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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批閱奏疏,幾乎是事無巨細。
尤其是開春戶部核算錢糧的事,他也最是關心。
不過…很快,他察覺到了一份關于吏部的申飭。
鄧健?
看到這個名兒,朱元璋頓時留了心,他慎重地將批紅的朱筆擱到了一邊,細細看去。
劫掠民財…
苦主至應天府…
隨后交大理寺裁定。
朱元璋的臉色,驟然之間變了。
他眼神變得不可捉摸起來,他指了指奏疏道:“去,叫人去大理寺,將此案的情況全部送到御前,朕要親自御覽。”
也該先不敢怠慢,火速前往大理寺。
很快,一份狀紙以及記錄送到了朱元璋的案前。
不過…大理寺顯然并沒有親審鄧健。
而是選擇記錄在案,同時轉呈給了吏部。
吏部則下了一道申飭,令江寧縣令鄧健退贓賠禮致歉。
顯然…這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牽涉到的錢財,竟多達九千多兩。
九千多兩,夠掉多少個腦袋?
朱元璋越看越是心驚,可他隨即沉吟起來:“這樣的貪墨大案,為何沒有奏報,反而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他冷冷地看了也該先一眼:“中書省為何不報?”
也該先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陛下,奴婢以為,要嘛是官官相護,似乎有人想要保這鄧健…要嘛,就是有其他的內情,涉事之人,不愿將此事鬧大。”
朱元璋于是靠在御椅上,他開始斟酌起來。
“奴婢分揀奏疏的時候,瞥見了一份關于戶部的奏疏,說是江寧縣不肯報上錢糧…”
朱元璋的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這里頭,有蹊蹺。”
也該先想了想道:“陛下,可能…這與江寧縣的商稅有關…”
“嗯?商稅,什么商稅?”朱元璋錯愕地看一眼也該先。
也該先一愣,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失言:“奴婢…奴婢萬死。”
朱元璋冷冷看他:“你說。”
也該先只好道:“春和宮那邊有詔令,命春和宮百戶所征取江寧縣的商稅,而江寧縣協助。此事…倒是有不少人知曉,這事也已開始了三四個月之久…”
朱元璋一臉詫異:“朕為何不知?”
也該先惶恐不安起來:“奴婢…奴婢以為陛下知道呢。”
朱元璋幾乎要跳起來,喝道:“這么大的事,你以為朕知道?”
“這詔令,雖是春和宮下的詔,明面上是太子殿下的主意,不過太子殿下一向純孝,有什么事都和陛下商量著來。所以這朝野內外,都以為這是陛下的意思,只是害怕事情鬧的太大,所以只讓江寧縣試行,又擔心明發旨意,引起人心浮動,所以只讓太子下詔…奴婢…奴婢…是這樣認為的啊。”
朱元璋聽得目瞪口呆。
隨即他猛地拍案:“稅賦是國家的根本,怎么可以輕動呢?歷朝歷代,最終不知多少朝廷,就因為這個,而導致天下大亂,這是國本!”
他氣的發抖:“國本也可以視同兒戲嗎?你們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朕?好啦,現在太子干事,也背著朕啦,還有那鄧健,那鄧千秋…”
也該先拜下,他知道這是自己失言,如今里外不是人,太子那邊得認為自己狀告,陛下這兒,又是勃然大怒。
他臉色慘白,叩首道:“奴婢有萬死之罪。”
朱元璋黑著臉道:“他有什么事,為何不和朕商量?就這樣背著朕,他們這是將天下置于兒戲的地步。真是糊涂,糊涂!”
也該先瑟瑟發抖道:“陛下,要不,這就立即叫停…”
“叫停?”朱元璋更怒:“伱的意思是,太子發了詔令,朕轉過頭,就發一道旨意否決太子?那稅賦乃是國本,這太子就不是國本了?皇帝的旨意和太子的詔令相悖,天下人會怎樣看?太子的威嚴如何維護?人們還會信任太子嗎?那些該死的好事之人,指不定還要傳出什么朕要換太子的流言蜚語呢。他是太子,無信不立!”
也該先:“…”
朱元璋氣的肝顫,氣的破口大罵:“今日敢這樣,明日就敢謀反,這不肖子。”
也該先索性埋著頭不說話。
朱元璋將眼眸微微一張道:“這是鄧千秋的主意,當初他就和朕提及過,朕覺得茲事體大,沒有答應他,他一定跑去慫恿太子了。”
也該先忙道:“奴婢明白了,這就命人…去…”
“去做什么?”朱元璋奇怪地看著也該先。
也該先:“…”
朱元璋皺眉道:“去拿人嗎?春和宮百戶所的百戶,朕派人索拿,你們這是要教天下人怎么去想太子?況且這鄧千秋…他還是一個孩子啊…他至多只是糊涂,能有什么壞心?”
也該先:“…”
朱元璋終于慢慢地平靜了。
他端坐著,道:“歷來做什么事,都不能操之過急,這延續下來的東西,不要輕易擅自去更改,如若不然,是要官逼民反的。這大理寺案中的苦主,若換做在從前,只怕早就扯旗反了。這些東西,太子不懂,鄧健父子也不懂嗎?”
說著,朱元璋長嘆:“朕怎么生了這么個糊涂的兒子!”
頓了頓,他突然心情好了一些:“至少那鄧健也沒好哪里去。”
也該先依舊跪著,大氣不敢出。
朱元璋則開始沉吟起來,他闔目撫案:“今歲國庫的賬目,都大致已對了吧,只差一個江寧縣…江寧縣…該給太子一個教訓了,下旨,明日讓太子親自去江寧縣看一看,看看他自己辦的糊涂事,教他好好反省吧。”
也該先公瑾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這便去知會太子殿下。”
朱元璋接著道:“過幾日,他自己就乖乖來給朕賠罪,就當是一個教訓吧。朕讓他親眼去看看,他自然而然,也就曉得這里頭的厲害了。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朱元璋搖搖頭,徑自嘆息。
一連數日。
朱元璋心里盼著一點什么。
可左等右等,卻又不見太子來覲見。
好像一下子,這人憑空消失一般。
朱元璋故意不問左右,就是防范自己這一問,有人給太子通風報信。那太子雖是心不甘情不愿,卻還是老老實實來。
若是如此,就顯得好像按著太子的腦袋來請罪了。
朱元璋要的是誅心,是太子心悅誠服。
可這般等了幾日,朱元璋終于坐不住了,于是他便詔詹事府治書侍御史文原吉來道:“太子這幾日在大本堂讀的什么書?”
文原吉負責督導太子的行為,相當于是大本堂的教導主任,他苦著臉道:“陛下,太子已幾日不來大本堂了,春和宮那兒也不見蹤影,說是去了江寧縣那兒,一直未歸。”
朱元璋大驚:“還沒回來?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是沒有事,只是太子近幾日似乎十分散漫,無心讀書…”文原吉道:“聽人說,這幾日都和那鄧千秋廝混一起,還聽說…鄧千秋在那兒,打著太子的名義,到處拷問商賈,現在江寧縣已是生靈涂炭,已到了民怨四起的地步。”
朱元璋聽著頭皮發麻,好家伙,讓太子去江寧縣反省,他居然樂不思蜀了…
太子平日還老實,怎么轉眼之間,成了這個樣子?
這可是國家儲君,是大明的根。
朱元璋怒道:“你為何不將他抓回來?”
文原吉嚇了一跳,下意識道:“陛下,臣不敢啊…”
朱元璋怒氣沖沖道:“朕要你們有什么用?”
說著,起身:“擺駕,去江寧縣,朕今日非要好好收拾他們不可。”
文原吉居然振奮起來,他早就看鄧健父子不順眼了,現在外間有許多的傳聞,聽說大家怨聲很大。
今日…這鄧健父子算是完了,哼,還真因為靠讒言誘惑了太子,就可高枕無憂?
“臣也同去,陛下,臣還有奏。”
“待會兒路上說。”朱元璋已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江寧縣衙隔壁,就是鄧千秋花了大價錢購置的一處大宅,不過這大宅,已掛上了百戶所的招牌。
如今這百戶所,許多人進進出出,車馬如龍。
在廨舍里,朱標很愉快地提筆算賬,一面道:“太可怕了,怎么會有這么多的錢?千秋,你手頭的人太少,就這么點人,這些賬怎么算的過來?”
“殿下。”坐在一旁的小案上,鄧千秋也低頭在算賬,此時已是一臉苦惱之色:“萬事開頭難,這不是其他人都不放心嘛?沒辦法,只好自己來了。幸賴殿下這兩日親臨,幫襯著卑下,如若不然,卑下真要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朱標微笑,他低頭,繼續和許多觸目驚心的數目打交道,忍不住咂舌:“為官,首先是治人,而不是什么事都親力親為。罷罷罷,你說的對,萬事開頭難,眼下剛剛打開局面,確實難有什么信得過的幫手,對了,這三千七百兩…是歸類至舶稅,還是市稅?”
鄧千秋忙湊過來一看,很干脆地道:“市稅!”
朱標笑了:“沒想到,算賬也這樣的有意思。”
鄧千秋別具深意地看了朱標一眼:“有意思的不是算賬,是這賬目背后的錢!這是真金白銀啊!”
朱標皺眉:“不對,這是國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