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潭水之西津,活水蓮子跳鳙青。漁人漾舟沈大網,截湖一擁數百鱗。”
穿著深色麻布褲子和粗糙草鞋的瘦削漢子站在一艘木船船頭,喊著衡陽城茶館說書人的話頭,權當漁號子,一邊拽網一邊朝船內喊:
“榮小哥,你說這網魚賣掉,可夠挑開衡陽城群玉院的紅燈籠,尋幾個姑娘快活上一晚?”
船艙內傳出一個少年的嗤嗤笑聲。
“先撈幾個大鱉上來補補吧,見著自家婆娘都要躲的軟漢去甚么群玉院?”
“現在魚又賤,有口飽飯吃就不錯了。”
腳步踏在船板上發出咚咚悶響,趙榮快步出船艙。
別瞧他才十四歲,已有一米七的個,健康的麥色皮膚,臉如刀削,雙目黑而有神,只是嘴角胡須尚嫩,稚氣未曾脫盡。
那漢子笑了一聲,渾不在意。
趙榮急步上前,漢子忙把手中網兜一端遞于他。
“嘿~!”
使勁后拉,從碧油油的湖水中拽上或大或小的一網魚來。
聽得啪啪聲響,趙榮臉上被濺上水漬,原來是一尾青黑色大魚在網中掙扎,甩尾拍著水面,腥味撲面而來。
“好一條活水蓮子!”
漢子大聲叫好,露出喜色,“榮小哥,快快使勁。”
他聲音頗大,把木船另外一邊的趙老頭引了過來,老頭定睛一瞧,頓時笑罵:
“他媽的,當是好大一尾,卻乃一條奶青。”
趙榮捏網的手驟發力,近二十斤重的青魚連同網兜里的魚蝦蟹一道入了船,魚嘴還銜著一枚黑黝黝的螺螄。
瘦小漢子趙木生露出佩服之色,心說榮小哥好一把力氣。
船上過來兩名婦人拾掇魚獲。
日落寒煙,湖風吹卷了一串又一串細碎晚霞,趙榮仰頭便見紅光半天,霞彩四射,鑒人眉發。
他朝適才走來的趙老頭那去:
“爺爺,得快些出湖。附近幫派亂斗,近來船匪不少。”
“是極!”
趙家爺爺是木船老大,船上十多人的身家性命可不能開玩笑。
他銀白色胡子亂顫,罵道:
“海沙幫那群畜生,前幾日張三的船必是遭他們擄掠,十幾人全沒回來。”
“什么江湖豪杰,只會欺凌平民百姓,怎不敢尋那衡山劍派的高人晦氣?”
他又怒“呸”一聲,手上敲鑼,張羅著讓船上的人加快動作,天黑之前必須返回衡陽城中。
“榮兒,你傷勢未愈,先到艙內歇息,少吹邪風。”
趙老頭顏色稍緩,揮手讓他去船艙小屋,自個又去交代旁人做事去了。
木質艙壁已褪色,可見裂縫和斑駁水漬。地上木板松動,有些凹陷下去,散發著魚腥味。
船艙的一角堆放著各種破損漁具、幾捆繩索,一些破舊帆布,有磨損的漁網掛在墻壁上,還有些許魚鱗殘留。
里面有一個單獨隔出的小屋,朝南有個窗口。
趙榮矮身拽開空隙頗多的木門。
吱呀聲響,進入難得的私人領地。
一盞油燈,一扇木窗,一張窄小床榻,一個堆著雜物的長桌,唯一亮眼的陳設,應該是掛在床邊的一口三尺長劍。
艙外吵吵嚷嚷,趙榮顯得很適應。
因為像今日這般生活,已重復兩年半。
他本是一名歷史學專業的大學生,畢業后入職大潤發殺魚,突然觸電穿越。
衡陽城中提到最多的便是“五岳劍派”。
一年前,趙榮在城中偶然見到衡山派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他才搞清楚自己穿到了“金大俠笑傲世界”。
笑傲中的劇情他記得不少,只是時間線在哪就搞不清楚了。
趙榮沒精力去深究,身處真實的世界中,他無法去窺全貌,甚至連輪廓也看不清,當下面對的第一個問題——生存下去。
兩年半時間,他看到了什么?
匪盜橫行,正邪兩道江湖強人來回廝殺沒人管束,官府少有作為,就近來說,這衡陽城潭水周邊的船匪攔截商船稀松平常。
男的殺,女的搶,專干打家劫舍的勾當。
半月前的傍晚,他從衡陽城的“鐵拳武館”回家,路見不平,在窄巷自一匪人手中救下一女童。
那匪人頗有武藝,出手兇狠。即便使用石灰偷襲,趙榮還是受了傷。
對方可能有根腳,搏殺偷襲將其殺掉后,趙榮立馬繞路回家,連相依為命的爺爺問起,也只說是在武館練武時不小心傷到。
“呼~~”
念及此處,他不由呼出一口氣。
將身上的布衣解開,胸口處隱隱可見一個掌印。
當時中掌后,只覺五內俱焚,噴出一大口鮮血,也不知對方用的什么掌法。
抬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一枚玉石吊墜,眼中微微冒出亮光。
這是他穿越時帶過來的,當時以為是金手指之類的物品,但研究后發現,這東西除了提供清涼氣息外,沒別的作用。
可就在中掌療傷的當晚,正是這吊墜散發的縷縷冰涼壓制了掌法中的燥熱氣息,使自身內息順暢,這才好得如此之快。
“也不知它還有什么作用。”
把玩了幾下,趙榮略感遺憾,嘗到甜頭后他又一番研究,卻沒新的發現。
“包館主教授的拳法我已學了個七七八八,看樣子,哪怕是煉到精通,也只能和尋常江湖人交手。稍微碰到帶著藝業的對手,準要吃苦頭。”
“鐵拳無敵...包大潼。”
想到這位拳館館主混江湖的匪號,趙榮極為無語,又十分心痛。
這貨收了自己辛辛苦苦賣魚、做工攢下來的三十兩銀子,那足夠一戶普通三口之家三年用度。
到頭來,還不如“一包石灰”好用。
印象中,一個長得健壯,滿臉絡腮胡的大漢將自己的胸口拍的震天響:
“放心,我包大潼號稱鐵拳無敵,江湖上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學得我三分本領,包叫你縱橫衡陽城周邊三百里!”
“…”
瑪德,這個死騙子!
趙榮面色不善。
要說衡陽城中最靠譜的勢力,自是衡山派。
衡山派在五岳劍派中與華山派半斤八兩,比之另外三派差上一大截,混出大名堂的二代弟子是一個沒有,隔壁華山派還有一個令狐沖呢。
但畢竟是五岳之一,門檻非常高。
若無可靠之人引薦,根本入不得山門。
趙榮也顧不得名聲,半年前他曾想拜入金眼烏鴉魯連榮門下,先混點衡山劍法、系統學習一下內外功再說,可哪怕是這個二五仔的門也沒入得。
包大潼見他把自己的拳法學得差不多,便透露有加入衡山派的法子。
趙榮眼皮直跳。
“不知道這個死騙子是不是又在騙人。”
捏了捏吊墜。
霎時間,心神安定下來。
練功不是開玩笑,稍有不慎就會受傷,一旦走火入魔,更是會要小命。
曾經是一名歷史學專業學生,他頗好古籍。
穿越來后,記憶力變得極好。
他嘗試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比如“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由他橫,明月照大江”,又比如“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等等口訣。
練不了啊!
嘔心瀝血,總算找到了能起到一點效果的秘籍,趙榮是完全不懂練功的,但僅是慢慢摸索,也受益匪淺。
要知道兩年半前,這具身體孱弱得很,原主更是沾染風寒就一命嗚呼。
“身之利者,圣之基也,此其一端耳。故陰陽為人握也...”
趙榮回憶起淘寶所買的易筋經洗髓經合訂本,腦海中浮現這傳承千年的經典養生禪功。
也不知和少林寺的那本是否一樣。
他對行功路線、經脈穴位似懂非懂,不敢亂碰。
但那些稀奇古怪、又暗合陰陽之理的禪功姿勢卻能照做。
趙榮盤腿坐到床榻上,雙手扶住膝蓋,目光直視前方,輕輕閉上雙目,放松手臂,再慢抬雙臂,與肩膀平行成一字臂,手心朝天。
再抬臂過頂,手心相對指尖朝天,后舉至腦后,呈——鳴天鼓之勢。
此乃洗髓經第一功。
一股暖意在腦竅中滋生,神經愈發敏感,耳膜輕震,清晰聽到船尾打漁人的說話聲。
雜亂的聲音沒有干擾到趙榮。
他將第一功[鳴天鼓]運行三遍,感覺已到極限,再行第二功,卻是...
[仙人撫頂]。
在頗為玄妙的姿態中,趙榮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修煉禪功。
不知過了多久,船艙外突然傳來叫喊吼喝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