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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當面偷師

  樓門孤月,大道秋風嗚咽。

樹影浮動夜色昏,兩眼淚血凄凄分。潁川城壁浸涼意,嘶鳴哀慟俱細細  秋風驟急,馬兒嘶鳴,蹄子嘚嘚急。

  那地上的哀嚎聲越來越低,卻傳遍四野,穿透了寒涼秋夜。

  “魔教害我,定要報仇”

  岳掌門手指輕動,并指連按風府、頭維穴,真氣穿插行過,嵩山高手孫振達便昏睡過去。

  “莫大師兄。”

  梁發舉火把,岳掌門與寧女俠齊齊朝莫大先生招呼。

  “岳掌門,寧女俠,”莫大先生也趕忙回應,“多日不見,兩位可安好。”

  “安好,只是久不聞師兄妙音,倒覺耳畔岑寂,難言寂寞。”

  “欸”

  莫大苦著臉擺手,“岳掌門別說笑了,我莫大的音律是最沒人欣賞的了。”

  煙水茫茫,故人相聚,本該多敘多話。

  然此情此景,笑也笑不起來。

  孫振達雖不屬十三太保,卻也是左冷禪師弟,他被魔教所廢,作為五岳劍派同輩之人,難免兔死狐悲。

  可一想到左盟主行事,表面戚戚就沒幾分真了。

  岳不群身側,華山弟子們朝著莫大先生行禮,口稱“師伯”。

  不少人第一次見這位老人,目中帶著好奇。

  與自家師父那派儒雅端正相比,這位湘瀟夜雨就顯得不修邊幅,像個賣藝老人。

  但華山弟子的目中都帶著敬意。

  衡山派這邊.

  除了幾位受輕傷的弟子與抱著腌菜壇子的南善時上前見禮外,其余人第一時間全跑向周圍躺在地上的嵩山弟子旁。

  像在檢查有沒有活口,

  岳掌門瞧見這一幕,嘴角輕微動了動。

  他不禁朝自家弟子掃過一眼。

  華山門人見孫振達慘狀,第一時間被魔教兇威所懾。

  衡山弟子冷靜果敢許多,快速排查活口。

  三年不見,衡山弟子變化不小。

  一旁的寧女俠也瞧在眼中,倒是對莫大多了幾分佩服。

  夫妻二人又想:

  ‘衡山門人一直在衡州府與魔教廝殺,這場景對他們來說恐怕是家常便飯。’

  他們沒覺得奇怪,又暗自尋思‘回頭得多讓徒弟們歷練’。

  想著想著,目光不由游離在衡山弟子中,借火把光亮尋那少年。

  倒想瞧瞧是什么樣的少年叫莫大先生忍不住突然收徒。

  岳掌門與寧女俠目光一掃,莫大心頭暗笑。

  他朝令狐沖看了一眼,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略有得意。

  三年前的五岳盟會,他看向令狐沖時,岳掌門總是一臉笑意,又訓斥什么“不成器的弟子”。

  這時,

  一串腳步聲從南邊靠來,岳掌門與寧中則已瞧見那少年。

臉面尚嫩,俊秀不凡  更讓他們注重的是,

  少年身上透著一股穩重沉靜之氣,又有著衡山派的藝調雅風,在這秋夜火光下,反倒更為明顯。

  夫妻二人閱人無數,只從面相氣質便能瞧出端倪。

  ‘與沖兒的性格截然不同啊。’

  岳掌門這樣想,心下稍感失落。

  “阿榮,快過來見禮。”

  “是,”

  無須莫大提醒,趙榮便拱手行禮,“岳師叔,寧師叔。”

  岳不群笑著點頭,“嗯”了一聲。

  “不錯,”寧中則滿意道,“難怪莫師兄要收衣缽傳人,原是這樣的翩翩少年。”

  小掌門乖巧一笑,“師叔謬贊了。”

  “師父常說華山劍法博大精深,內功更是高深莫測,叫我多向華山師兄弟們學習討教。”

  “弟子早聞兩位師叔在三秦大地的俠名,今日得見,才知師父的夸贊尚且保守。”

  明知是好聽話,可少年一臉真誠,還是叫岳掌門與寧女俠微微受用,露出笑意。

  忽又聽他說.

  “師父,嵩山的師兄弟們全死了。”

  “大部分被掌力震死,多半是魔教內力深厚的高手所為。”

  “若他們與身后那股魔教會合,高手實在太多,還是早日前往嵩山為好。”

  岳掌門見莫大點頭,這才皺眉,“莫師兄也碰到了魔教?”

  “沒錯,”莫大先生便將村店中的魔教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岳掌門不由看向孫振達,兩派弟子正在幫他包扎傷口。

  方才聽到那魔教人說什么“挑撥”的話,嵩山派定是惹怒了黑木崖上的人。

  再加上五岳盟會,

  魔教高手出動圍堵孫振達,廢而不殺。

  這是敲山震虎。

  左冷禪是五岳盟主,又站在武當少林前沖鋒陷陣,肩膀上扛著正道大旗。

  黑木崖震懾他,就等于震懾正道聯盟。

  左冷禪不挑事,武當少林又不出手,其余各派只能小打小鬧。

  嵩山派乃五岳之首,可在日月神教面前一樣不夠看,此時趕在五岳盟會之前,派人入中原腹地圍殺嵩山高手。

  廢掉孫振達,已挫傷五岳各派銳氣。

  三位長輩又去檢查孫振達的情況,兩派弟子才得空見禮。

  勞德諾、陸大有、岳靈珊等人見了趙榮,也是口稱“師兄”。

  趙榮則是一齊拱手問候。

  “令狐師兄。”

  “趙師弟,”令狐沖瞧見他肩衫染血,趕忙道,“師弟受了傷?”

  “嗯,被魔教賊人用判官筆打的。”

  凌兆恒在旁補上一句:“村店中魔教賊人甚多,大師兄與師父斷后掩護我們撤退,這才受傷。”

  華山弟子聞言,眼中多了幾分佩服之色。

  一直聽說趙榮的名頭,本以為會是個意氣風發、疏狂張揚的少年,沒想到真人卻謙遜沉穩。

  這倒讓他們生出不少好感來。

  勞德諾問:“趙師兄,村店可是有不少魔教高手?”

  趙榮搖頭,“想必沒有截殺孫師叔的這伙人強,但我們前腳剛退,后邊又來一批人馬,今日若走得晚一點,結果就難說了。”

  眾人皆聽得其中兇險。

  岳靈珊站在令狐沖身邊,朝趙榮好奇問道:

  “聽聞師兄在衡州府大戰魔教八大高手,可是真的?”

  “傳言怎能當真,”趙榮苦笑,“我若大戰八大高手,豈能這般狼狽。”

  南善時與勞德諾聞言,各都暗自點頭。

  “師弟莫要謙虛,”令狐沖語調溫和,“傳言縱有不實之處,也不會空穴來風。”

  “師弟在衡州府大戰魔教,叫我心生佩服。”

  “欸,”趙榮微露情怯,“這矜名不若逃名趣,練事何如省事閑。”

  “我倒希望衡州府的江湖沒有波瀾,太平安定。”

  令狐沖又點頭,覺他說得有理。

  華山弟子也覺著他是個踏實實誠之人,盡管臉還很嫩。

  勞德諾舒心而笑,這次是真的在笑。

  陸大有入城找來一塊門板,勞德諾與程明義抬著孫師叔朝城進。

  向大年站在孫師叔身旁,他不敢朝孫師叔看,只覺得手上有蟲在爬,奇癢無比。

  衡山弟子與華山弟子一道來到他們入住的客棧。

  三更時分,大家才算安頓好。

  “師父,兩位師叔已在潁川待了幾日,可能是在等我們。”

  莫大沒覺得奇怪,“華山派在中原一地的消息比我們靈通,再加上你一路除害,要截住自是輕而易舉。”

  “你可猜到岳掌門用意?”

  趙榮早有腹稿,“定是擔心師父向左盟主低頭。”

  “唯有四派掌門同心,大家才有心情中秋賞月。”

  莫大先生將窗戶打開一道小縫,朝外看了一眼。

  回頭小聲道:

  “你今日見過這兩位師叔,為師倒要提醒伱一番。”

  “岳掌門經歷過華山興衰,不似那些晚生后輩,他一心振興門派,心有城府。你得留點心算,莫將他當成寧女俠那般人。”

  “是。”

  趙榮應了聲,又問,“如今出了孫振達這事,師父有什么打算?”

  莫大想了想,感覺腦殼疼,便道:

  “你說吧,聽聽你的意見。”

  趙榮稍露憂色:“魔教高手層出不窮,從那村店就能窺出端倪。”

  “黑木崖再派高手到饒州一帶,也許會動真格,只憑我派之力,恐怕會死傷慘重。”

  “這一次,真得要左大師伯幫忙才是。”

  莫大趕緊叮囑:“盟會時各掌門議事,你萬不可僭越開口,否則左冷禪必然盯上你。”

  “所以要靠師父,”

  “不過一個巴掌拍不響,哪怕師父德高望重,也得找個幫手才是。”

  趙榮話語委婉。

  老掌門氣得瞪他一眼,“什么一個巴掌兩個巴掌,直說對為師沒有信心就是。”

  “哪能啊”小掌門嘿嘿一笑。

  莫大不去看他,只問道:“找的幫手是岳掌門?”

  “正是。”

  “岳掌門既有振興門派之心,如何不忌憚左盟主?四派掌門既然心照不宣,便在岳掌門這邊順水推舟。”

  “他擔心師父點頭,您便以衡州府的難處相告,又隱晦提些嵩山派黑衣高手的事。”

  “若左盟主這次在盟會上達不到目的,必有行動,岳掌門豈能猜不到。”

  “他會擔心嵩山派在盟會后對華山出手.”

  “如此一來,就成互助之勢。”

  “屆時在盟會上,岳師叔便會為師父站臺。他一開口,定閑師太見四派站出兩家,她老人家會本著五岳同氣連枝出聲相幫。那疾惡如仇的天門道長,便不會置之不理。”

  老掌門微微點頭,深覺搞算計還得小掌門來。

  又瞧了瞧那燭光下的嫩臉。

  ‘小小年紀,就如此從容地設計五岳掌門。’

  ‘還好是我徒弟.’

  “那孫振達之事,你如何打算?”

  趙榮笑道:“來得正好。”

  “魔教想要敲山震虎,那就讓他們把虎敲出來。”

  “師父把這桿大旗扛在肩上,不要讓左盟主裝聾作啞。”

  莫大先生如何不懂趙榮的意思。

  “明日在潁川休整一天,去醫館找點傷藥,別叫孫師弟丟了性命。”

  “我便明日找岳掌門聊聊。”

  “好。”

  趙榮應聲,又聽師父說:“如今你又在中原一地揚名,切莫將左冷禪當傻子。”

  “要懂得過猶不及的道理。”

  趙榮欣然而笑,“師父放心,五岳各派都在,我豈會丟咱們的面子。”

  “若史登達師兄找我論劍,弟子定是奉陪的。”

  “我與他的堂弟史憲英論過劍,自要領教其兄長的手段。”

  翌日,南善時在城內購得新壇。

  所謂新壇裝老灰,被腌制入味的高師叔終于換了新家。

  他借口外出,自然不只是換壇子那么簡單。

  按照魯師叔的交代,他問路打聽到城東,找到那家生意不太好的七里香桃脯店。

  桃脯非桃,而是以桃杏之水,和以豆粉,捏作脯狀,可蒸可炸。

  此店對面巷子中有一歪脖子樹。

  確定沒人跟著,南善時將疊好的情報塞入一堆爛瓦中,爛瓦分五層,他放在第一層。

  南善時來回巡視幾遍,確定沒有衡山派的人跟過來。

  他走后大概盞茶工夫,又來了一個蒙臉人。

  此人也來送情報,他的手腳頗為麻利。忽然瞧見南善時塞進去的信紙,沒多管,把自己的情報塞進后便走。

  兩柱香后。

  忽來第三個人。

  他自然察覺到前兩人的情報,順手將它們拿了出來。

  打開后快速翻看,跟著放回。

  再將自己的情報塞入,然后低頭離了巷子。

  孫振達受傷頗重,兩派長輩今日要為其處理傷勢,否則到不了嵩山他便死了。

  華山弟子游逛在城內。

  邊走邊聊,聊到那伙魔教,聊到孫師叔的慘狀,自然也少不了去聊衡山弟子。

  “六猴兒,你猜錯了吧,”岳靈珊道,“衡山的趙師兄與你說的可不一樣。”

  “我可沒瞧見半分輕狂。”

  陸大有尷尬地撓頭,“休提休提,叫衡山派的朋友聽見還以為我背后道人長短呢。”

  “少年有成者,難免輕狂,這不全然是壞事。”

  “我隨大流一猜,在趙師兄身上卻大錯特錯。”

  “他是個謙遜有禮的,模樣也俊俏得很。若有機會,我倒想與他多聊幾句。”

  一旁的梁發道:“早間我見幾位衡山弟子練劍.”

  “倒是倒是頗為不凡。”

  “聽說趙師兄是衡山十四代門人中最厲害的,大師兄若是對上,恐怕要全力以赴才是。”

  梁發的目中隱隱擔憂,當然不想自家大師兄敗給旁人。

  令狐沖從旁摟住他的肩膀,笑容滿面,“師弟怎么總想著這事。”

  “趙師弟頗為俠義,一派君子之風。我很欽佩這樣的人,有機會定要與他喝上一杯,聽聽他在衡州府如何斗魔教的。”

  “論劍勝敗不打緊,不要一直掛懷。”

  岳靈珊笑道,“不打緊呀,到時候爹爹罰你閉關你就叫苦了。”

  “大師兄一直背著五岳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名頭,練功不上心。”

  “這會兒有趙師兄在,你總該少飲酒,多練功了吧。”

  令狐沖不理她,吸著鼻子聞到酒香。

  果不其然,一個約莫五十歲的小老頭正朝他們跑來。

  正是勞德諾,他手上還提著一小壇酒。

  “二師兄神神秘秘,就是買酒去了?”

  勞德諾笑著說,“何止是酒,我看到一家賣炸魚的,香得很,咱們一起去嘗嘗。”

  “好!”

  “二師兄總能找到好吃的,好玩的。”

  勞德諾和善一笑,“行走江湖,腦袋系在褲腰帶上,少了吃喝玩樂,哪天死了都不能瞑目。”

  “玩就玩,吃就吃,說什么死不死的!”

  “呸呸呸,二師兄可真晦氣”

  “孫師弟,你的性命應當能保住。”

  孫振達躺在床上,他神思凌亂,不曾道一聲謝,只用不帶情緒的話問:

  “可是莫大先生?”

  “是。”

  孫振達的身體動了動,他想擺動四肢,卻空空如也。

  兩眼被挖,眼前只有無盡黑暗。

  他心如死灰,愣了半晌。

  “請帶我見左師兄。”

  “明日便上嵩山。”

  孫振達聞言不再開口,莫大本想打聽一下那伙魔教,現在不必問了。

  寧中則搖搖頭,又朝兩位掌門示意,一道出了門。

  雖然彼此心隔山岳,到底有一層同盟關系。

  他被魔教傷成這樣,寧女俠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莫大神色悠悠:“身活著,心已死。”

  岳掌門沒說話,雙眼直勾勾地瞧著客棧內的天井小院。

  南善時不在,勞德諾也不在。

  衡山小掌門瞅到空閑,正領著幾位門人復盤村店之戰。

  雖然大家暫有保留,在外人面前藏拙。

  但,討論魔教招法時,

  他們拳腳比劃,那是一絲不茍的。

  直到岳不群與寧中則走近,趙榮才停下復盤,領著大家朝師叔見禮。

  莫大先生一副威嚴的樣子,訓誡道:

  “吵吵鬧鬧,像什么話。”

  “你們孫師叔還在里間修養,莫要再行吵鬧。”

  “是,師父。”

  趙榮心中吐槽不斷,表面還是挺給面子。

  算了算了,

  老掌門受了大半輩子委屈,享受享受怎么了。

  小掌門識趣地朝兩位師叔告罪一聲,又領著師弟師妹們出門練劍去了。

  衡山大師兄兢兢業業,是同門的好表率。

  眾弟子尚武好學,刻苦勤奮。

  這般理想中的畫面,深深刺激著岳掌門。

  就連寧女俠在想到什么后,都暗自輕嘆。

  “莫師兄,他們在衡陽也是這般?”

  “一直如此。”

  莫大先生捋須道,“這幾個不成器的,天賦一般,若不刻苦一些,哪能學到什么像樣的劍法。”

  “莫師兄說笑了,”寧女俠的眼力可不差,“你這幾名弟子功底扎實,個個劍法純熟,怕是要強過我華山小輩。”

  “我與師兄,倒是對徒兒們疏于管教了。”

  寧女俠有些自責。

  哪知又聽莫大道:“說到管教,我莫大哪及得上二位。加之我年事已高,已沒有太多精力照看。”

  “倒是我這大徒弟孝順,替我分憂。”

  “但他喜歡亂搗鼓,總惹出花樣,我也頭疼無比。”

  “衡山派上下,被他搞得烏煙瘴氣。”

  老人家幸福地搖了搖頭。

  他臉上的那絲笑容藏都藏不住,岳掌門瞧在眼中,心中打翻了一壇子陳醋,酸溜地不行。

  鄰居家的大徒弟。

  我家的大徒弟。

  三年前五岳盟會,令狐沖比劍贏過史登達,他用低調話語在莫大先生面前‘炫耀’了一番。

沒想到啊  岳掌門暫時沒空多想,三人一道進入房間商量秘事。

  莫大先生隱晦講述嵩山派在衡州府的做派,盡管一些事還不能暴露,卻也讓華山夫婦更深刻體會到左冷禪的險惡。

  寧女俠滿臉憤怒,捏碎茶盞。岳掌門緘默無言,憂色泛濫。

  事情,比他們想象中還要糟糕。

  嵩山派的黑道人馬來到華山,可有能依靠之人?

  全憑他夫妻二人,能抵擋得住嗎?

  劍宗高手下了中條山,又要做什么?

  衡州府的亂局誰都瞧得見,莫大先生這個份上沒必要騙人。

  而且,一些信息也與他們所知印證上了。

  臨近傍晚,華山幾小只興盡而歸。

  本不會這般晚,但勞德諾總能找到新樂子。

  等他們回到客棧,各都變了臉色。

  端坐在房內的岳掌門放下一卷書冊,他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只用銳利的眼神瞧著這些弟子。

  今日從莫大先生口中得知更為詳實的消息,

  岳不群想到師父囑托,想到華山派未來,滿心愁楚。

  再看這些弟子,又聯想到那些衡山弟子。

  衡州府雖亂,但衡山弟子鉆研武學,不敢怠慢課業,這便是希望。

如今,華山派也要危在旦夕  希望又在哪里?

  聞他們一身紅塵氣,又聞到一身酒味,哪怕再能忍耐,岳不群也怒不可遏。

  他隱晦朝勞德諾看了一眼,不曾多言。

  口中只道:

  “跪下!”

  令狐沖一慌,直接跪下。

  瞧著師父的樣子,令狐沖在心中大罵自己,不該又去喝酒。但二師弟將好酒拿在鼻前,又怎忍得住。

  周圍同門還準備和以往一樣求情,

  沒想到.

  岳掌門的目光掃過他們,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你們也跪下!”

  咚咚咚.

  眾弟子惴惴不安,一齊跪倒。

  哪怕是備受寵愛的岳靈珊,此時也不敢在爹爹面前放肆。

  只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娘親。

  素來慈愛的寧女俠,此時毫無半分求情的意思。

  反而順著岳掌門的話往下說:

  “你們好好反思,”

  “參與五岳盟會之前便有囑咐,此行練劍學習,見識各派劍法,可叫你們游山玩水?”

  “魔教賊人昨夜就在潁川城下,你們可能敵過?”

  “怎得沒有半分危機之感?”

  “若我與你師父以后死去,憑你們這點稀松武藝,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眾人羞愧難當,一個個埋著腦袋不敢接話。

  令狐沖想承擔過錯,替師弟師妹們擋雨,但一言不發的師父太過威嚴,他一時不敢開口。

  夜色降下來時。

  岳不群依然一言不發,坐在跪倒的弟子們之前。

  這才明白,師父動了真火。

  他們聽到外面衡山弟子練劍聲,又聽他們呼喊著“吃飯”。

  少頃,門外有腳步聲接近。

  “岳師叔,寧師叔”

  正是趙榮的聲音。

  岳不群這才走了出去,寧中則沖他們搖搖頭,跟著走出。

  令狐沖等人就一直跪在那里。

  他們也挺無助,出門前已得應允。

  定是回來遲了,又沾酒味,加上孫師叔的慘狀,這才惹得師父生氣。

  各自內心也慚愧得很.

  過去一時片刻,想來師父師娘與莫大師伯一起用過飯了,外間傳來響動聲。

  天井院內,忽然有拔劍聲響。

  然后寧女俠的聲音傳來:

  “既然師侄對華山劍法感興趣,師叔便叫你感受一下玉女十九式。”

  “多謝師叔指點。”

  一個帶著欣喜的少年聲,自然是衡山大師兄的。

  連串的交劍聲響,雙方連拆了幾十招。

  屋內的勞德諾沒覺得奇怪。

  指點后輩劍法,哪里會有全力。

  不多時,又響起寧中則的聲音。

  “莫大師兄真是教徒有方,趙師侄根基扎實,我華山派同代難找相對之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先是笑了一聲,轉而又道,“哪值得寧女俠這樣夸贊。”

  “不錯,”

  “我也來試試師侄的招法。”

  忽然岳掌門也說話了,跟著衣袂掠響。

  “徒兒,這可是你岳師叔的養吾劍法。”

  “是!”

  令狐沖在里面聽著,師父與那少年也對了幾十招,后來聽到長劍落地的聲音。

  ‘看來趙師弟敗了。’

  令狐沖對華山劍法的了解自然超過其余弟子,心中驚異得很。

  ‘師父錯開了白云出岫、有鳳來儀、金玉滿堂等等基礎劍法,直接用出養吾劍,可見對趙師弟多么高看。’

  ‘這養吾劍乃是師父的招牌劍法,正所謂養吾浩然之氣,是我也沒法學的。’

  ‘定是師父瞧出了趙師弟的深淺,曉得他劍法遠高于我。’

  ‘又知曉我能聽見,一來指點趙師弟,二來勉勵于我,勸我與趙師弟一般向學。’

  ‘他老人家用心良苦,我卻一直辜負.’

  令狐沖心中愧疚無比,同樣是大師兄,自己與趙師弟一比,似乎很不稱職。

  方才回來時,受傷的趙師弟還領著師弟師妹練劍。

  我卻去喝酒.

  難怪師父師娘那般生氣,我該向趙師弟討教學習才是。

  勞德諾雖是二師兄,但他入內門也才兩年。

  此時跪在屋內,不靠眼睛看,沒法像令狐沖那般對華山劍法有深刻體會。

  南善時站在院外,他的眼力遠不如勞德諾,此時只能看熱鬧,瞧不出什么貓膩。

  能聽出問題的還有孫振達,他是個廢人耳朵卻不聾,可惜被岳不群點了昏睡穴。

  客棧院落內.

  趙榮將地上的長劍拾起,收歸劍鞘。

  他暗暗心驚。

  果不其然,等他抬起頭時,寧中則與岳不群看他的眼神都不太一樣了。

  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

  “胡鬧,”莫大先生在一旁瞪了他一眼。

  又道,“還不謝過你岳師叔。”

  趙榮心神鎮定下來,趕忙拱手致謝,“多謝師叔指點。”

  岳不群神態自若,嗯了一聲。

  他稍稍陷入深思之中,又與莫大商量了一下明日出發事宜,這才與寧中則回到房內。

  “師兄.”

  “嗯,你也瞧出來了。”

  “這”

  寧中則猶豫了一下,狐疑道:

  “他以前學過我的玉女十九式?”

  “不會,”岳不群搖頭。

  “那”寧中則不可置信,“他是剛剛學的?雖是不同劍招,卻有幾分神韻,這可真是難得。”

  她一臉可惜:“趙師侄若是我華山弟子,那.”

  “你豈知他練衡山劍法沒有天賦?”

  岳不群道:“你與他拆了四十三招,我越看越覺得古怪。養吾劍法乃養浩然之氣,正好引動華山玉女劍法。”

  “莫大先生瞧出端倪,故而出聲提醒。”

  “可惜,這孩子到底是年紀小,沒這許多經驗,被我試了出來。”

  “他練劍練得認真,恐怕.恐怕還想學我的養吾劍法。”

  岳掌門生平第一次碰到這等事。

  好氣甚是有點好笑,同時還有一股巨大無比的酸楚感襲來。

  為什么.

  這為什么不是我的弟子!

  岳掌門雙手捏得緊緊地。

  寧女俠唏噓道,“看來這孩子還有藏拙。”

  “沒錯,”岳不群舒了一口氣,“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有多大本領,于是突然變招,運劍如飛,他與我交了一招,立馬察覺不對,這才棄掉長劍。”

  “師妹.”

  岳掌門嘴巴里面都是酸水,“他只十六歲。”

  寧女俠溫柔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莫大師兄擔心左冷禪起殺心,故而叫他藏拙,這等天賦確實值得嵩山派忌憚。”

  “但若那些傳言為真,正說明他是個善良俠義的好孩子。”

  岳不群目光幽深。

  他心中糾結頓起,浮現了一個沖動。

  很快,這份沖動又覆滅下去。

  寧中則到底心軟一些,朝著隔壁房間示意一眼。

  “他們還跪著呢,想必有的沒吃飯,讓他們吃了再跪?”

  “這次回山,我們再好生教導。”

  岳不群本想點頭,

  忽然想到院井中的少年,頓時變了臉色。

  “不用吃飯,繼續跪著。”

  “你怎如此大意!”

  衡山老掌門用手背敲手心,“寧女俠的玉女十九式,你學得那么快做什么?”

  “岳不群何等眼力,你在他眼皮底下學華山劍法精髓,他豈能瞧不出來。”

  “我都提醒于你,那是養吾劍法。”

  “若只是普通試招,華山基礎劍法綽綽有余。”

  “你”

  老掌門指著小掌門腦袋,又訓斥道:“你到了嵩山”

  “是不是要在左盟主眼皮底下學他嵩山的內八路、外九路劍招精髓啊。”

  小掌門低著腦袋,默不作聲。

  莫大表面動怒,心中卻有種痛快的感覺。

  小掌門拜師以來,幾乎是處處無錯。

  難得啊,竟能將小掌門訓得唯唯諾諾。

  莫大又敲打自己的手,“你學得快,回來再研究啊,豈能當著人的面研究。”

  “你啊你”

  “好在南善時那個蠢貨瞧不出來,否則為師現在就要去殺了他。”

  趙榮有些揪心,“岳師叔那里”

  莫大先生擺了擺手,“不會的。”

  “至少這次上嵩山不會,等我們離開嵩山,天高任鳥飛,管他們說什么。”

  “下次再上嵩山,左冷禪若是不服,你與他打就是。”

  “這次忍一忍.”

  趙榮也松了一口氣,相信老人家的判斷。

  他大倒苦水:

  “師父啊,自從創了仙三之后,我也沒想到看劍法的眼力會變成這樣。”

  “寧師叔又那般慷慨、那般照顧.”

  “她放慢劍速拆招叫我瞧個清清楚楚,我一時沒控制住。那玉女十九式,委實是華山精妙劍法。”

莫大先生眼角微微抽動  ‘他馬.咳,這個小妖孽,還好是我的弟子。’

  又叮囑道:

  “這算是給你提了個醒,上了嵩山,決不能出岔子。”

  “是!”

  趙榮趕緊點頭,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個拄著拐杖的人影。

  ‘拐杖是為你準備的.’

  他晃了晃腦袋。

  又閉上雙眼,感受華山劍法的奧妙.

  翌日。

兩派人馬從潁川出發,直奔登封嵩山而去感謝諸位朋友的寶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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