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朱元璋收回了目光,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馬皇后看著朱元璋的神色不對,便道:“陛下,怎的了?”
朱元璋也不隱瞞馬皇后,道:“有人贈了鄧千秋一塊地,這鄧千秋來給朕奏報呢。”
馬皇后道:“這鄧千秋倒是頗有人緣,竟還有人這樣待他。”
朱元璋搖頭:“贈地者,乃是胡惟庸。”
馬皇后愣了一下,隨即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嘆了口氣。
朱元璋道:“而最令朕奇怪的是,胡惟庸所贈的土地,竟是當初朕賜予吉安侯的。這件事…呵…倒是有趣的很哪。”
馬皇后挑眉道:“陛下的意思莫不是…胡卿家與陸卿家…”
“他們早就關系匪淺了。”朱元璋平靜地道:“這一點,朕早就清楚。可是這地饋贈得有太多疑問…也罷,不管這么多了,朕要讓人去傳一句話,讓鄧千秋放心大膽地將這地給收了,有好處拿,為何不拿?”
馬皇后不禁失笑道:“陛下最厭惡的便是此等人情往來,今日倒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朱元璋也不由笑起來,道:“這不同,那些贓官污吏私底下牟利,那是瞞著朕干的,害的也是百姓,可百姓們水深火熱,罵的卻是朕。可這件事不一樣,地是陸仲亨的,吃虧的也是陸仲亨,且此事鄧千秋火速密報給朕了。朕若是還讓他退贓,以后這鄧千秋還敢密報嗎?”
說著,朱元璋站了起來,邊道:“朕去尋一尋靜兒吧,宮里這樣大,她胡亂跑什么,還有伺候她的奴婢,是干什么吃的。”
鄧千秋送了奏報之后,便盼著陸仲亨送地契來,所以到了次日,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姓陸的也沒動靜,這令鄧千秋惱怒起來。
這家伙真不靠譜,答應的事,沒一件做到。
可到了正午,還真來了人。
陸仲亨喜笑顏開,紅光滿面,一見到鄧千秋,便笑嘻嘻地道:“鄧百戶,讓你久等啦,沒法子,上午要去一趟中軍都督府。地契,我帶來了,咱們就此交割。”
鄧千秋不放心地確認道:“這地…你真肯割愛?可別后悔!”
陸仲亨大笑,心里說,這個糊涂蟲,沒見過世面的家伙,你若曉得我得了一塊肥沃的良田,怕要羨慕死。
陸仲亨露出真誠的樣子,道:“鄧兄弟,咱們這樣的關系,沒得說。雖是異父異母,可不是兄弟卻勝似兄弟,我的地,便是伱的地。陸某人呢,年長一些,運氣好,當初跟著陛下做了開國功臣,這才蒙陛下厚愛,賜了此處田莊。可想到鄧兄弟在這京城里頭,竟無立錐之地,我心里頭…不是滋味啊。來來來,簽字畫押。”
鄧千秋便再也懶得客氣,當即簽字畫押。
這陸仲亨還請了費聚來做保人,三人各自畫押之后。
鄧千秋心里激動得要顫抖了,可他還不放心:“話雖這樣說,可我心里不踏實。”
“哈哈哈…”陸仲亨道:“鄧兄弟,你說罷,怎樣才踏實?”
鄧千秋道:“要不你另外立一個字據,就好像…一個聲明,將方才的話,寫在聲明里頭,我才安心。”
陸仲亨捋起長袖,他今日的心情極好,毫不猶豫地道:“那老夫就立字據。”
當下,手書一份聲明,對鄧千秋道:“這樣可放心了嗎?”
鄧千秋笑了:“陸賢弟沒的說,我沒白認你這個賢弟。”
若在往日,陸仲亨早就暴怒了,可現在,他竟一丁點兒也不氣惱,笑嘻嘻地道:“這是緣分,是緣分。”
費聚在一旁道:“相聚一起就是緣,有緣千里來相會…”
送走了二人,鄧千秋覺得這兩個人腦子有問題。
不過看二人歡天喜地的樣子,又似乎他們也覺得鄧千秋好像腦子有問題。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不過鄧千秋心大,并不去理會,而是將牛十三找來,吩咐道:“去尋一些人,給我到棲霞虎山一帶去探一探。這事…不要四處張揚,人找好之后,警告他們,敢胡說八道,別想有好果子吃。可若探出了東西,讓他們也放心,付他們三十倍薪俸。”
牛十三乖乖去了。
到了傍晚,鄧千秋與朱棡、朱橚回賢良寺休憩。
朱棣則是留下來,他主動請纓,要值夜,掐著時間盯沈志業夜讀,還有明日卯時的晨讀。
鄧千秋不得不佩服,朱棣果然是個干大事的人,他太愛勞動了。
回到了賢良寺的住所,推門而入,鄧千秋一愣,而后后退了幾步,下意識地想重新看一看門庭。
他覺得自己走錯了,等確認是自己的庭院,再次進去,只見這屋子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此時,卻見一個人影背對著鄧千秋,正提著壺溫水。
她聽到了動靜,旋身瞥了鄧千秋一眼。
鄧千秋驚訝地道:“殿…殿下…”
朱鏡靜俏臉微紅:“本來是想來看望三哥的,不過想到母后說…父皇似乎對你有成見,還以為他治了你的罪呢,所以順路來瞧一瞧,誰料這里這樣的雜亂。”
鄧千秋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書架。
還好…書架沒怎么整理。
鄧千秋才道:“這…這…怎可勞煩殿下…”
朱鏡靜嫣然笑了:“這有什么,你真以為我是什么公主殿下,便真的養尊處優嗎?你可小瞧我了!當年父皇在外征戰,我與母后和幾個兄弟相依為命的時候,也是要清理家里,偶爾還要幫襯著大兄,照顧幾個弟弟的。你不會…覺得粗鄙吧?”
鄧千秋立即搖搖頭,接著道:“只是不敢當。”
朱鏡靜道:“好啦,見你無恙,也就放心了。我燒了一些水,就擱在案頭上,你一日勞累,要好好歇一歇。”
鄧千秋忙道:“是,是。”
朱鏡靜笑了:“父皇說的沒錯,你果然膽小,竟連我也怕。”
鄧千秋悻悻然地道:“不是怕殿下,是怕你爹。我見了殿下,就總覺得陛下就在我的身后。”
朱鏡靜道:“放心吧,有母后在呢,父皇不會殺你頭的,我該回宮了,我是偷偷溜出來的。”
鄧千秋震驚,道:“有沒有人發現?”
朱鏡靜道:“這倒無礙,我自有辦法,你自己小心一些,母后還惦記著你,說你近一些時日,總不寫書信來。”
鄧千秋道:“改,我一定改。”
送走了朱鏡靜,鄧千秋已是一身冷汗。
果然…龍生龍,鳳生鳳,朱元璋的兒女…個個都是人才。
公主殿下人倒不錯,不矯情,可惜了…
鄧千秋心里嘆息。
到了四月,這京城又熱鬧起來。
去歲的時候開了科舉,此后這科舉開始正規化,譬如院試,便是重中之重。
這院試考的乃是秀才功名。秀才在明朝中后期并不太值錢,而在現在,卻也屬于難得了。
因為科舉新開,原本需進行縣試、府試的生員,才有資格參考院試的資格,可這三年兩考的院試,現在卻沒有這么多程序,只需有人作保,即可參加考試。
畢竟…科舉初開,暫時從簡。
當然,另一層緣故,也是此時經歷了戰亂,絕大多數府縣人丁本就少,而讀書人就更少了,尤其是元朝并不重視讀書做官,再加上常年的戰亂,愿意讀書的人更是鳳毛麟角。
因此,這院試張榜之后,許多人倒是熱議起來,其他的府縣,可能讀書人少,可在京城,卻是另一番局面。
鄧千秋摩拳擦掌,他早就盯著這一場院試了,院試的難度不高,沈志業又幾乎日夜讀書,一炷香都不曾浪費過,再加上那八股作文之法,若是這家伙能開竅,中一個秀才…
所以…
沈志業突然發現,自己的待遇,突然比以往好了不少,連朱棣對他都和顏悅色了,總是摸他的腦袋道:“師弟啊師弟,平日師兄嚴厲,那是為了你好,師兄不是有意的,你放心,師兄不會殺你全家。”
沈志業:“…”
他覺得很不自在。
這些時日,鄧千秋每日都布置天量的功課,此后,三個師兄日夜防賊一般地盯著,他幾乎連夢里都在讀書。
這種感覺,實在生不如死!
不過…說也奇怪,人似乎是極容易適應環境的動物,久而久之,沈志業似乎對這等痛苦已生出了麻痹。
仿佛當初那個快樂的少年郎,早已成了很久遠的記憶,此時的沈志業,已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鄧千秋提了一條鯽魚來,站在沈志業面前,笑著道:“志業啊,看看為師親自去給你買的魚,這東西補腦,待會兒讓人烹了,你一個人吃。”
沈志業慌忙道:“我…我…恩師…我要讀書,吃飯時也要讀書,吃魚不好,看書時吃魚容易卡喉嚨。”
鄧千秋痛心疾首地道:“天哪,志業,你這樣用功,這樣的努力,為師見你這樣消瘦,心都要碎啦。”
沈志業突然眼眶紅了。
恩師待他太好了。
這絕不是一時的感慨,因為…相比于他的三個師兄,他發現在這里,恩師才是他的親人一般。
他伸手抹眼睛,眼淚落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