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我的父親太努力了!
一夜過去,朱元璋又恢復如常,他似乎并不急著解決劉吉的事,只是此時居庸關大營的奏報,如雪片一般送入宮來。
這一次,徐達倒是老實了,不過隨軍的李文忠、馮勝、鄧愈諸將卻是連連告急。
大家在前線拼命,陛下你跟我們玩這個,斷了糧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朱元璋依舊穩坐釣魚臺,事實上,他心里已經模擬過許多次鹽引代糧的情況,還是頗有把握的,否則斷然不可能如此的冒失。
只是看著諸將的告急奏報,朱元璋不禁為之氣悶,他耐心地解釋鹽引代糧的種種章程和措施,以及自己留下的后手,一遍遍地告誡他們不必擔心,只管出擊。
于是,許多的圣旨發了出去。
原本這一切都如常,實際上,每一次大軍出征,這種扯皮的事本就不少。以往的時候前方的大將也會時刻發回訊息,產生爭議,朱元璋對此,習以為常,無外乎就是要嘛安撫,要嘛臭罵幾句,安撫幾下,把人穩住,老老實實去給朕干活。
臭罵自然是恫嚇幾下,讓你乖乖識相,可別把朕惹毛了。
而朱元璋的戰略預判,一向神奇,往往最后的結果,也都能令人心服口服。
可獨獨這個時候,突然之間,前方居然失去了消息。
連續數日,無論是徐達,還是馮勝、李文忠人等,居然一份奏報也沒有來。
唯一的奏報,卻是從安定縣送來的消息。
說是徐達已出居庸關,直入大漠,追擊偽元順帝,而此時,而元軍大將擴廓帖木兒,也就是被人稱為王保保的家伙,居然直接派兵,抄了安定縣。
也就是說,徐達為了徹底打擊元順帝,破釜沉舟,直接深入大漠,甚至不惜冒著后勤補給斷開的風險。
朱元璋驟然間明白,最終的決戰…開始了!
這不只是一場勇氣的對決,是一場時間的賽跑,更是一次關乎于后勤補給的決戰。
數百上千里的漫長補給線啊,且隨時有賊軍騷擾,十數萬大軍,日夜兼程,直撲賊首,如此孤注一擲,破釜沉舟,必然是因為徐達抓住了戰機。
可是…巨大的誘惑,也必然伴隨巨大的風險,一旦補給不能及時,那么…
于是朱元璋開始變得無比的焦躁起來,他幾乎每日都在盼著自居庸關傳來的消息。
甚至到了夜里,竟也無法安睡,他只好夜巡,漫無目的地走著,這一次,鬼使神差一般,竟又到了賢良寺。
“老兄…”
鄧千秋躲在角落里,雖是披著一件綿甲,卻還是冷得臉紅撲撲的,于是他躲在墻角跺腳,口里呵著氣。
這時他終于明白,農業文明的看大門,和工業時代的看大門,完全是兩回事,沒有暖氣和空調,夜間看大門,簡直就是折磨。
鄧千秋已經后悔自己干保安了。
眼見鄧千秋這般,朱元璋焦慮的臉上,不由得柔和了許多,他要解下自己的披風。
鄧千秋搖搖頭:“你年紀大,就不要裝硬漢了,我血氣方剛,熬得住。”
朱元璋道:“怎么不多穿件衣出來。”
“還不是陛下的規矩多。”鄧千秋道:“只允許帶甲巡視,伱瞧,發的綿甲就這點棉絮…算了,我還是慎言吧。”
鄧千秋剛想抱怨,最終卻還是噤聲,他發現自己有時候和眼前這老兄說話時,有點剎不住車。
有可能是大家一起嫖過…不對,是一起放過火的緣故吧。
朱元璋聽罷,臉色更古怪起來,不過見這家伙如此口無遮攔,不由得沒好氣起來。
不過鄧千秋反而喧賓奪主,卻先抱怨起來:“上一次老兄怎么跑了?我還想介紹你認識我爹呢,誰曉得四處尋不見人,我爹還想感謝你。”
朱元璋不由憤怒:“你燒縣衙,這是欺天之罪,卻還敢提。我看你沒有一點悔改之意,反而得意洋洋。你小小年紀就敢在縣衙放火,將來還了得?縱是天大的事,你他娘的難道就可以不守規矩了嗎?這朝廷有法度在此,豈是容你這般兒戲。你可知道,你犯的乃是滔天大罪,萬死莫贖。”
鄧千秋歪著腦袋,沉默。
朱元璋看他不吭聲,便道:“怎么,知道自己錯了?”
“沒有,老兄,我只是在思考。”鄧千秋道。
朱元璋一愣,下意識道:“思考,思考什么?”
“不對呀。”鄧千秋絞盡腦汁地回憶著,而后道:“當初放火的不是老兄你嗎?你好好想一想,火折子是你拿著的吧,又是你丟進柴草里的吧。還有,后衙的小門,是老兄你帶著的兄弟開的吧,老兄,做人要有良心啊…”
鄧千秋幾乎哀嚎,振振有詞地接著道:“你以為我傻?我自來了南京城,便開始鉆研大明律和大誥,我會不曉得這是滔天大罪?所以我斷然不會放火的!老兄,你捫心自問,你這樣責備我,就沒有想過,整件事的過程之中,我只是從犯,而老兄你是…”
朱元璋:“…”
鄧千秋看到朱元璋的胡子吹得在頜下飄舞,顯然是朱元璋自己吹的。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冷冷道:“上了你的當。”
鄧千秋笑起來:“沒有,沒有,大家誰也沒上誰的當,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不會告發老兄的,咱們有過命的交情,我可不像你的朋友那樣,至少我不會出賣自己兄弟。”
朱元璋:“…”
朱元璋發現自己累了,他本以為自己會怒從心起,可鄧千秋突然提到了自己的那個朋友,教朱元璋覺得有點亂。
他突然嘆了口氣。
鄧千秋見狀,倒是露出了幾分關切,道:“老兄有煩心的事?無妨,無妨,和我說說看。”
朱元璋沉默著,突然側目看了鄧千秋一眼,才道:“你說那鹽引之法,當真有效嗎?”
“這跟我們有什么關系?”鄧千秋倒沒有注意到朱元璋臉上得認真之色,隨意地道:“當今皇帝乃是開國之君,馬上得來的天下,他自有手腕。你放心,這天下,很快就會太平的。我們就別瞎操這個心了。你瞧我,大半夜的守在這看大門,北風飄飄,這哪里是人過的日子,我還操心這個?”
朱元璋面上對鄧千秋沒有絲毫的同情,反而氣不打一處來:“你怎的這樣沒有志氣。”
鄧千秋理直氣壯道:“好好好,你有志氣,你了不起,你清高。”
朱元璋頓時又覺得火氣直往腦門子沖了。
看朱元璋一下子黑下來的臉色,鄧千秋反倒有些畏懼了,連忙陪笑道:“哎哎哎,別生氣,方才只是戲言,我逗你玩的。嗯…鹽引的辦法,應該沒有問題,你放心好啦,我還能騙你?”
朱元璋臉上帶著幾分冷嘲道:“燒縣衙時,不就上了你的當?”
鄧千秋反倒很是認真地道:“這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朱元璋冷冷看他。
鄧千秋道:“因為我孝!”
鄧千秋一臉我有理我理直氣壯的樣子道::“縣衙的事關系到了我爹,這是我親爹啊,我還指著他養我下半輩子呢,他遇到了那樣的大事,我能不管不顧嗎?”
朱元璋發現,這家伙似乎總有理由,可偏偏,這理由居然無法反駁。
你總不能讓他不孝吧?
所謂忠孝,在古人的心目中,忠孝是一體的,道德觀念上,一個人不孝,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知感恩,怎么可能會忠義呢?因此,孝順的人,必然忠君。
朱元璋此時也只能搖頭,他不能推翻自己的統治基礎,也不能勸人不孝。
于是朱元璋皺著眉道:“罷,下次不可如此了,再敢如此,打斷你的腿。”
他也只能發出這樣的恫嚇。
而鄧千秋卻笑了,其實不是他想坑這位老兄,實在是事太大,關系到了他爹的性命,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得尋找幫手。
火燒縣衙,這罪也不小,鄧千秋是個謹慎的人,他來到這個世界,雖然不肯多讀書,卻是一名資深的法律愛好者。
什么《大明律》,《大誥》,里頭每一個條文,每一個案例,他雖不敢說研究得通透,可若是這個時代有訟師資格證的話,他自信自己可以考一考的。
而這老兄,顯然頗有能耐,既然拉他下水,這火是一定要他放的。他不放,難道讓鄧千秋自己放嗎那豈不是成了現行犯?
倒不是他不信這老兄,而是做任何事,都需留一手不可。
天氣愈寒,鄧千秋不得不雙手攏起,跺腳。
心里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送別了朱元璋。
朱元璋心事重重,回到了宮中。
又過了兩日,朱元璋又再三詢問關于居庸關的情況。
不過得來的消息,很是繁雜,幾乎都是從宣府、河北一線來的消息,各說紛紜,因為沒有徐達的親奏,所以幾乎各地送來的情報,大抵都是盲人摸象。
這個時候,消息送來的越多,反而令這戰爭迷霧更濃。
因為道理很簡單,每一處都有消息,消息越多,人人都各執一詞,其實就代表沒有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