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原本…這范顯祖雖覺得身子糟糕到了極致,還想調整自己的心態,平緩心情,或可慢慢平復自己的身體。
可一聽你不要裝死,那心內的一團火,猛地直沖天靈蓋,他突然捂著心口仰天發出狂嘯:“啊…”
一聲刺耳的嚎叫。
下一刻,人便如爛泥一般癱倒在地,兩腿開始抽搐,撲騰撲騰地蹬著。
“不會吧…”鄧千秋倒是給嚇了一跳,驚道:“你別嚇我啊,我們這只是學術討論。”
這明倫閣里,已是一陣慌亂。
朱元璋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而后詫異地看了一眼鄧千秋,心里若有所思。
鄧千秋這個家伙…真是一個怪胎和妖孽,誰能想象,在這大本堂里,鄧千秋竟直接駁倒了一個大儒?
小小年紀尚且如此,那鄧健,到底是怎樣養出來的兒子?
范顯祖已覺得兩耳轟鳴,雙目陷入黑暗,心口的絞痛令他痛不欲生。
卻在此時,突然有人扶他躺倒,而后一記悶捶一般,有人狠狠地捶打他的胸口。
咚咚咚…
這一錘錘下來,更令他生不如死。
可突的,他心口的絞痛,似乎緩解,于是他幽幽張開眼睛。
卻見此時,鄧千秋正抱著他的腦袋,一雙清澈的眼眸正用關切的眼神看著他。
這眼神,哪里有方才的凌厲,卻頗有幾分柔情。
范顯祖目光與他交錯,然后又痛苦得想要閉上眼睛,他心里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與其如此,不如死了干凈。
當即,他又要啊呀一聲,氣的蹬腿。
可鄧千秋這時騰出手來,死死地掐住他的人中穴。
一股刺激的感覺頓時灌頂,于是范顯祖又活了,范顯祖拼命地呼吸,只覺得自己的肋骨火辣辣的疼。
鄧千秋關切地道:“范先生,咱們只是相互討教,你怎的還差點背過氣去?幸好我施展了急救,范先生,伱不要多想,好好地調勻呼吸,清靜自然之后,也就可以緩解了。”
范顯祖似乎心里稍稍舒暢了一些,畢竟,人有求生的本能。
可這時,他眼簾之下,有一個熟悉的腦袋湊過來,是…晉王。
晉王朱棡檢視了范顯祖的狀態之后,才放了心,隨即道:“太好了,還活著,嚇我一跳,我還當他死了呢!”
而后定定地看著范顯祖道:“范師傅,你別死在這啊,你死在此,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我和千秋罵死的你。你年紀不小啦,臉皮怎還這樣薄?不就是當中出丑,丟人現眼嗎?我也經常出丑,可我從不往心里去。你別牽累我,別死在大本堂。”
“噗…”范顯祖頓時間又覺得喉頭一甜,火辣辣的肋骨隨著胸口起伏,又一股刺痛傳出。
緊接著,他猛地張口,一口老血噴出來。
范顯祖口里吐著血沫,兩腿又開始抽搐起來。
鄧千秋見狀,又開始掐人中,一面大呼:“照我方法,捶他心口。”
咚…咚…
范顯祖消停了。
鄧千秋這才長松一口氣,道:“還好,還好,今日你運氣好,撞到了我,如若不然,這性命就不保了。”
范顯祖一聲不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此時的他,鬼門關里走了一遭,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什么,竟有一種遁入空門之感。
而眾人看向范顯祖,有的心生同情,也有輸了銀子,恨鐵不成鋼。
自然,更多人很快將目光關注在了鄧千秋的身上。
太子朱標,此時已陷入了深思。
顯然,他不是一個不懂得反省之人,鄧千秋折騰了這么久,他已是心如明鏡,只是今日的場面實在不堪入目,令他有些難以消化。
這時,朱元璋突的道:“太子…”
這聲呼喚,令所有人心里緊張起來。
所有人束手而立。
鄧千秋心里咯噔一下,他越來越覺得…
“兒臣在。”朱標行禮如儀,卻道:“懇請父皇,命人將范師傅請去歇息。”
朱元璋道:“如你所愿,來人…”
宦官們會意,紛紛上前去,七手八腳地抬著范顯祖出去。
朱元璋這才背著手,打量著朱標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待?”
朱標認真地想了想,微微低垂下頭來,才道:“兒臣慚愧。”
“慚愧,慚愧什么?”朱元璋凝視著朱標。
朱標道:“父皇,范師傅博聞強記,已是讀書人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可他確實過于照本宣科。就如鄧千秋所言,鸚鵡學舌的時候多,可自己的思考卻少。圣人說,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與思,乃是相輔相成。可當今的讀書人,只注重學,而不敏于思,即便是在這大本堂之中,也是如此。這令兒臣甚為遺憾。”
頓了頓,朱標繼續道:“而今日之事,對兒臣也有著警醒,倘若一味知道苦讀,卻不能有自己的思量,這書…讀了也是空無一物,不過平添人笑爾。”
朱元璋聽罷,倒滿是欣慰起來。
他為了教育太子和諸王,可以說費盡了苦心。
可不管怎么說,朱元璋雖也能識文斷字,可畢竟和真正的讀書人相差十萬八千里,在真正的讀書人眼里,朱元璋無疑就是一個大老粗。
也正因為如此,朱元璋為太子和諸王選擇人才,尤其為了讓兒子們能夠受到良好的教育,挑選人才來大本堂時,卻只注重名望,而不注重實際。
如果不是鄧千秋大鬧了一通,幾乎要誤人子弟了。
朱標也是極聰明之人,一旦受到了震撼,也立即進行了反省。
可要知道,自己的兒子,也只有自己知道。
朱標其實是個很固執的人,他一旦有了某些想法,絕不會輕易受人影響,縱然是朱元璋這個老父親,成日在他耳邊念經,他也依舊會堅持自己的想法,不會輕易動搖。
可見,這碎碎念,遠遠比不上現實中的教育。
這不…太子朱標…開竅了。
于是朱元璋的心里不禁喜出望外,以至于眉眼間也染上了笑意,整個人都顯得和藹了許多,他含笑道:“你是太子,最緊要的就是注重實際。依著朕看,這大本堂里頭,也不只該是讓諸儒生們來講授課業,有時候…讓其他人也來講一講,或許對你們有所幫助。就如這個鄧千秋,他行事是荒唐一些,年紀也小,可有時,總有一種一鳴驚人之舉,教他偶爾也說一說自己的心得,也可教你們都開一開竅。”
朱標不由得苦笑,他對鄧千秋,有著很大的善意,不過今日鄧千秋行事,對他這樣性情的人而言,其實是有些魯莽的。
可事后想想,他也不得不欽佩鄧千秋此等的急智,至少他自己就做不到。
于是朱標實實在在地道:“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可朱元璋的話,卻讓這殿中的其他講師以及陪讀的讀書人們,都不約而同地心里一驚。
這鄧千秋,才多大的年紀,而且此人狡詐,最重要的是,他不過是一個武臣…
只是朱元璋顯然并沒有在乎他們的感受,顯然也不打算詢問他們的意見。
朱元璋定定神,端坐下來,悠然自得地端起了案牘上的茶盞,這本是太子的案牘,茶水也是給太子的,可朱元璋對此不以為意,一口茶水喝下,才道:“鄧千秋…”
這一聲鄧千秋,突的讓鄧千秋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心跳開始加速,腦子嗡嗡的響,下意識地道:“臣…臣在。”
朱元璋笑吟吟地道:“朕上一次召見過你,你那時嚇得魂不附體,哪里有少年郎的朝氣。可今日卻敢在這大本堂這樣的放肆,朕看你膽子不小啊,給朕抬起頭來。”
最后一句可謂說得鏗鏘有力。
鄧千秋卻是嚇尿了,忙期期艾艾地道:“臣…祖傳下來,就…就膽小如鼠,臣…臣不敢…”
朱元璋聽罷,卻是氣定神閑,他微微笑著,繼續呷一口茶,才慢悠悠地道:“來人…將鄧千秋拿下,他抗旨欺君,立即斬首。”
“啊…”
鄧千秋聽罷,驚得渾身都猛地抖了一下,慌忙道:“我抬,我抬…”
在強烈的求生欲之下,他再不敢遲疑,連忙抬頭,直視朱元璋。
只見眼前,端坐在書案前的人,越發看的清晰。
就是…有點眼熟。
簡直就和某位老兄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還有這神情…
這是…這是…
一瞬間,鄧千秋的腦子驟然要炸開。
他又打了個激靈。
腦海里無數的畫面如走馬燈似的躍過。
此時的鄧千秋,眼睛都直了。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這朱標和諸皇子,還有文臣們都不由得古怪起來。因為鄧千秋這家伙的表現,實在有點過于離譜。
朱元璋緩緩地撫著案牘,道:“怎么不說話了?鄧千秋,可還記得那日放火的那位仁兄嗎?”
是那老兄無疑了。
鄧千秋腿已軟了,他記性這樣的好,好像還有點心胸狹隘…
“卑下萬死,卑下有萬死之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