。

  見趙佶禪位之心已決,白時中才不得不受詔。

  于是,白時中召趙桓及三衙以及吳敏,禪位正式開始走流程。

  禪位詔書如下:

  “朕以不德,獲奉宗廟,賴天地之靈,方內乂安,二十有三年。恭惟累圣付托之重,夙夜祇懼,靡遑康寧,乃憂勤感疾,慮壅萬機。斷自朕心,以決大計。皇子桓聰明之質,日就月將,孝友溫文,聞于天下。主十載,練達圣經。宜從春宮,付以社稷…”

  趙佶看了看詔書,用左手在詔書的結尾處寫上:“依此,甚慰懷。”

  不久,趙桓便來到了趙佶的御榻前。

  一眾宰執大臣跟趙桓說了趙佶將要禪位讓他登基稱帝一事。

  趙桓嚎啕大哭,拒不同意。

  一眾宰執大臣還以為趙桓懂規矩,在玩三辭三讓。

  于是,李邦彥和梁師成急忙將御衣穿在趙桓身上。

  趙桓見了,上臂展開,拼命的掙扎,拒不穿這件代表趙宋王朝最高皇權的龍袍。

  趙佶見此,又用左手書寫道:“汝不受,則不孝矣。”

  趙桓回答說:“臣若受之,是不孝矣。”

  趙佶又下令,召鄭皇后過來勸趙桓登基稱帝。

  ——趙桓的母親王皇后早就死了,鄭皇后的兒子又早夭,趙桓算是鄭皇后帶大的。

  很快鄭皇后就過來了,她聽完趙佶的意思,對趙桓說:“官家老矣,吾夫婦欲以身托汝也,你便奉命登基罷。”

  可趙桓還是極力推辭。

  有大臣算算,三辭三讓已經夠了,便又開始勸趙桓奉父命即位登基。

  可趙桓還是不答應當這個皇帝,就是在那不停的哭,不停地請趙佶收回成命。

  有人一頭霧水:“難道新君要搞五辭五讓?”

  趙佶見趙桓那哭哭啼啼沒出息的樣,就心煩,他命內侍扶擁趙桓去福寧殿即位。

  可趙桓卻固執地不去,就在那哭,就在那請趙佶收回成命。

  內侍受命,只能拼命地擁拉著趙桓去登基。

  然而趙桓卻拼死不去,為了跟內侍爭,趙桓差點沒把門框給拽下來,甚至哭昏了過去,差點氣絕而死。

  見此,很多人才意識到,趙桓根本就不是在玩五辭五讓,而是他真不想當這個要命的皇帝。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趙佶哪能同意趙桓不上?

  等到趙桓醒來,趙佶又命內侍上前將趙桓擁至福寧殿西廡下,一眾宰執大臣迎賀,遂擁至福寧殿。

  可是,趙桓仍然不肯即位。

  這時,日已薄暮,百官都已在垂拱殿上集合,等著參見新君。

  眾人急得團團轉。

  白時中說:“不然,先出宣詔,諸事再說?”

  一眾宰執大臣同意。

  于是,白時中出來宣詔說:“新皇已然登基。”

  可諸臣皆未退去,非要見趙桓這位新皇帝一面不可。

  ——這是新皇登基一個越不過去的環節。

  這時,梁師成從福寧殿來到垂拱殿,小聲對一眾宰執大臣說:“皇帝自擁至福寧殿,至今不知人,明日再見。”

  一眾宰執大臣相顧無語,不知道該怎么辦?

  李邦彥想了想,說:“陛下素熟耿南仲。”

  于是,白時中下詔書召耿南仲來垂拱殿面圣。

  耿南仲在東宮任職十年,曾任太子詹事、徽猷閣直學士、寶文閣直學士等,與趙桓很熟悉,趙桓對他言聽計從。

  耿南仲是和吳敏一塊來到福寧殿的。

  見趙桓神情黯然,耿南仲讓人找來御醫為趙桓診治。

  吳敏則以天晚為由,讓群臣明日前來拜見。

  經過御醫的診治以及耿南仲的勸說,趙桓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

  轉天,一眾宰執大臣先到宣和殿去參見趙佶,然后又回來去福寧殿參見趙桓。

  趙桓正式即位,是為欽宗。

  第二天,趙桓開始御臨崇政殿。

  白時中率文武百官入賀。

  同一天,趙佶出居龍德宮,鄭皇后出居擷景西園。

  白時中率百官邊哭、邊送別趙佶。

  趙佶也哭了,他對群臣說:“不要送了,用心輔佐新君。”

  內禪之后,趙佶仍時刻惦記著國事,他曾對趙桓以及大臣們說過這樣的話:“他人不知,我知,江衍不可敵也,予既往東南,皇帝可去陜右下兵,圖收復。”

  趙佶確實怕江鴻飛南下伐宋。

  所以,即便住進了龍德宮,趙佶仍舊惴惴不安,于是他打算以去亳州蒙城燒香為由,離開京師,前往東南避難。

  亳州蒙城是莊子的故里,是道家的文化圣地。在蒙城東郊有一座莊子祠,始建于宋元豐元年。趙佶尊奉道教,崇尚老莊,早在宣和元年六月,他曾下詔追封莊子為“微妙元通真君”。

  幾日后,趙佶正式向趙桓提出,他想在上元節前,去往亳州蒙城燒香,拜祭莊周,祈愿道祖老莊保佑國泰民安。

  趙桓同意,并在第二天下達太上皇下亳州燒香之詔,要求各有關部門做好各項準備。

  太史還通過占卜推算了一番,建議趙佶選擇正月初四辰時啟行。

  可是,正月初三的晚上,趙佶就迫不及待地悄悄離開龍德宮,直至通津門,下河乘船而去。

  這時,趙佶身邊僅有蔡攸、樂和以及內侍數人扈從。

  趙佶匆匆登船,沿著汴河連夜出城。

  水在夜中流,船在水上行。

  此時正值寒冬時節,汴河水位較淺,因而船速稍緩。

  趙佶覺得如此行進太慢,于是棄船上岸,改乘轎子。

  坐了一會兒轎子,趙佶覺得還是太慢,于是又回到岸邊,截了一個搬運磚瓦的船繼續跑。

  由于走時太倉猝,內侍根本就沒來得及準備食物。

  而經過這番顛簸勞頓,趙佶還餓了。

  蔡攸急忙派內侍在船上尋找食物。

  后來,還是樂和從艄公那里要來了一個餅子。

  趙佶讓大家分而食之。

  到底是繼承了高粱河車神的“優秀基因”,一夜之間,趙佶他們竟然跑了數百里,天亮時就到了趙宋王朝的南都應天府,也就是河南商丘。

  至此,趙佶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蔡攸趕緊張羅讓應天府的官員買各種物資,駿馬、騾子。

  而天亮之后,也就是正月初四,得知趙佶半夜就跑了,太上皇后鄭氏、一眾太皇妃以及一眾皇子、帝姬等也都離開東京汴梁城,相繼南逃,他們紛紛登上船,前去追趕趙佶。

  趙桓得知此事了之后,命平涼軍節度使、中太一宮使范訥,統領大軍扈從。

  這天,還有不少朝廷官員聞聽趙佶已經離開京師,相繼逃出東京汴梁城。

  趙佶在應天府并沒有停留多久,他們準備好物資,買了駿馬、騾子之后,便趕緊騎上繼續南下。

  途中,路過一個村莊,趙佶走累了想歇歇腳,見一戶人家竹扉半掩,遂拍門而入。

  這戶人家只有一個老婆婆在家,趙佶與她拉起了家常。

  老婆婆問趙佶姓氏?

  趙佶回答說:“姓趙,居東京,已致仕,薦長子自代。”

  趙佶一行到了符離后,才登上官船,開始慢悠悠地南下。

  大船行至泗州,趙佶登岸,至江邊集市上買魚。

  他很會買東西,還與賣魚人討價還價,二人不斷爭執,賣魚人稱呼趙佶為“保義”。

  ——“保義”即保義郎,是武官官階,舊稱右班殿直。

  買魚歸來,趙佶回到船上頗有感觸,遂賦《臨江仙》小詞一首:

  過水穿山前去也,吟詩約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煙籠灘上鷺,人賣就船魚。古寺幽房權且住,夜深宿在僧居。夢魂驚起轉嗟吁。愁牽心上慮,和淚寫回書。

  不久之后,趙佶一行到達揚州。

  可趙佶仍就感覺不太安全,執意要渡江南下,當地父老力諫,說方臘義軍和大元軍還沒有被剿滅,車駕不可渡江,但趙佶不聽。

  正月十五元宵節這天,趙佶乘船渡過長江,到達南岸。

  鎮江當地郡官皆迎駕于西津渡。

  此時,鄭太后已追至揚州,但她并未跟隨趙佶過江,而是留居在揚州。

  追隨趙佶南來的那些太妃皇子帝姬們,此時皆分散在沿路州縣。

  鎮江是趙佶此行的目的地。

  趙佶對鎮江是有感情的。紹圣三年,他以平江、鎮江軍節度使的身份被宋哲宗封為端王,那年他才十四歲。政和三年,趙佶將鎮江由州升格為府,這是兩浙地區最早由州升格為府的城池,這說明鎮江在他的心目中地位是比較高的。

  鎮江北還有長江天險,可以阻擋大元軍南下。

  而且,鎮江的政治局勢對趙佶也比較有利,知府蔡翛是蔡攸的弟弟,江淮荊浙等路制置發運使宋煥是蔡攸的妻弟,而蔡攸是趙佶最信任之人。

  可以說,只有來到鎮江這里,趙佶才有安全感。

  趙佶于是安心在鎮江住下了,并開始等待大元軍南下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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