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禪負手立于柱臺廊檐后,臉上泛著些許笑意。
“是,師父!”
嵩山弟子群中,高個男子一步躍出,朝左冷禪拱手一禮便直面趙榮。
心中不安的莫大先生聽天門道人笑道:
“史師侄強在內力,趙師侄招法雖說嫻熟,但已兩戰,想贏史師侄怕是有些難度。”
“莫大先生可有信心?”
莫大的臉色略帶傲氣,有些不服氣地回應,“天門道兄,本派內功修習需摒棄雜念,講究心境,我這徒兒本就是喜樂好靜的性子。”
“就算此時內力不及史師侄,十年八年后,準能追上來。”
天門道人覺得好笑‘以往盟會的時候你不吭聲,現在倒是比貧道還牛氣’。
‘此時論劍比斗,非要扯個十年八年,哪有這般維護的。’
又聽莫大先生道:
“要說招法,我徒兒的回風落雁劍學得不慢,加之在衡州府與魔教賊人多有拼斗,攻殺之氣絕不遜色史師侄。”
“方才與儀翁兩位師侄拼斗巧勁,一直運快劍,已然消耗頗大。此時他氣血翻騰,招法難用出十成力,史師侄若灌注內力施開嵩山劍法。”
“但凡他得左師兄幾分黃沙千里、雄奇精奧的氣勢,我徒兒定是要敗的。”
莫大說完聳了聳肩膀,定閑師太、老方丈、老道士聽到后都不由笑了。
各自將目光看向左盟主。
天門道人不滿,紅著一張臉:“好好好,這還沒動劍,你就幫趙師侄找滿托詞。”
寧女俠卻笑道:“左師兄,莫大先生這是對車輪戰大大的不滿呀。”
左冷禪哈哈一笑。
作為此地主人,左盟主順勢說些“不斗內力”之流的話,才顯得主家人雍容大氣。
然而,他卻不買幾人的賬。
“江湖兇險萬分,世事難料。”
“以少對多,以弱對強屢屢發生,五岳劍派年輕一代互相論劍,雖點到為止,卻也不能脫了江湖氣,否則豈不成了雜耍藝劍?”
左冷禪反而朗聲囑咐:
“登達,你正該全力以赴,好叫諸位前輩師叔師伯瞧瞧趙師侄的天賦。”
“此時趙師侄還能贏伱,那才是盟會佳話。”
“是!”
那邊的史登達氣壯如熊,高應一聲。
天門道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寧中則、岳掌門,莫大先生各都眼皮輕跳。
不要臉的話能說得這般清新脫俗,唯有左盟主。
莫大先生微微側過頭,心里早將左冷禪罵得狗血淋頭。
“趙師弟,請!”
史登達持劍一立,二目精光綻放。
他個頭頗高,在地上拉出一道斜影,愈發有“千丈松”之神韻。
嵩山年輕弟子中,史登達力壓同門,武力最高。
他的劍面稍寬,到劍尖收束成一點毫光,銳利至極。
“史師兄,請指教。”
趙榮也持劍拱手。
他微微低頭時,眼中精光一閃而沒。
‘師父已在提醒,切不可能再用衡山基礎招法勝敵,該用三十六路回風落雁劍。’
‘又不可倉皇認輸,否則太顯隱忍,更遭左冷禪忌憚。’
‘若贏得贏在招法上,若輸也得輸在招法上。’
‘史登達追著其弟之事不放,我與其有仇,他必然竭盡所能,此戰最是險惡。’
心念急轉,趙榮壓下從翁大章那里領會的十八盤,與史登達同登盟會石柱下方的論劍石臺。
四下五派弟子聚精會神,
開始了!
“看劍招!”
史登達大喝一聲,與趙榮幾乎同時出手。
他自然聽從左盟主安排,內力灌在長劍上。
所謂金壺虎頭、峻極三鶴,太室山三十六峰衍化劍法以內八路中的峻極一路最為霸道。
登此峰倚石俯瞰,腳下峰壑開綻,凌嶒參差。
手上劍招便凌厲果決,氣勢森嚴!
這第一招便是千古人龍,無有半分留手。
周遭眾人見趙榮舉劍相抗,一個順手截劍,登時被史登達逼退三步。
舉劍架頂,又被史登達壓腰矮身,跟著運起輕功一個騰空后翻,
險之又險地避開劍鋒!
只這兩下,便知雙方內力差距。
泰山、華山、恒山等弟子皆露異色。
諸多人在腹誹:
“衡山大師兄已歷兩戰,此時史登達上來便御氣行劍,殺意彌漫,太欺負人了。”
恒山大師姐儀和脾氣很暴,別人肚中嘀咕,她是直接開口:
“我早該朝趙師弟認輸才是,省得他這會兒被人拼內力欺負。”
嵩山弟子不滿地看了過來,又把目光放到場內,一旁的儀清拉了拉她。
儀和不說話了,被場上拼斗的二人吸引。
史登達千古人龍用到最后一勢,
轉身半馬步平斬,此勢怒斬玉柱,稍有不慎便要被攔腰斬斷!
趙榮一個矮身,回攻下盤!
史登達跳轉下掃,
趙榮一個截劍,運力一腳踹其章門穴!
“砰!”
這一下是善戰者的臨場機變,史登達趕忙提膝,他做不到后發先至,以膝頂側翼吃了趙榮一腳。
可惜勁道差了些,沒能將他踹翻,否則便算贏了。
史登達一怒,
玉井天池!
這一招更為凌厲。
穿身前刺、形步轉身掛劍,那劍光呼嘯而過,想將一直躲避的趙榮鎖住。
鐵牛耕地,蓋步下削,豁然砍出一陣風震之聲!
趙榮往后再退,史登達又喝一聲,追劍飛鴿穿云,縱跳穿刺。
他心中生怒,追得又急,一劍刺空,立時以吳王試劍勢,腳掛河帶峰,并步劈劍,插步反撩,鷹翔嵩山!
趙榮已將回風落雁劍使到‘極致’,又借身小靈活,一邊躲一邊出奇招換手劍反攻,將衡山劍法的精華盡數展露。
二人招來劍往,大為精彩!
莫大先生在遠處撫須點頭,周遭傳來陣陣叫好聲。
史登達到底沒學到左盟主的本事,沒法用嵩山磅礴劍勢鎖住衡山大雁,反叫他在嵩山諸峰啼鳴。
趙榮已將回風落雁劍使了兩遍,又數番招架,與史登達纏斗過百招。
他已氣喘吁吁。
這真不是趙榮裝的,與史登達相斗實在要比斗太保累上數倍。
體內真氣不暢,如一股水流,忽斷忽流,左右顛倒。
藏力不輕松,尤其是在一眾江湖大佬面前。
五岳各派弟子看得興致勃發。
左盟主瞧了趙榮精妙的回風落雁劍法,反覺不及其入門劍法精練。
只是繼續盯在趙榮身上。
場中史登達又是一記舉劍平掃,趙榮沉身以腕帶劍,若他驟然發力,必將史登達的劍刃撩遠,此時卻要做出一副極為費力的樣子,屬實累得他背后冒汗。
史登達背后也在冒汗。
‘這小子第三陣對我,所謂三而竭,若我拿不下他,豈不顏面無存?’
‘只會上躥下跳,有種正面接招啊!’
他雙目含怒,感受趙榮撩劍之力,心下一動,忽然變轉劍鋒,往下猛地一壓!
“啊!”
周圍響起驚呼!
“趙師兄!”向大年李未錦等衡山弟子‘慌亂’大喊!
然而,
史登達的變招已然壓下,就要順著胸口將趙榮開膛破腹。
劍下少年卻展露與魔教攻殺時的悍勇之色!
擰腰歇步側身相隨,兩臂旋動,只聽長劍“錚”鳴,力貫劍尖,反朝史登達刺去!
他留力在腳上,蓄力繃勁,引而不發。
作勢要與史登達‘同歸于盡’!
“史師兄!!”
嵩山弟子皆在大喊!
史登達沒想到趙榮會拼命,見狀不由大駭,先走劍招的他內心一怯,嵩山派森羅劍勢登時煙消云散。
一扭身避開要害,劍隨身轉,自然也叫趙榮避開要害。
“刺啦刺啦!”
兩聲刺耳聲響傳來!
趙榮舉臂的腋下衣袖被斬破,史登達腰腹間的衣衫被刺開。
兩人各自一愣,停劍不再相斗。
史登達面色一變,目光閃爍:“趙師弟,何故如此拼命?”
趙榮趕忙拱手,面露凄切,提高一分嗓音叫周圍人聽清:
“我在衡州府與魔教賊人有過數次死斗,也是拼著負傷才僥幸殺敵。”
“方才師兄豎劍斬來,我突然憶起那時場景。”
“心想著總之是死,不如拼死換一個魔教賊人,好護我正道昌隆。”
“一個驚醒,這才想起論劍!”
“史師兄,當真是多有得罪,”趙榮又嘆道:“若非師兄收劍及時,我已然釀成大禍。”
五岳弟子聞言,各自一嘆。
沒想到衡山大師兄是這樣的心路歷程。
衡山派與南下魔教相斗也著實慘烈。
史登達又恨又悔“我若不求速勝,繼續與他纏斗,再來五十招必能將其拿下。”
“此番豈不大丟師父顏面。”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遠處的左冷禪不由多看趙榮一眼。
招法就算再犀利幾分,左冷禪也難放心底。
只不過.
史登達最后那一下變招沒有砍下去,卻如鯁在喉,一時間難以爽利,像是多了一份心事。
眼中冷意一閃而逝,轉身笑著朝莫大試探道,“莫大先生,趙師侄以命相搏,這論劍臺上卻講究點到為止,如此取巧,你說是誰贏了?”
“自然是我徒兒贏了,”莫大先生話語強硬,“衡山劍法本就出奇制勝,越是取巧,越是符合本派精要。”
“嵩山劍法氣勢堂皇,又狠辣無比,不取巧如何贏過史師侄。”
“左師兄也說江湖兇險,不能脫了江湖氣,這江湖哪里少得了廝殺流血呢?”
莫大先生把話奉還給他。
“好!”左冷禪笑喊一聲,“莫大先生有理,那便算作平手吧。”
“左盟主,劍分高下,總有勝負,”莫大先生一步不讓,似乎很看重聲名,轉頭朝方證與沖虛道:“方證大師與沖虛道長在此,便由兩位高人來評勝負。”
少林武當才被左盟主擺了一道,哪里會偏向嵩山派。
左冷禪反倒不在乎,笑望少林方丈。
似乎對史登達輸贏并不關心。
方證大師慈眉一笑,“若叫老衲說,以現在的時辰,應當是趙少俠贏了。”
眾位掌門順他的話瞧向史登達衣衫被刺破的位置。
正是“氣海腧穴”外側!
各派掌門豈能不懂死穴點法。
此時順著方證的話推算時辰,臨近申時,恰逢氣血注入此穴。
正所謂:申時氣海腧被擊,腎臟大損阻血氣。
只消一道真氣順著死穴進,若不化去,要人性命那是簡單得很。
方證大師這么一說,那就是趙榮贏了。
史登達聞言,顯然不太服氣,朝著趙榮拱了拱手。
他面色僵沉,一言不發下了臺。
趙榮心道“千丈松變成了百丈松,到底學不到左盟主那份氣魄。”
“華山派令狐師侄怎么還不下場?”
費彬的聲音自一眾太保中傳了出來,他與樂厚差點死在衡州府,對衡山派惡意滿滿。
此時見趙榮三戰三勝,自然要插手搗亂。
趙榮聞言看向令狐沖。
‘令狐兄上來正好,我好將鍋.將勝利的果實甩給他。’
華山弟子群中,令狐沖往前三步,各派弟子都看向他。
上一次五岳盟會,他可是年輕一代第一人。
只見令狐沖四下拱手,朝各派掌門所在方向朗聲道:
“師父常教導弟子,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趙師弟連戰三場,已近力竭,弟子自是不能與他比斗的。”
“況且.”
令狐沖坦然笑道:“我與趙師弟私下有過交手,弟子輸了半招,此時哪有臉再比。”
說完,朝趙榮拱手。
趙榮微微一愣,這話都被他堵死了。
此刻也只能拱手回禮。
又順勢朝論劍臺下走去,提防再來個師叔師伯指教。
不過,
這五岳劍派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名號,已經被他實實在在扛在肩膀上。
周圍弟子多有議論。
那邊的莫大先生朝趙榮瞧去,滿眼欣慰。
天門道人紅著一張臉,又站離莫大幾步。
令狐沖朝師父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岳掌門沖他微微點頭,心下大定。
左冷禪朝岳不群笑道:
“岳兄,令狐師侄倒頗有君子之風。”
岳不群笑了一下不說話,寧女俠卻不喜左冷禪的陰陽怪氣,“沖兒一直跟著他師父,自然耳濡目染。”
她說完,則是看向史登達方向。
“好一個耳濡目染,妙!”左冷禪看向少室山方向,轉頭笑著對方證大師道,“左某人在太室山上也是耳濡目染,才能凝聚除魔衛道之正氣。”
老和尚與老道長都笑了,他們是最不愿與左冷禪討論這些的。
隨后,論劍臺上還有比斗。
令狐沖下場擊敗了左冷禪二弟子狄修,勞德諾也替華山派贏了一陣,擊敗一名泰山弟子。
各派掌門看了一會,又都走開了。
對他們來說,弟子們論武當真是小打小鬧。
甚么年輕弟子第一人,也難以叫他們掛懷。
五岳弟子論劍結束,趙榮終于能松一小口氣。
令狐沖領著華山弟子,一道入衡山的小院內做客。
“往年偶能見到師父他們出手,此番要對付魔教,倒要省點力氣。”
令狐沖略感惋惜。
趙榮還沒回話,一旁的勞德諾便好奇打聽,“大師兄,你與趙師兄相斗,是輸在哪半招上?”
“哈哈哈”
忽然,趙榮笑了一聲,對勞德諾說:“令狐兄他輸了一招,誰說是半招。”
知曉底細的令狐沖心道。
‘趙師弟真是謹慎,對二師弟說話也滴水不漏。勞師弟他見多識廣,我又沒與趙師弟打過,要瞬間編幾招騙過去,可真難為令狐沖了。’
又想起答應幫趙榮隱瞞,心中喊了聲“勞師弟對不住了”。
當即開口笑著對他解釋,“趙師弟耍詐刺我的酒葫蘆,他贏這半招,我是不認的。”
二人相視一笑,糊弄過去。
南善時暗暗點頭,心想“這多半是真話,令狐沖不可能防備于我。”
勞德諾瞧趙榮的反應,心想“這多半是真話,趙榮不可能防備于我。”
傍晚時分,霞光四射。
衡山小院落內的欒樹披上一層霞色彩衣,似給黃葉注滿生機。
樹下有幾張小桌,竹盤內放著吃食。
比如蕎麥粉制成的扒糕,比如與扒糕差不多味道的饸饹。
有胡子糕團,用嵩山山楂炒紅果,再伴糖,那山楂皮像是胡須一樣搭在外間。
還有一些糖球,制作也簡單,碎掉嵩山上的干杏子,和以黑糖之滓,團之成球。
令狐沖與趙榮說話,所聊之事多與衡州府有關。
岳靈珊坐在令狐沖身邊,偶爾去拿糖球吃,南善時與勞德諾各自豎起耳朵。
陸大有盯著趙榮,好奇又佩服。
聽他說起衡山派在衡州府的經歷,的確比他們在華山上艱險慘烈。
“趙師兄年紀更小,但經歷頗多生死之戰,大師兄輸了半招不算冤枉。”
“唉,大師兄也該好好練功才是。”
于是故意插空道:
“趙師兄天資出眾,但有一項定是比不過我們華山大師兄的。”
“喝酒?”向大年問。
“不,”陸大有道:“捉螢火蟲。”
“陸猴兒你在說什么,”岳靈珊瞪了他一眼。
“捉螢火蟲?”趙榮念叨一聲,忽然摸著下巴,“難道令狐兄有很多情緣?”
“這是什么道理?”眾人一臉茫然。
“在瀟湘大地,適齡少俠女俠會將螢火蟲捉給情緣。”
令狐沖著急了,“還有這等事?”
“自然如此,”趙榮一本正經道,“螢火蟲在夜間閃光,是不是像天上的星辰?”
“是。”眾人點頭。
趙榮又道,“那么會飛的星辰,豈不就是流星,流星寄托了人們的美好愿望,少俠女俠們將自己的愿望送給心儀之人,可不就是情緣嗎?”
復吟道:“盤桓徙倚夜已久,螢火雙飛入簾牖。西北風來吹細腰,東南月上浮纖手。”
陸大有哦了一聲,忽然看見令狐沖用手朝趙榮擺動,
“咦,大師哥的手怎么擺來又擺去的。”
趙榮人畜無害道:“定是你大師哥想到美好情緣了。”
一旁的岳靈珊鬧了個紅臉,不讓趙榮繼續說這個話題,趕忙道:
“聽向師兄說,趙師兄愛曲懂樂又知識淵博,我考你一個燈謎怎么樣?”
趙榮點頭。
岳靈珊看了看陸大有與令狐沖,朝趙榮問道:
“左邊一只小狗,右邊一個傻瓜,這是一個什么字?”
“令狐兄的狐字。”趙榮秒答,卻看向右邊的令狐沖,左邊的岳靈珊。
岳靈珊擺了擺手,趕忙笑道,“趙師兄你別瞧我,你左眼看我大師哥,右眼看陸猴兒,這樣才算解燈謎。”
令狐沖哈哈一笑,一旁的陸猴兒一臉郁悶,口中嘀咕著“你才是傻瓜”。
兩派弟子玩鬧在一起,毫無隔閡。
晚間他們一道吃了飯,菜里面有驢肉。
岳靈珊正說菜好吃,陸猴兒就道:
“是真是假就不知了。”
“比如陽城那邊有沿街叫賣馬肉脯的,在熱鬧的集市中擺攤,聽說不少都是病死之馬肉。還有更夸張的,賣熟牛肉攤主,竟以死駝之肉充之。”
岳靈珊氣道:“陸猴兒,你怎在吃飯時說這些,你瞧瞧,大師哥與趙師兄都被你攪了胃口。”
趙榮笑道:“無妨無妨,驢肉為假也不奇怪。”
他口中這樣說,卻又吃個不停。
開玩笑,肉販子豈敢騙左大師伯?
多吃嵩山一塊肉,那都是賺的。
飯后趙榮又與他們聊起音律,不少衡山弟子各抒己見,氣氛甚為火熱,原本興致頗高的勞德諾卻昏昏欲睡。
沈波與柴金石掏出嗩吶。
若非此刻在嵩山上,他們定要高奏一曲。
亥時深。
左冷禪的練功房內,陸柏施展輕功帶著還沒放松下來的南善時離開。
跟著,又來了第二個人。
“師父,”對左冷禪口稱師父的,自然是勞德諾了,他本就是左冷禪的三弟子。
“德諾,辛苦了。”
勞德諾有些感動,“弟子寸功未進,何談辛苦。”
“岳不群有沒有懷疑你?”
“沒有。”
“嗯,但也要小心。”
勞德諾道:“弟子萬分留神,今晚夜深,同房師弟被我吹了陣迷煙睡得沉,岳不群的房間在院子背面,我出來他是察覺不到的。”
“此時無礙,你丁師叔在那邊照看,有異動他會知曉。”
勞德諾這才放心,又當面匯報了一些華山派與衡山派的情況。
見左冷禪一直聽,也沒什么反應,勞德諾不由困惑:
“師父難道不關心衡山派的趙榮,他的天賦可是要超過令狐沖。雖好音律,但也愛練劍。”
“衡山弟子練劍比較刻苦,我瞧他們一個個基本功扎實。”
左冷禪臉上的肉聳立起來,露出霸道笑意,“我若時刻把注意力放在這些小輩身上,左顧右盼,如何能成大事?”
“莫大這個老狐貍如果年輕十歲,我倒是要多多關心。”
“有了一個出彩的弟子便想老驥伏櫪,可惜為時已晚。”
勞德諾欲言又止。
左冷禪看了出來,“你有什么想說的?”
勞德諾目光兇狠:“師父應當殺掉趙榮。”
“哦?”
“非是因為衡山,而是華山。師父提防岳不群,那弟子便叫岳不群獨木難支,他門下弟子頑劣,我稍加引誘,他們想成器也難。”
“可岳不群與寧中則自打見過趙榮,從衡山派身上感受到壓力,愈發督促門人。”
“不如殺了趙榮,以絕后患。”
左冷禪點頭:“德諾倒是別有見地。”
“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去將趙榮除掉。”
“我?”
勞德諾略帶驚異,不清楚師父為什么這樣安排。
想到趙榮那一手劍法,除非偷襲,否則沒有十足把握。
但衡山眾弟子與莫大皆在,他哪有那個本事。
“等少林武當的人到嵩山,我便要對魔教動手,此事非同小可,衡山派與華山派沒來多少人手,若不出我所料,他們會一道行動,互相照應。”
“你夾在其中,一路留訊。”
“若魔教的人被引來,你注意自保。”
左冷禪滿臉陰險,“這一次我不僅要借魔教之手削弱四派力量,還要叫武當少林卷入紛爭。”
“他們能當正道魁首,我卻要做武林魁首。”
“師父大業必成!”勞德諾上前拱手,心中沸騰。
又聽左冷禪道:“衡山派的南善時是我的人,不過他是魯連榮的弟子,莫大那個老狐貍怎會不防?”
“南善時卻不知道你的存在。”
“德諾,這便是我給你找的替死鬼。”
“保住性命,未來為師還有大事交托于你。”
“師父!”勞德諾又激動地喊了一聲,跪下來磕了一個頭。
“去吧。”
“是!”
勞德諾走后沒多久,左冷禪的練功房外又響起腳步聲,走來第三個人。
“左盟主,”來人恭恭敬敬地拱手。
左冷禪道:“坐。”
那人聞聲坐下。
“莫大與劉正風的關系緩和了?”
“沒有,莫大先生、劉正風、魯連榮三人依舊不和。劉正風和以往一樣,從不在山門內現身,上次兩位太保來到衡州府,正趕上魔教南下。”
“衡山派生死存亡,莫大先生與劉正風不得不聯手。”
左冷禪點頭,“此事我已知曉。”
“莫大為何突然有變?真是因為趙榮?”
那人道:“衡山派三脈不合,莫大先生得一傳人,想延續衡山派香火。縱觀整個門派,唯有趙榮有機會繼承他的衣缽,學成劍法。”
“那也不算奇怪。”
“這小子的功底極為扎實,年紀又小,連我都生出愛才之心,”左冷禪道,“假以時日他練足內力,確有機會學成衡山劍法精髓。”
“只可惜,衡山派的盡頭一眼便能瞧見。”
“放在莫大手中,當真浪費材料。”
那人驚疑:“左盟主也有收徒之念?”
左冷禪哼笑一聲:“莫大行將就木,我豈會將心思放在一個少年身上。若有本事,等他活到五岳并派之后吧。”
“你平時少傳信,隱藏好。”
“魔教的曲洋長老到衡州府就消失了,你要盯緊這件事,我懷疑與劉正風有關。整個衡陽,只有他癡迷音律,又膽子極大。”
“是。”
五岳盟會后的第八日下午。
趙榮正在屋內打坐練功,這些天他一直思索。
腦海中全是泰山十八盤、恒山圈劍為圓等等思緒,很想運劍起舞,可又偏偏在左冷禪眼皮底下。
不知哪位太保昨日來了三趟,趙榮全將他當成空氣。
功行兩周天,凌兆恒快步跑來時,趙榮已經收功。
“師兄,少林與武當的人來了,大師伯叫你去大殿。”
“好!”
他剛剛應一聲,外門響起令狐沖的聲音,正好一道前往。
嵩山大殿開小會還是那些人,趙榮依然是站著的。
除了五岳各派掌門外,還有幾位生人。
一個面色嚴肅的大和尚,比方丈年輕不少。
他是方證大師的師弟方海大師,在少林的輩分略低于方生。
不過,同樣是方字輩高僧,一身功力哪有人敢小看。
這等方字輩高手,在少林中竟有十幾位,這便是正道魁首的底蘊!
他帶了五名少林僧眾,背著月牙鏟。
還有八名俗家弟子。
武當這邊派來了沖虛道長的師弟清虛道長,以及清虛道長的師侄成高道長,還有七名武當弟子。
成高道長的輩分雖落一級,但左盟主上來就給他一個大任務。
“這次滅掉廬州分舵斷去魔教一臂,到了逍遙津分舵總壇,還要仰仗成高道長出手。”
“殺完魔教賊人,便炸掉逍遙津總壇,斷其根腳。”
武當成高道長輕笑一聲:“這有何難?”
沒錯,成高道長不僅有一手兩儀劍法,還擅制炸藥。
趙榮的目光偷偷在成高道長身上打量,仿佛聞到一股火藥味,很想知道他把火藥藏在何處。
心中危機感彌漫上來。
‘武當道長直接上炸藥。’
‘魔教也用炸藥毀人壽宴,殺人無數。’
‘不行,這金鐘罩還是得練。’
既然人已經到齊,左盟主便分派任務。
廬州分舵在他們眼中自然算不上什么,力求速戰速決。
這分舵總壇在逍遙津,總壇下有黑紫藍白黃五旗。
一旗燒一炷香,共五炷香,上有五炷香香主,兩位副香主,五位旗主,十位副旗主,一旗人數有多有少。
“總壇人數最多又連著黃旗,便由我嵩山派、少林,武當三路一起去剿。”
“靠北方的黑旗交給北岳恒山,西邊的白旗交由西岳華山,東邊的藍旗交由東岳泰山,逍遙津以南的紫旗自然交由南岳衡山。”
左盟主又道:“若是人手不足,在接近廬州時,可從本地召集下屬勢力。”
“各位可有疑義?”
天門道人甩了甩道袍,“早日行動便可,我正要為紀師弟與幾位門下弟子報仇。”
“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定閑師太顯然不喜殺戮。
左冷禪道:“師太何須介懷。”
“這些魔教賊人無惡不作,師太隨便一問,便知此乃江湖毒瘤。”
“我正道聯盟為江湖除此毒,還逍遙津一個安生,這是大大的善事。”
定閑師太不再說話,顯然是應允了。
岳掌門、寧女俠,莫大先生也都點頭。
趙榮遠遠朝那地圖瞧去。
華山派與衡山派要攻的兩旗人馬,并不是正南與正西,反而很是接近。
如此大張旗鼓,魔教怎可能半點風聲聽不見?
黑木崖必有行動,
這一次,正魔大戰怕是難以避免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