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千秋與老頭子不動聲色,看表情,兩人像是什么都沒有聽見。
他們認不認識諸掌門?
當然認識,上次還在青陽一起喝過酒,互稱兄弟。
百藥門不知道搞什么鬼,被這個不好招惹的家伙盯上了。
所謂兄弟情義比血濃,兄弟出事我裝聾。
諸掌門你自己受用吧,這事我們黃河老祖沒本事管。
百藥二老聽到趙榮的話,臉色白了幾分。
他們精擅刺殺之道,這輩子極少被貼臉威脅,心中憋屈已極,不由緊緊握著袖中劍,很想出劍急刺。
可每閃過這一念頭,都讓他們心驚肉跳。
當刺客對將要刺出去的那一劍毫無信心時,失敗概率已超九成。
百藥二老皺巴巴的眼皮抽搐著,心知此刻一旦沖動就沒機會回藥谷吃飯了。
啞婆婆服軟了:“我會帶話給諸掌門。”
賣炭翁話音沉郁:“百藥門恭候劍神大駕。”
見二人識趣,趙榮微微一笑,他并非記仇,只是感覺那酒味香。
轉臉看向黃河老祖:
“老頭子和祖先生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老頭子沒說話,還是祖千秋答:“從寶慶府尋藥來,去衢州。”
“那兩位呢?”
賣炭翁倒也干脆:“奉命在臨江府、袁州府打探向問天的消息,去桐城尋天河幫黃幫主。”
老頭說話時,趙榮留意四人表情。
他們還真不是一路的。
楊蓮亭的勢力極速擴張,天河幫在幫他做事,百藥門也是奉黑木崖之命,老頭子與祖千秋暗地里應當是圣姑的人。
難怪酒國前輩把百藥門賣得干凈。
按照全師弟的消息 向問天沒在袁州府逗留,魔教高手已追向東南。
看來百藥老人沒說實話,他并非調查向問天,想必是調查誰在與向問天聯絡。
猜透這些貓膩,既與衡山派無太大相干,他便懶得理會。
趙榮帶著銀子轉身離開。
他剛剛轉身沒多久,船艙內就響起一陣急促腳步聲。
船外正弄船帆繩索的繚手驚呼:“喂喂喂,你們干什么!”
撲通、撲通!
接連四聲響,百藥二老與黃河老祖在一靠岸堤較近處跳江,快速游上岸邊。
“真是倒霉,怎能遇上這個煞星。”
老頭子上了岸,用手擦掉扁闊腦袋上的水,滿臉晦氣。
“尹長老、佘堂主等一眾高手都死在他手上,咱們還是離他遠點的好。”
祖千秋一邊擰著衣袍一邊道,“當初在衡陽我就知道他不好惹,瞧他那個記仇的樣,以后見了都要躲著。”
老頭子也知道打不過,卻郁悶地罵了一聲:
“他奶奶的,這小子的功夫不知道怎么練的。”
祖千秋望著百藥二老:“百藥谷的酒真是香,連瀟湘劍神都惦記著,下次見到諸掌門,我也要觍顏求點酒來喝。”
啞婆婆黑著臉,沒有回他的話。
賣炭翁憂心忡忡,沒心情與黃河老祖計較,匆忙道一聲告辭,便找準方向與啞婆婆駕著輕功趕路。
此時也不再去桐城尋黃伯流,直朝著麗水而去。
這場大麻煩,百藥谷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客船上。
趙榮透過窗戶瞧他們游上岸,心下覺得好笑。
這四人真是夠小心的。
客船人很多,大多是趕路的平民商旅,他不想殃及無辜,根本沒打算在船上動手。
響午時分,那畫師滿意收起畫筆。
墨干后,他在趙榮面前攤開畫作。
滿紙點墨,僅在黑白之間,卻仿佛有世間的色彩斑斕。
趙榮看了畫后,心下一驚。
畫中少年面帶和煦微笑,雙手懷抱長劍,立身竹林前,竹葉與發絲朝著一個方向飄動,如有一陣清風從紙面吹來。
畫中人像是活了一樣。
這技法當真一絕。
方才這畫師沒瞧自己幾眼,怎能畫得這樣惟妙惟肖?
“先生貴姓?”
“免貴姓文。”
文先生斯文一笑,用手拈了拈袖上的墨汁:“公子滿意否?”
“十分滿意,但是我有兩個疑問。”
“洗耳恭聽。”
趙榮看向畫作:“文先生之前見過我?”
畫師聞言,身體微微一僵,笑道:“第一次見。”
“有的人見了很多次也不會有印象,有的人只需見一次,那便忘不掉。”
文先生道:“如果有一個少女,她看了在下,轉瞬便忘了,連過客都算不上。但她瞧見公子,怕是難以釋懷。”
“在下是一個畫師,見山川見市井。山川萬景,千人千面,也會有過客,也會有畫中人。”
“公子便是畫中人,我只消看上兩眼,畫中就能有你的樣子。”
趙榮笑了笑,認可這個答案。
“文先生既然見過形形色色的劍客,那為什么.”
他指了指畫中人,“在下會是先生最難忘記的劍客?”
畫師掏出了之前的那一幅山水畫,指了指自己畫的險峻山峰:
“在下見山在險,望人在氣。”
“每個劍客的氣質都不一樣,可謂天差地別。公子的氣質與眾不同,不拔劍是一汪平湖,拔出劍就是廬山瀑布。”
趙榮聞言,看向畫作右側題字: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他這才明白。
原來說的是劍氣。
可以,文先生有一套。
趙榮將老頭子那一錠最重的十兩銀子掏了出來。
文先生接過銀子,想起方才說什么“借銀子”,當下調侃一聲:“公子的朋友真是闊綽。”
“出門靠朋友嘛。”
趙榮笑了笑:“若知道先生畫得這般好,我朋友一定更大方。”
文先生搖頭,嘆了一口氣:“公子沒出劍就已鋒芒畢露,在下這畫啊,還是粗淺了許多。”
他像是真的不滿,又從竹籠中取出空白畫軸,再畫了一幅差不多的畫。
但他沒有給趙榮,自己收藏起來。
時節如流,歲月不居。
有道是開盡菊花秋色老,落殘桐葉雨聲寒。
一場暮秋之雨下過后,隨著樂平縣城內梧桐葉一落,孟冬寒氣順北風漫灌,寒透了整個饒州府。
樂平在景德之南,青白瓷生意也是本地大宗。
路家便是當地青瓷行會中三大老號之一,不提家中培養的數十護衛,他們還與萬年縣的金鐘門有姻親關系。
這金鐘門中不乏高手,門人全有硬功夫在身。
原本在饒州一帶,也算有名。
路家的生意跟著安穩,黑白兩道都會給面子。
可近來江湖局勢波詭云譎,金鐘門現在自己都罩不住,別說罩著親家了。
路家家主路萬言原本很慌。
但自從與龍泉鑄劍山莊交好后,順著這條線,他們總算尋到了一個大靠山。
路家宅院在城北,單檐懸山頂三開間大門正對著丁字街。
門口懸著大紅燈籠,左右蹲著石獅子。
傍晚時分,一個員外打扮、四十余歲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順著丁字街西側瞧去,微帶焦急與興奮之色。
他正是青瓷行會的副會長,路家主路萬言。
旁邊站著一位身材魁梧、肌肉隆起的漢子,他是金鐘門的門主梅士炳。
周圍還有萬年縣大潼商會、鄱陽城泗水幫的當家人。
在饒州府一地,他們各自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此時,卻全都站在門口等人。
整個饒州能讓他們擺出這般姿態的,那都數不滿五個指頭。
在他們身后,還跟著一些來長見識的年輕小輩,十來個人,有男有女。
面上多帶著好奇之色。
“我爹沒說,伱們可知今日到底是誰要來?”一名二十余歲的青年低聲問道。
他身旁一位勁裝打扮的女子搖頭:“我爹也沒說。”
“想來是位極了不得的人物,”她看向門口那道最為魁梧的背影,臉上不由泛出驚異之色,“就連梅伯伯都在此等候。”
她一提這話,周圍幾人無不心中一顫。
要說生意人就罷了。
金鐘門門主梅士炳內外兼修,這等高手在饒州,那面子當真不小。
自他們收到飛鴿開始,這位梅門主已經在外站了半個多時辰。
這幾位長輩吹了這么久的冷風,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氣悶,能感受到的唯有驚喜與急切。
可惜長輩們嘴巴極嚴,半分不透露。
這一次只怕等事了,才能打聽到來人是誰。
他們被警告過很多遍,此時不敢去問,只能壓著好奇心。
“駕!”
“駕!”
眾人渾身一震,丁字街西邊傳來催馬聲。
前有十騎開路,最快的兩名黑衣騎馬來到路家大宅前通稟,說人到了。
幾位長輩立馬回頭叮囑:
“你們看著就行,莫要亂說話。”
“是。”
路萬言聽小輩們老實應聲,微微提起一口氣。
在如今的江湖局勢下,來人的身份實在超乎他們想象。
甚至當初在接到衡陽的傳信時,幾人都有一種不切實際之感。
這位是拜山都難見到的,更別提請他上門了。
一架馬車駛來,路家主、梅門主、泗水幫幫主與大潼商會會長一齊迎了上去。
車簾挑開。
夕陽殘照,只見一氣質非凡的青衣少年一步邁下。
四個上前相迎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霞光刺了眼睛,只覺眼前一花,定睛一看,青衣人已從馬車踏在地上。
金鐘門的梅門主在四人中武功最高,心下駭然不已。
沒看清,完全沒看清。
若是他一劍刺來,我焉有命在?
這等江湖絕頂高人,當真是他生平僅見。
可細細一瞧那年輕至極的面孔,又覺五味雜陳。
神奇之人,卻不可用常理揣測。
“少俠大駕光臨,今日我路家真是蓬蓽生輝!”路萬言拱手笑嘆一句。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客氣話,其實是一點都沒說錯。
另外三人也跟著東道主一起問候見禮,趙榮拱手回禮。
“幾位實在太客氣。”
“冒昧打攪,我心中著實不安。”
“少俠哪里的話,快快請進,我路萬言這次得了天大的面子,”他朝著門口一讓,“府中已設宴,還請少俠過府挈闊。”
“今日與少俠飲上一杯,武林同道若知,無不要羨煞了。”
梅門主笑了一聲,又說聲“請”。
另外兩位同時再請。
四位當家人三請過府,乃是他們對江湖同道的最高規格。
趙榮也沒什么好推辭的,很自然地領半步朝路府中去。
早在門口站定的青年后輩滿心詫異,又快速收斂。
怎么回事?
來人非但不是什么白發老者,反而是個比他們年紀還小的青衣少年?
長輩們如今恭敬,他們自然不敢小看。
心中不斷猜想少年的身份。
趙榮入了大院,這才發現路家準備之隆重。
不僅擺開席面,甚至還搭建戲臺。
那戲臺雕梁畫棟,髹漆飛金,不是倉促間就能弄成的。
席面一開,諸多菜品一樣接一樣上。
酒是用首烏、靈芝等藥材泡出來的麻姑酒,年份都在二十年往上。
路萬言還借顏真卿的話介紹,說是“三杯可去病,久服能益壽”。
這邊酒滿,戲臺上就響起了弋陽腔。
正所謂:弋陽聲調太分明,去聽吳音點拍輕,羊角小車上饒過,南門路向北門橫。
雖說是當地名調,風韻獨特。
但趙榮聽得不是太懂。
哪知這僅是上半場,唱戲的伶人一走,立馬上來數位曲藝大家。
鶯轉黃鸝,梅花三弄.
明白了,這下他全聽明白了。
酒菜吃得差不多,開始聊正事。
“那兩個人還在樂平嗎?”
“在。”
路萬言道:“就在北邊城外五里處,那邊原本有個破廟,現在被他們占了。”
“但不止這兩人。”
“魔教饒州分舵就在景德,他們是從景德下來的,身邊有分舵青旗人馬。”
“原本還有紫旗,不過他們前段時間去了萍鄉,死得差不多了。”
梅門主道:“這些人頗有手段,我們只敢盯著,也不敢開罪饒州分舵。”
趙榮知曉他們的難處,立時接話:“能查到他們的動向,已經多虧幾位。”
“你們無須動手,免得魔教尋不到我的事,反要找你們麻煩。”
樂平距離衡陽有很長一段距離,若是魔教瘋狂報復,衡山派支援不及,他們是吃不消的。
他現在名聲不小,但還達不到震懾魔教的程度。
四人又敬了幾杯酒,趙榮都沒推辭。
近戌時,曲調聲停,酒宴歡散。
路萬言準備帶趙榮去房間休息,沒想到 “那破廟具體位置在哪?”
趙榮這話讓幾人一驚,又朝天上看了看,有月光,但也有一層薄云,只勉強能看清路。
梅門主道:“少俠,此時天黑,恐有陷阱。”
“不若明日等我們探完消息再動手不遲。”
趙榮笑道:“我有事在身,明日便要趕路,不在此耽擱了。”
他這樣說,路萬言立刻拿出縣城地圖,詳細標出破廟位置。
“路家主,再借我一匹馬。”
“馬棚中的馬,少俠盡管挑。”
非常人行非常之事,幾人已明白他要干嘛了。
一名小廝捧著茶盞上來。
正是醒酒茶。
路萬言接過來,復遞趙榮。
“先放在這吧,等我回來再喝。”
話罷,他牽馬出府,就著月光出城而去。
路家本就在城北,距離那破廟很近。
路萬言等人追到門口,瞧著那道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
“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這”
“趙少俠既說不讓我們插手,聽他安排便是。”
“好。”
幾人說話間又回到院落內,沒理會那些后輩們滿是求知的眼神,正商量后續的事該怎么辦。
感覺只過了一小會兒,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響動。
路萬言皺眉:“我是不是幻聽了?”
“門口有馬蹄聲?”
“你沒聽錯。”
大潼商會的司頌華與泗水幫幫主屈顯臣異口同聲。
梅士炳一臉驚異:“不可能吧,這么快?”
他們還沒迎出去,青衣少年已進了府門。
幾人松了一口氣。
他們見趙榮衣衫整齊,氣息勻稱,身上更無血腥氣,便猜到沒斗起來。
路萬言正想著,怎么用更委婉的語氣表達“少俠是不是沒找著路”這句話 忽見趙榮露出一絲微笑:
“明日一早,勞煩幾位去城北收斂一下尸首。再聯系我派弟子,叫他們把那兩人的尸體送到永州。”
“只要說這么多,他們知道怎么做。”
梅士炳等人愣愣地應和一聲。
在饒州府、南昌府等地犯了幾次大案的漠北雙雄,這兩個窮兇極惡到吃人肉的家伙就這么死了?
趙榮捧起那一杯醒酒茶。
茶未涼,此刻溫度正好。
翌日,天蒙蒙亮。
趙榮騎著路萬言送的馬匹,一路朝杭州府去。
樂平聚集的這些人將他送走后,等天大亮,便帶人去了城北破廟。
等他們趕到時,破廟附近已經聚集了一些江湖人。
老遠就能聽到哄鬧聲。
“死了!全死了!”
“這些致命傷是怎么打的?”
“全是一樣的傷口,下手之人絕對是高手啊!”
有人道:“漠北雙雄的本事可不小,他們與其他人死法卻一致,可見在下手之人眼中,他們與其他人沒什么兩樣。”
路萬言、梅士炳、司頌華,屈顯臣也全部跑入破廟中,他們身后還跟著自家后輩。
路萬言一步從爛掉的門檻上跨過,入眼便是一地尸首!
少說有二十余人!
只看到這一幕,就叫幾人驚駭不已。
昨晚那位出門前與回來后,可是沒什么兩樣啊!
一口氣殺了這般多魔教賊人,身上怎能不沾血腥氣?
他們自問鼻子還算靈,在那么近的情況下,不至于血腥氣都聞不到。
梅士炳作為金鐘門內外兼修的高手,此時一頭霧水。
他疑惑不解.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你瞧!”
梅士炳的兒子梅鴻漸怪呼一聲,他將一名魔教死尸來回翻看,扒開死尸上衣,終于找到一處傷口。
路萬言等人也圍了上來。
“這人渾身只這一處傷口,不知用什么武器打的?”
“當然是劍。”
梅士炳瞬間回應,又蹲下來去看那處劍傷,傷口極小,流的血也微乎其微。
然而.
只這一處小小傷口,便要了這莽漢性命。
初初一看,真是森人得很,叫人渾身起疙瘩。
小輩中傳出一道女聲:“梅伯伯,這人怎么會死?”
“我大哥與人相斗,被人用刀扎得更深,現在也還活得好好的。”
說這話的人是路萬言的女兒。
梅士炳是眾人中武藝最高的,他已經猜到大概,當即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
伸出滿是老繭的右手,在那尸體上連續比劃了數個手勢。
先是雞心錘,而后是鳳眼錘,最后是劍指手。
“這三路變勢是打穴的基本手法,再深一些便是更有穿透力的寸勁指。”
“尋常人練這指勁,一般要取方形堅硬的青砂石,以百斤為始,上鑿孔拴鏈,懸在空中。”
“每日以指點石,能將兩百斤的大石點在空中晃動,才算達到‘有的放矢’的透力。”
“如此才有打人穴道的指力。”
梅士炳眼神一凝:“跟著再練靶功,千錘百煉打準穴道。”
“手法、指勁、靶功一成,再練眼力。”
“四者全部練成,才可點穴阻氣,要么點得人無法動彈。要么點死穴,氣血相沖,一擊斃命。”
眾人聞言反應過來:“梅伯伯,你的意思是,這人是被打死穴打死的!”
梅士炳回憶了一下,“那時似乎是戌時。”
“是的,大概戌時三刻。”路萬言點頭。
一說這個時辰,眾人都明白過來。
那位昨夜離開路府的時候,就是這個時辰。
梅士炳挪動一步,把死尸眼皮一翻,竟然全是血紅色。
“這是.”
小輩們又驚悚,又想探究。
梅士炳點了點頭,又連續翻開幾具尸體,他們的致命傷口一樣,全在胸口的商曲穴。
每個人的眼睛,都是一片血紅。
“商曲穴氣血沖關,這股氣打了進來,與之對沖,一直頂上神封穴與靈墟穴。”
說話間,他的手朝這兩處穴道摸上去,果然皮肉都是軟塌塌的。
“整個足少陰腎經的上部氣血全亂,脖頸氣血沖入大腦,當場便斃命了。”
“他們眼睛充血,便是死后氣血竄動所至。”
“唯一破解的招法,便是在死穴被打中后,用體內真氣與外氣反沖,但這些人的真氣,比人家差遠了。”
梅士炳能慢慢梳理出來,已屬不易。
周圍人并非出自大派,對打穴法不熟悉,他們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做到這一點極難。
路萬言看著那窄小的傷口,幽幽道:
“這些人身上的死穴,竟是用劍點出來的。”
“無一例外,無一失手”
“此等劍法聞所未聞,果真神技。”
他們又看到漠北雙雄的尸體,他們的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像是兩頭大熊。
但死法一樣,都是商曲穴中劍。
細小的傷口,卻是致命傷。與他們寬碩的身體一比,形成巨大反差。
梅鴻漸年輕的臉上出現呆滯之色:
“這漠北雙雄皆是高手,怎會站著不動被人用劍刺穴,既然是劍刺,傷口怎么這般小,可他們又無其他傷口。爹爹,孩兒疑惑得很。”
梅士炳輕聲一嘆:“江湖水深,絕頂高手的實力遠超你的想象。”
“那一劍刺來,漠北雙雄不僅能看到,更會拼盡全力去躲。”
“可惜.”
“劍神出手,他們如何躲得掉?”
破廟之事塵埃落定,他也不再擔心消息走漏驚走這二人。
一聽“劍神”二字,幾家的年輕人恍然大悟。
那個人,
他就是瀟湘劍神.
路萬言的目光掃過破廟中的尸體:
“這里的死人,似乎和延津梅林那邊一樣,都是被一招殺死的。”
他們感慨一陣,又從破廟上取下兩塊門板,將漠北雙雄抬走。
這兩頭死熊,還要發貨到永州。
“大宛名駒竟然被他們賣了,而且是賣給洛陽馬販。”
趙榮按轡徐行,晌午時分從松懷鎮上走出,繼續朝常山方向靠攏。
他一直在想大宛名駒的事,只覺奇妙。
這馬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給林平之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當時被漠北雙雄從公孫夫婦手上搶走,沒想到早賣給了洛陽馬販,轉了一個圈,估計還要回到林平之手上。
停在路邊讓馬休息一會,牽著它去喝水吃草。
傍晚時分,趙榮騎馬進入一個村子,他連續敲了幾家門,都不受待見。
這里的人很是警惕。
終于在村尾遇到好心的農戶夫婦,讓他借宿一宿。
那婦人道:
“小少年,我們看你臉嫩,長得斯文俊俏,與我兒子差不多大,這才敢與你方便。”
“否則,也要將你當江湖大盜對待了。”
趙榮問:“附近賊匪很多嗎?”
婦人的丈夫道:“是啊,都是近來從衢州那邊跑來的,在那個鉛山寨子里。”
“聽說那邊有江湖廝殺,這些賊匪欺軟怕硬,流竄過來只敢欺負我們這些普通人。”
“前日晚上來了幾個賊人,村口的張三是好樣的,直接一命換一命,他媽的,這些狗畜生!”
他又用一些趙榮聽不懂的地方話大罵,估計這些盜匪十八代都被問候了一遍。
休息了一晚,早上又被那善良農婦塞了幾個雜糧做的面餅。
黃巴巴的,趙榮卻不嫌棄。
他要給銀子,農婦不收,只說不差這點口糧。
趙榮笑了笑,與他們告別,之后打馬離開這個又小又破的院落。
沒一會兒,里面的夫婦追了出來,大喊他落了東西。
夫婦二人手上拿著銀子,他們這邊一喊,那少年輕甩馬鞭,很快就走得沒影了。
巳時末,鉛山賊寨前停下一匹馬。
賊匪們的慘叫聲回蕩在山間。
那些有武藝的賊匪全部死在山上,其余人沖著衢州方向亡命飛逃!
趙榮這一路走得并不快。
他將鉛山賊寨的財物背在身上,專門挑那些強盜賊人多的地方走。
從樂平到常山五百多里路,他簡直成了這些人眼中的活閻王。
晚上占了山寨賊窩睡覺,那是稀松平常。
一直到第六天,他才慢吞吞地來到常山。
“小少年。”
“你要到哪里去?”
騎馬走在常山大道上,趙榮正朝東北方向行進。
因為馬兒跑累了,他便下馬牽著它慢悠悠地走。
后面一個商隊跟上來,馬車中探出一個頭來,忽然向他詢問。
趙榮回過頭來,見到一架箱體純白、車頂四脊豎紅色五鳳的馬車,一看便知坐著貴婦人。
探出頭來是個四十余歲的女人,打扮很是端莊。
“我正要去衢州。”
那女人手上拿著一串佛珠,溫聲道:“我去金華,路過衢州,你與我們一道吧。”
“近來常山與衢州之間多有廝殺,你一個人趕路非常危險。”
她皺了皺眉:“我有個侄兒比你稍大一些,他獨自在外闖蕩,還是我操辦的喪事。”
趙榮聞言一笑。
這人說話不中聽,但出于好心,講得也算大實話。
“駕。”
兩道不大的催馬聲響起,趙榮看到商隊中有兩名壯漢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到他這邊。
二人都皺著眉頭,眼睛在趙榮身上掃來掃去。
總感覺這少年不對勁。
他兄弟二人是正德鏢局的鏢頭,一個叫向正彪,一個叫向正雄。
這一次壓的人身鏢,護送這位夫人回金華。
金主給了許多銀兩,這是大好事。
加之金主身邊本來就有護衛,顯然是個輕松活。
萬萬沒想到.
這位夫人是個愛管閑事的好心腸,一路撿人隨行。
衢州這段路貓膩多,昨天撿了一批人,今天又撿一個。
鏢頭們的壓力也挺大。
眼見距離金華不遠了,他們可不想出事。
“小兄弟是哪里人?”
趙榮本想拒絕好意,可目光朝這隊人一掃,他馬上改了主意。
“衡陽人士。”
一聽衡陽二字,兩位鏢頭像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衡陽?”
向正雄驚疑:“那豈不是瀟湘劍神所在之地?”
他晃了晃腦袋,又問,“小兄弟怎一人趕路?”
“之前與人一道,只是在常山剛散。”
“到衢州也不算太遠,我便一人去了。”
“難道真的很危險?”
兄弟二人點了點頭,具體什么危險他們也不談。
又問過幾個問題后,他們叮囑一番,便讓趙榮加入隊伍。
不過,這鏢頭兄弟將他放在了一伙較為特殊的人群中。
這些人,都是金主昨日撿來的。
一架裝貨的馬車騰了出來,上面盤膝坐著一位老和尚。
老和尚身上帶傷,僧袍染血,氣息極為不穩。
趙榮一走近,老和尚周圍幾人全都看了過來,目露警惕。
趙榮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是少林俗家弟子.
感謝諸位江湖朋友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