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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江湖路盡歸冥途

  桂魄晦,星光稀,秋風瑟瑟,冷浸一城巷陌。

  花開殘菊傍疏籬,葉下衰桐落寒井。

  “嘀嗒.”

  “嘀嗒.”

  風斜了涓滴而下的血,多滯空一瞬,卻還是要落在地上。

  捂著脖子的手再緊,甚至將自己掐得窒息,卻也止不住生命流逝。

  魔教黑衣人帶著不甘眼神,一個接著一個倒于長街。

  趙榮沒搭理他們,快步躲入街邊屋舍。

  確定周遭沒了動靜,他才打坐調息理氣,保持最佳狀態。

  盞茶時間,明目轉醒。

  三十鋪西面這一塊,除了嗡嗡亂飛的大虎毒蜂,再難聽見其他動靜。

  舉劍挑起窗邊草簾,注視片刻,街道上的尸體沒動靜,看來不存在裝死的。

  門頭上停了只碩大虎蜂,興許是飛累了。

  趙榮微微皺眉,用劍面輕輕撥弄。

  “嗡嗡.”

  那虎蜂驚飛遠走,在空中發怒撲騰,又去找那些滿是酒香花香的黑衣人。

  細聽鎮內喊殺聲,辨明方向。

  等浮云掩月,趙榮提氣躍上屋瓦,借夜色在高處小心移動。

  穿過兩窄一寬三條街巷,瞧見不少黑衣尸首,活著都難分清,死后更辨不出是哪方人手。

  聽著不遠處的動靜,攀上一棵老柳樹,蹲在斑鳩窩旁。

  趙榮的目光穿過條條光禿禿的柳絲,矚目到三十鋪中心。

  幾處院落諸多兵器碰撞響動此起彼落。

  一名黑衣人追著另外兩名黑衣人上了屋頂。

  “咔咔咔”

  屋瓦碎裂,聽見一名黑衣人哀嚎,被追上來的人一劍穿胸。

  “砰!”

  被刺死的黑衣人同伴將大片屋瓦連著屋頂架子一道掀起。

  然而追殺那人極為兇悍。

  一劍劈開木架龍骨,整個人從瓦礫中猛沖過去。

  手上劍招連展,不及三十招,他已穩占上風,震開長劍,一掌拍中對方胸口將其重傷。

  又挺劍而上,再殺第二人!

  黑衣高手殺完人,一腳猛踹落于屋頂的長劍。

  “嗖”的一聲!

  趙榮飛身而起,那劍擦著斑鳩窩飛了過去,沒入黑暗。

  他躲開飛劍,在接近老柳樹頂端的柳枝上移動,踩著抻出來一節柳枝,慢慢朝外延走。

  柳枝越來越彎,隨著秋風左右晃動,他的身子卻又極穩。

  若趙榮一直在靜處斂息,此人也難察覺。

  但他一路從鎮西過來,少不了鬧出響動。

  便是動作細微,也難逃高手耳目。

  韓天鵬方才連殺兩名魔教黑衣高手,此時瞧著柳枝上這黑衣人的身法,心下頓生警惕。

  知其要勝過方才二人。

  不過,這三十鋪除了莫大與岳不群,還沒有他韓太保怕的人。

  便是遇見兩派掌門,這月黑風高的,就算手上功夫差了一些,可論及誰殺誰,那也說不準。

  在中原一地,韓太保與敵廝殺斗命的次數怕是遠超兩派掌門。

  手上更有一股兇悍狠辣勁。

  今夜被一堆毒蜂壞了大事,三十鋪亂成一團,嵩山一系多有折損,他已殺數名魔教泄憤。

  聽著身后院落的砍殺聲,韓天鵬只瞧著柳樹樹梢上的人影,卻不開口。

  ‘看身段不像是兩派掌門。’

  ‘嗯?!’

  他眉頭忽然一皺,就在柳樹上的黑衣人落到下方屋頂上時,他覺得黑衣人的身法律動頗為熟悉。

  ‘似乎是城門口那人?’

  毒蜂,還有那幾壇酒!

  饒是不能確定,韓天鵬也生出一陣怒火來。

  今夜亂象,就是那人一手造成。

  正恍神間,目光隨著對面的黑衣人影移動,幾個點躍,已到隔壁屋頂垂脊往上的模糊吻獸上。

  二人發絲皆在秋風下浮動,銳利的目光卻堅定不移,死死盯著對方身上。

  韓天鵬連甩幾劍,滅掉了幾只來到他身邊的毒蜂。

  他定睛一瞧。

  那些大虎毒蜂只盯著他,卻不去騷擾對面那人。

  登時,目光中涌現兩團怒火。

  “果然是你.”

  “我正到處尋你,好,你竟有膽送上門來。”

  他這話倒是叫趙榮微怔。

  嗯?認出來了?

  從對方招法上,趙榮基本認定,此人是嵩山太保。

  所以這聲“果然是伱”,著實小有震撼。

  又聽他道:

  “百藥門的毒蜂確實厲害,將你們養蜂馭蜂的秘法告訴我,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聽他套話,趙榮不禁發笑。

  “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留你一命’。”

  韓天鵬一聽,對方自領身份,又出言諷刺。

  想到左師兄安排在廬州城前的計劃被這人壞掉,立時惱怒。

  但欲要搏命,他又瞬間冷靜下來,本能壓制住所有情緒,唯念“殺人”二字。

  ‘百藥門擅長輕功下毒,哪怕是他們的諸掌門只論招法,在正面拼斗上也不見得比我強。’

  ‘此人劍上必然喂毒,斷不能以傷換傷。’

  ‘此時吹西風,我當站西邊上風處,叫他不好散毒。’

  ‘他隱藏許久,見我連戰數人,我該示敵以弱,誘他冒進。”

  “再以劍招將其鎖住,哪怕一時殺不掉,也不會讓他施展輕功走脫。等卜沉領人殺掉院落中人,只需來個兩三人,此人難逃一死,我也好向左師兄交代。”

  心下才刻出殺敵輪廓,忽然月光一沉,對面的黑衣人一腳踩塌吻獸,直掠上前!

  那長劍藏于夜色,忽隱忽現,刃光難覓。

  正是運炭翁的出劍手法。

  韓天鵬何等見識,他將眼前人朝百藥門身上安,此劍一出,他已百分百確定對手根腳。

  ‘來得好,’

  ‘猴子不上桿,多敲兩遍鑼,我先騙你一騙。’

  他眸光一閃,雖然誘騙,手上卻毫不馬虎。

  這第一招便是內八路劍法中的春震玄龜,所謂東麓春震,玄龜拒劍。

  此乃嚴密的防守劍路。

  與武當太極兩儀、恒山圈劍為圓截然不同。

  東望春震,龍乘陽氣,既得道家科儀,又暗合風水,以震以剛,以勢以陽。

  運氣走劍,以道道強力震劍。

  且內力愈深,震勁愈強,初時敵人不覺,忽然行氣走穴,震勁大沖,立時叫對方劍招散亂,露出破綻。

  韓天鵬以此招來防,不僅嚴密,還暗藏殺機。

  他劍法老辣,渾然厚重,想找其破綻那是難上又難。

  登時,兩人交劍纏斗在一起。

  若遠處之人朝這邊看,定然瞧見那些劍光忽閃忽暗,危險無比。

  韓天鵬專心用劍,又隔夜色,卻不知曉眼前之人在瞧見他的劍法后,目中妙光連連。

  “刺啦!”

  雙方相斗到第二十八招,韓天鵬頭一歪,肩膀被刺出一道淺傷。

  他目光一怔,方才恍惚一瞬。

  此時竟沒空計較是否中毒.

  ‘這這是!’

  方才對方這一劍哪怕再凌厲兩分,也不可能破他劍路,實在是思緒紛亂,心中乍起一種匪夷所思的感覺來!

  此人的劍招.

  千古人龍?

  “嘿!”

  韓天鵬大喝一聲,再也誘不下去了。

  手上陽把握劍,順著千古人龍的劍勢云劍一擋,對方再次變招,疊壓劍身,帶著他的劍朝側翼浮空,劍尖陡然一飄,直刺心脈!

  韓太保又吃一驚!

  這是疊翠浮青!

  ‘百藥門的人怎可能會我嵩山劍法!’

  ‘不對,絕不是百藥門的人!’

  他心下駭然,對方用的分明是一口三尺寶劍,怎能將嵩山劍法衍練得這等圓潤。

  整個嵩山派.

  唯左師兄有這份宗師本領。

  心下這般一想,手上早已拼盡全力。

  韓太保腳尖點地,轉身撤步撩劍。

  將與胸口只剩兩寸的長劍撩開,只見對方劍速陡然變快,反而刺破他的劍路,玉帶邊掛,成玉井天池之勢!

  沒錯了,

  這次絕不會看錯!

  對自家劍招怎么去接,韓太保心中有數。

  他屈肘左撩劍,腳下擊步連點,猛力右撩,那弧光如一面圓鏡,騰身翻轉,疊云而起,跳步崩劍望月!

  “噹噹噹!”

  數聲連響,破了玉井天池!

  韓天鵬這招,乃是玉鏡起云!

  所謂皎皎冰盤瑩百圍,廣寒宮殿見依稀。春山萬疊渾如洗,浮翠光中一鏡飛。

  此招,正是嵩山內八路中的一式精華。

  見這詭異黑衣人劍招被破,手上劍招已亂,韓太保哪肯放過這個機會。

  ‘這么喜歡用我嵩山劍法,那我便讓你死在嵩山劍法之下!’

  韓太保一身劍法用到極限。

  劍光云疊而起,上一劍追下一劍,層層累勢,只在層云漫涌之間,已登嵩陽之巔,放眼皆是凌厲森嚴。

  正是玉鏡起云繼崩劍望月之后的后招,破云飛鏡!

  眼前之人便如鏡,這一劍穿云而出,此鏡便碎!

  韓太保雖然排名靠后,但這一式劍法練了四十多年,誰又敢小看?

忽然見得  黑衣人后撤騰挪間一個換手,劍勢陡然變快,竟然利用極快劍速,強接殺招!

  這一下如同戲法,韓太保只一瞬間就想到莫大先生。

  可這分明又不像莫大。

  自覺還沒逼出對方底細,韓天鵬已失去先前冷靜,此時急火攻心,動起強拼內力的心思。

  在他大嵩陽掌力下,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現形。

  韓太保的劍法當真不凡,趙榮心生討教之念,盡管方才被破招尤為驚險,卻也想貪瞧幾路劍法,增長見聞。

  畢竟,史登達的劍法在這位太保面前,實在稚嫩。

  可對方左右拆劍,腳步虛退實進。

  心下已猜到太保心思。

  ‘你不使劍,偏來送死。’

  ‘好,看在你那幾路劍法的面子上,我便送你上路。’

  他左手順著太保劍勢,砰的一聲捅穿屋瓦。

  二人長劍互壓一邊。

  韓天鵬的眼睛登時一亮,左手瞬間聚攏真氣。

  五道順經脈流下的熱氣旋即從指尖聚攏到掌心,他手掌微微一窩,騰騰陽烈之氣盛綻而起,肉掌已如烙鐵一般。

  這大嵩陽掌力,趙榮頗為懷念。

  他右手翻覆,有一縷疊影,強勁掌風振袖而起。

  二人雙掌相對時,猛然炸起一股氣浪,秋風嗚咽一聲,腳下屋瓦被震得四散而飛!

  ‘讓我瞧瞧,到底是哪路勢力暗中盯著我嵩山派!’

  韓天鵬確信,對方的嵩山劍法如此純熟,絕不是學了一日兩日。

  定要挖出對方根腳!

  這一合掌,他便全力運勁,細細感受對方真氣特點。

  只是,

  內力才一接上,韓天鵬便壓力大增!

  ‘好深的內功,’

  ‘果然不是等閑人物,’

  他勉力運功維持,忽然間面色唰地一下劇變!

  就如見鬼一般瞧著眼前的黑衣人!

  這.這.!!

  這順著陽溪穴沖進曲池和手三里的寒氣竟如此熟悉,分明是寒冰真氣!

  大嵩陽手被強悍內功帶著寒勁穿透,韓天鵬的牙齒突然打顫。

  但身上的寒冷,遠遠及不上心頭涼意。

  “寒寒冰真氣!”

  “你怎會這功夫.”

  “你你到底是誰!”

  他質問的聲音,想大也大不起來。

  “我是誰?”

  二人目光交匯,趙榮哼聲道,“我自然是五岳左盟主。”

  “你得喊我一聲左師兄。”

  “你!!”

  韓太保氣得想要吃人,他右手想去提劍,此時卻一點力都用不上。

  他全力運勁,依然無法撤掌,這才感受到差距。

  我嵩山派何時有這般大敵?

  這掌力與左師兄何其相似,又使得一手嵩山劍法,更有強橫內力,此人若是不除,真乃嵩山大患!

  可惜,他已經是有心無力。

  當年高克新與趙榮對掌,在受傷時還能一拼。

  但現在,百藥二老碰見趙榮掌力,二人聯手才能逃命。

  只韓天鵬一人,合掌那時起,他已經自入泥淖,如無旁人相助,只能越陷越深。

  很快,

  寒氣沖入了韓太保天池穴,

  他渾身真氣一滯,后力就要斷絕!

  這時,月亮又從云中顯現。

  韓天鵬更清晰地瞧見眼前之人的身形眉眼,尤其是那雙眼睛,一種強烈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再看眼前之人的手,竟然修長細嫩,渾不似上了年紀的武人。

  分明是個少年人.

  先前對方一招換手快劍,他想到了莫大,但分明不是莫大。

  似被寒氣強行冷靜下來,

  韓天鵬的腦力在生命的最后時刻轉到極限,他猛然想起自己在勝觀峰上監視的那個衡山少年!

  登時瞳孔放大,似要奪眶而出!

  難以置信之色,如峻極之巔的亂云雜沓,在他眼中不斷涌起。

  當時奉左師兄之命前去窺探,他始終覺得小題大做。

  心中生出無限懊悔之意!

  怎么可能!

  這怎么可能!

  他悔中生怒.

  “你你.”

  他的牙齒劇烈打顫,兇惡喊道,“左左師兄,該在勝觀峰上殺掉你!”

  “該殺你!該殺你!”

  韓天鵬想大聲呼喊,卻也有氣無力。

  此時的兇惡,沒能讓趙榮有絲毫動容。

  “左大師伯下山時還在勸我練功,如何會殺我,”

  趙榮搖頭,低聲道:“五岳同氣連枝,師叔莫要說打打殺殺傷和氣的話。”

  “你!”

  韓天鵬氣得吐血,再提不上一口強撐氣力。

  他余身內力,盡數被封。

  手上的大嵩陽掌力,也偃旗息鼓。

  但見面前少年目光一沉。

  “樹荊棘得刺,樹桃李得蔭,太保師叔,你該有此一劫。”

  “想要殺我,那就去死!!”

  白頭仙翁配合一幫嵩山黑道人物殺掉了二十多名魔教黑衣人,他們也損失不小。

  這些魔教黑衣人兇悍異常,若不是對三十鋪環境熟悉,恐怕會死傷更多人手。

  韓太保追著兩名高手出去,他自然不擔心。

  韓太保身經百戰,那樣的高手沒四五人,對他難有致命威脅。

  后來聽到一陣交劍聲,如今又停了下來。

  看來人已殺完。

  卜沉聳動白眉,朝四周瞧了瞧,又聽到那煩人的“嗡嗡”聲響。

  今夜時乖運拙,不宜再戰。

  衡山華山兩派那邊,等人傳消息即可,估計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都死光,那是最好的。

  他陰森一笑,見韓太保還沒下來,便跳上屋頂。

  白頭仙翁這才躍上,朝西側一瞧,不到兩秒鐘,又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然而,

  他的面色,已然刷白,

  雙目之中,唯有驚心恐懼!

  “走!”

  “快走!”

  周圍聚攏的十幾名嵩山黑道人物全都沒反應過來。

  耳邊又響起白頭仙翁地低喝,“韓太保死了!”

  “走!”

  “什么?!”

  “快走!”

  方才躍上屋頂,正瞧見夜色下一名黑衣人將韓天鵬一劍捅穿。

  如此危機,以太保的本事,竟然沒有大聲呼救。

  這說明,他連呼救的能力都沒有。

  想到此節,哪怕白頭仙翁手段不俗,身旁還有高手,卻沒了糾集人手反制的念頭。

  說是“走”,其實就是“逃”!

  好漢不吃眼前虧,卜沉不想再留三十鋪。

  韓太保一死,卜沉就成了指揮。

  眾人慌亂間聽令行事,

  立時,四下響起“咕咕咕”猛發暗號的聲音,也不再躲藏,沖著三十鋪東面狂奔。

  一些還留在城內的大虎毒蜂嗡嗡趕來。

  隱藏的魔教,隱藏的嵩山黑衣人,

  一個接一個冒出!

  黑暗中所有人都黑衣蒙面,各在城中奔竄,完全亂了套。

  自己人殺傷自己人,竟也稀松平常。

  霎時間,從三十鋪中心到東門,血光四濺,不斷有黑衣人倒下。

  自逍遙津過來的白旗旗主李成一臉驚悚,也是朝城東逃命的一員。

  他的手上,還提著一個滴血人頭。

  正是逍遙津總壇五炷香副香主陶祿旺的人頭。

  是那個衡山掌門,

  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副香主,死了!

  那個老家伙,在這昏黑的夜晚就像是一個索命閻羅,白旗被殺了近二十人,連陶祿旺也死了!

  現在除他之外,周圍只有四人,其余活下來的也已經走散。

  陶祿旺的尸體帶不走,只能把頭割下來送到逍遙津。

  到時候埋頭為墓,也算對得起彼此情誼。

  此前絕難想到,

  五十騎快馬加鞭趕到三十鋪,竟是這樣的結局!

  百藥門、夏氏兄弟,那么多手段,到底是怎么失手的?

  毒蜂、到處都是黑衣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終于,他看到了三十鋪東門!

  天無絕人之路,

  路邊還有五六匹馬!

  正好!

  “快上馬!”

  李成大喊一聲,周圍四名魔教黑衣人全部上馬。

  “啊啊啊!”

  跟著就是四聲慘叫,路旁草叢中躍出四五人,一人一劍,捅死了馬背上沒有防備的黑衣人。

  李旗主手段高明,將陶祿旺的頭當作暗器丟了出去,跟著翻身下馬,這才逃過一劫。

  但第二劫立刻就來!

  城墻上又躍出七八名黑衣人,一齊殺來。

  李成取下背后雙鉤,只一招過去,他就亡魂皆冒。

  這七八人全使快劍,一劍比一劍快。

  單是一人,就能與他較量。

  此時劍從八方來,如狂風驟雨,瓢潑散將下來!

  一聲悶哼,他雙鉤沒使到第二招,便被捅成窟窿。

  眾黑衣人快速將尸體拖到草叢中,里間竟已有十幾具尸首。

  馬兒又被牽回路邊,等下一伙黑衣人。

  少頃,

  由白頭仙翁帶頭,嵩山派從東城沖出近二十人。

  他也看到了路邊的馬兒。

  白頭仙翁到底是高手,他聞到一股血腥氣,登時察覺不對。

  “那馬不能騎!”

  他大喊一聲,朝馬兒另一頭跑,狂奔東南。

  “殺!”

  黑暗中有人冷喝一聲,一眾黑衣劍客趕忙殺出!

  嵩山黑道人物在一番爭斗后,又被留下七八個。其他人早沒了膽氣,此時頭也不回,朝著人深的茂密雜草叢中落荒而逃。

  白頭仙翁認準一個方向,運氣急急奔行。

  探頭出來的枯草掃在他的臉上,如一條條鞭子。

  卜沉的頭昏得很。

  這一條條鞭子抽下來,他也沒能清醒。

  什么人?

  方才城外那些又是什么人?

  分明是我們先到的三十鋪,又做好布局,準備一網收了鷸蚌。

  現在回頭一看,怎么像是入了別人的口袋?!

  白頭仙翁的心情已經難以描述了。

  搞陰謀搞了大半輩子,第一次掉入這般大的坑里。

  四下皆是雜草,空中的云彩又淡了一些。

  一層清輝灑向大地,

  卜沉卻感受不到半分皎潔.

西風緊,蓼花秋。煙初冷,雨才收,蕭條風物正堪愁  韓太保死了,只余這幾人,如此狼狽該怎么同左盟主交代。

  他滿腔愁緒,直奔東南。

  三十鋪城南,又是一陣廝殺。

  守在城門附近的黑衣劍隊從各處殺出,這三十多黑衣劍客一個個都是生力軍,又從暗處先手,直把沖出來的二十余人堵住。

  一個照面,就偷襲殺掉六七個魔教賊人。

  藏在其中的天河幫、白虎堂高手不敢戀戰,鎮中可還有數位難纏對手。

  天河幫第十把交椅,本次的帶頭大哥張懷志,連同第十六把、二十七把交椅,全都死在華山掌門岳不群劍下。

  三十鋪中心附近,他們遇見一位強力的嵩山太保。

  大概率是灌口廟那人。

  方才有數位打出火氣不要命的教眾回頭反斗,現在已經沒了聲響。

  這會兒再不走,那就一個都別想走了。

  到底還是有眼力的人多。

  沖到三十鋪南面的魔教賊人多數在沖陣,利用同伴尸體,有幾位高手聯手,企圖打出一條血路!

  但外圍的黑衣劍隊竟也沖出數名高手。

  兩邊相對,絲毫不弱于魔教黑衣高手。

  只是短暫一拖,周圍劍客團團圍來,哀嚎聲跟著響起。

  這時,

  城門口傳來一道飛掠之聲。

  魔教高手心中惡寒!

  完了!

  “一個都別想走!”

  “殺!”

  山如黛,月如鉤。

  劍聲又起,劍聲又落。

  燕鴻遠,風嗚咽,魂夢斷絕廬州地,江湖路盡歸冥途。

  三十鋪南,滿地的黑衣尸體。

  有人小罵一聲:

  “他媽的,這魔教臨死前傷我一刀。”

  有人道:“還好,傷口不深。”

  傷者道:“安師兄,這傷口已經很深了。宋師妹,你幫我吹吹,我疼得很。”

  一道女聲沒好氣道:“一邊去。”

  “大師兄。”

  跟著,又響起一連串壓低的招呼聲。

  哪怕黑巾蒙面,趙榮臉上的笑容也是掩飾不住。

  好長時間沒與這些同門相見,雖隔著夜色,看不清眾人的臉,卻心口發暖,親切異常。

  此時不是敘舊的時候。

  他朝周圍拱手一禮,趕緊說正事:“三十鋪內的惡徒死得差不多了。”

  “你們暫時不要入城。”

  “明日我們不會在此久留,屆時你們再去城內處理尸首。太保尸體在城中屋頂上,這具尸體要處理干凈,其他的倒無所謂。”

  “切記不要分散,也不要掉以輕心,提防還有少數隱藏起來的賊人。”

  眾人點了點頭,馮巧云上前問道:

  “師兄,逍遙津那邊如何安排?”

  “原本南下的魔教高手,包括饒州分舵的高手,都已北上逍遙津了。”

  趙榮應道:“武當少林嵩山三派皆奔逍遙津總壇而去,如今箭在弦上,他們扛正道大旗,察覺異常自然會增派人手。”

  “我們絕不能引人注意。”

  又正了正神色,“那邊情況遠比此地惡劣,正魔兩道高手層出不窮。”

  “如此漩渦,咱們不可攪進去。”

  “當前形勢,已不是滅一個小小分舵那般簡單了。”

  席木樞謹慎道:“那我們還是混在馬幫中,等師兄的消息。”

  “嗯。”

  趙榮點頭,“你們有沒有其他各派的消息。”

  “這倒是很少,只聽說兩派也被魔教襲擊,”呂松峰簡單解釋,“我們本在黃州府一帶,等馮師姐他們在臨江府邊地收到消息后,就一路北上與我們會合。”

  “黃州府到廬州府這邊,我們一路要避人耳目,人慢馬慢。”

  “等你們到清水鎮附近,方才接觸上。”

  “卻是沒有時間去打聽,都是道聽途說,不能作數的。”

  趙榮又與他們交流幾句,這才返回三十鋪城內。

  南下饒州分舵的魔教高手又回到了逍遙津,馮師妹他們這次北上倒是果斷無誤,否則三十鋪這邊,恐怕會有更多賊人走脫。

  如今城內城外兩頭殺,能跑掉的僅是小貓幾只,不影響大局。

  若逍遙津再來一場大戰,正魔雙方會迸發更大仇恨,實力也會因此受損。

  不管少林武當有沒有牽扯進來,不管左冷禪怎么謀劃,亂的還是中原武林。

  對衡山派來說,不見得會是壞事。

  城內在方才大亂之后,已逐漸安靜下來。

  “師父,岳師叔。”

  三十鋪中心處,趙榮碰見了莫大師父與岳掌門。

  二人點了點頭。

  岳掌門目色凝重,他如何猜不到城中那伙黑衣人的來歷?

  左冷禪何其狠毒!

  若兩派高手盡滅,再無人能擋其并派。

  只需派兩位太保接手,華山、衡山在三秦、瀟湘的影響,門內的典籍根基,便盡歸嵩山派所有。

  他心中危機大盛,好在沒讓左冷禪陰謀得逞。

  “不知定閑師太與天門道人那邊情況如何,”岳不群目露關切,這倒不是作假。

  兩派無恙,華山派才更穩妥。

  莫大先生朝街巷中的尸體看了看,微微搖頭,“恐怕要到廬州那邊才知曉。”

  不多時,寧女俠帶著一干人等來到城北。

  隨著周圍越來越多酒水香味被秋風吹亂,團在一起的大虎毒蜂已逐漸分散。

  寧女俠他們身上的香味并不濃郁,分散的毒蜂沒有成批追來,這才脫困前來幫忙。

  趙榮瞧見少了幾人,連忙問詢。

  原來南善時與勞德諾還是招蜂,便安排幾名弟子與他們繼續守在屋內。

  趙榮心中暗笑。

  今夜得虧百藥門的毒蜂,否則怕是少不了一場血戰。

  他對這大虎蜂頗為喜愛,那藥酒也不錯。

  想到那兩個逃跑的老人,心中盤算起百藥門的家底來。

  眾人分成兩隊,慢慢在三十鋪中摸索。

  這一路,果然又碰到不少黑衣人。

  他們出手狠辣,可華山衡山這邊沒有落單的,又有掌門帶隊,想偷襲也難。

  期間也有賊人設下圈套,前面人跑,誘后面人追,隱藏起來的同伴找機會下手。

  可兩派人馬根本不上當,一路摸索,反而先殺掉那隱藏之人。

  大概過了一個多時辰,三十鋪內除了兩派人馬,已經難尋活人了。

  天快亮時,城內大局已定。

  岳掌門望著尸體,望著縷縷火光,“此地不宜久留。”

  “不錯,”莫大先生謹慎點頭,“魔教可能還會派人來。”

  “先離開此地找地方休整,打探好情況再入廬州城,最好能與另外幾派會合。”

  兩派掌門敲定主意,眾人迅速返回破屋取馬。

  勞德諾與南善時最為狼狽,之前莫大先生與岳掌門破窗而出,有毒蜂闖入,他倆太過惹眼,被大虎蜂特殊照顧。

  兩人的胳膊都腫大一圈,極為嚇人。

  向大年從百藥門弟子尸體上摸到一些藥,可不知那瓶能解毒,沒敢讓他們吃。

  隨著眾人騎馬離開,勞南二人暈暈乎乎。

  不知道昨夜具體發生了什么。

  作為背刺者,這相當失敗。

  “朝東上大道!”

  “走!”

  “駕!”

  向大年駕馬而走時,朝著三十鋪回眸一眼,滿是不舍。

  令狐沖則是看向楊威莊的馬車,也很不舍。

  兩派人馬離了三十鋪不久,一大堆黑衣人涌入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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