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峰沉默下來,車內陷入了長久的安靜,只剩下了發動機的轟鳴和車輛高速行駛過程中的風噪。
除了顧景峰和莫建同相對淡定一些,此刻其他人的臉上都帶著驚疑,從案結到新的敵人出現,這中間的落差著實不小。
齊家?
資料上可是從來沒有齊家這兩個字,之前所有的舉報內容,也從未提到過齊家。
如果齊家真的有問題,那他們隱藏的可就太深了。
陳益看了看顧景峰,又看了看莫建同,等了半響后說道:“在明面上亂蹦跶的都是小角色,躲在暗處的才是真正的毒蛇,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玩三十年前港島那一套,早晚得出事,時間的問題罷了。”
“背后悶聲發大財,出了事把明面上的人推出去,這才是聰明人應該干的事情,違法犯罪勾當比的可不是誰更狠,誰賺的錢更多,而是比誰活的更久。”
顧景峰眉宇舒展,面無表情不悲不喜,說道:“確定是嗎?”
陳益:“有幾個疑點都指向齊家,需要調查。”
顧景峰:“之前為何不緊接著查?”
陳益道:“原因很多,比如梁易的下落,如果他還活著,如果他在齊家手里,那么大張旗鼓的調查可能會加速他的死亡。”
“再比如,我現在對齊家一無所知,需要給他們一個調查組已經結案離開的假象,為之后的暗查和行動提供便利,回馬槍能有奇效。”
聽到這里,莫建同忍不住追問:“到底發現了什么疑點,都已經離開焦城了,趕緊說出來。”
陳益:“武德山的死我懷疑是殺人滅口,并不是畏罪自殺,動手的人現在已經有了懷疑對象,就是他的保鏢。”
“表面上是保鏢,實則卻是齊婷的父親齊衛海安插在武德山身邊的人,隨時隨地看著他,如果有朝一日東窗事發,立刻棄車保帥。”
“自從我們來到焦城,武德山秉承斷臂求生的原則,銷毀了大部分物證,可惜斷臂求生,最終還是敵不過背后之人的棄車保帥。”
莫建同:“保鏢?”
陳益點頭:“對,武勇說他叫青峰,我已經讓手下的人畫像,檢索確定了真實身份,此人,曾經在齊衛海的公司任職。”
“青峰是他的真名,但不包括姓,他姓莊,莊青峰。”
“武德山中毒死亡的時候,雙手交叉形成了一個古怪的手勢,乍一看看不出名堂,但如果對號入座的話,能發現這個手勢和齊字很像,他是想告訴調查組,殺他的人姓齊,莊青峰只是聽從命令動手的人而已。”
此時,顧景峰緩聲開口:“如果還有一個齊家的話,代表著名單上的人還不全是吧?”
陳益:“這是當然,不可能互通的,如果互通一審就知道。”
還有幾個疑點他沒有說。
例如武德山是怎么知道他已經在查八門倉了,誰告訴他的呢?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顏哲知道,調查組知道,何時新秦飛知道,段泉知道,齊衛海也知道,根據其他線索指向,他肯定先懷疑齊衛海。
是齊衛海,打電話通知了武德山,自己正在調查八門倉,并且很有可能已經查到了長留村。
再比如,齊婷。
齊婷這個人從第一次見面開始,陳益就對她抱有一絲疑慮,但不是很明顯,他當時也沒有多想。
現在所有線索串起來,完全能說明齊婷大有問題。
之前在臨湖的咖啡廳,陳益第一眼看的是她的拇指食指夾縫,雖然被掩蓋了,但很像是繭子。
如何形成的繭子呢?握槍。
還有,齊婷為何能在焦城巨大的旋渦中安然無恙,連梁易本人都失蹤了,她作為梁易的女朋友,怎么一點事都沒有。
如果他是對梁易下手的人,至少應該試一試用齊婷來威脅梁易吧?有沒有用試了再說啊,總比直接動手強,要知道梁易可是偵查大隊的隊長,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
當開始懷疑齊婷后,這些疑點就不是疑點了,而是必然。
不管齊婷是故意接近梁易,還是說兩人真的是偶遇談了戀愛,總之當齊婷發現梁易將視線轉向齊衛海后,他就失蹤了。
這個過程極快,快到梁易連留下提示信息的時間都沒有。
以上所有問題,陳益都已經在腦海中過了好幾遍,最終確定齊衛海問題極大。
甚至于,他還懷疑過梁易是不是在玩瞞天過海的把戲,是不是和齊婷一伙的,后來又覺得不太可能。
其留下的證據都是關于武家的,完全可以用警察的身份,自導自演失蹤完全沒有必要,更不可能主動舉報把調查組給引到焦城,合理性不存在。
車輛還在行駛,顧景峰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有了心境上的波動。
他們來焦城就是調查輝生集團的,沒想到查著查著,該抓的都抓了,焦城已經一片祥和,離開的路上又冒出來所謂的幕后者。
武家的勢力在焦城已經很大了,能將武德山滅口的人,那得是什么路數?
“直接說,你想怎么做。”
顧景峰是果斷之人,既然陳益查到了疑點,當然不可能就這么回去。
陳益道:“調查組在下一個城市先住下,不要讓焦城乃至昌州的人知道你們并未回帝城,我帶著手下潛回去,暗地調查,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顧景峰果斷道:“不行。”
他擔心的是陳益的安危,如果陳益說的是真的,那這伙人敢動梁易,自然也敢動陳益。
陳益要是在焦城出了事,那回去后他怎么跟方延軍交代?
去了一趟焦城,孫女婿變成尸體了??
到時候不敢想象方延軍會做出什么事情,把焦城踏平都有可能。
陳益堅持:“顧組長,這是最穩妥的辦法,隱藏這么深的人,行事作風要比武德山武勇武澤這樣的貨色謹慎的多,一旦他們發現調查組的目光轉向了他們,短時間內想要查到東西很難。”
顧景峰:“那我們就慢慢查不著急,在焦城住個一年半載的,前面下高速!回焦城!”
莫建同看了一眼顧景峰,他覺得自己這位老朋友…有些失去了往日的穩重。
看來是因為陳益了,確實很危險。
陳益沉默片刻,說道:“顧組長,我是一名刑警,穿上這身衣服,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您可以不尊重我,但不能不尊重我身上的衣服,不能不尊重我頭頂的警徽。”
“請再…最后相信我一次。”
“我知道,您內心是贊同的,還望不要把我當做任何人的晚輩。”
顧景峰沒有說話。
莫建同目露精光,看向陳益的眼神再次有了不同,對方一次又一次給了他驚訝。
車內其他人,更是對陳益有了敬意。
不得不說,這才是國家刑警,他們現在知道顧景峰為何要將其抽調到調查組了。
許久之后,顧景峰微微握拳,吐出一個字:“好。”
陳益:“謝顧組長,如果我死在了焦城,那就代表齊家一定有問題,到時候可直接行動。”
顧景峰眼角抖了抖,冷聲道:“不要亂來,焦城警方依然受你節制,有事叫支援!”
陳益笑了:“是,顧組長。”
夜晚,焦城。
一起剮蹭車禍吸引了不少人的圍觀,主責人是一名女司機,穿著時尚但品行極差,明明是跨越兩車道右拐撞上了直行,卻對著直行車主罵個不停,嚷著要修車費。
直行車是豪華品牌,不識車標的人都能看出其昂貴。
眼見莊青峰的臉色越來越差,齊衛海笑著下車,不停的賠禮道歉,最終雙方私了付了一千塊錢。
女司機這才滿意,開車離開,也不用報警了,眾人漸漸散去。
莊青峰回到車上,開口:“齊哥,我記住車牌和樣貌了,要不要查查她。”
說話的同時,他抬起右手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副駕駛,齊婷莞爾一笑:“我說莊叔,至于么伱,人家只是要了一千塊錢,你卻要人家的命,不過聽起來…挺有意思,帶我一起吧。”
后座,齊衛海也是笑道:“青峰啊,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整天想著打打殺殺,我們是文明人,文明人懂不懂?”
莊青峰:“懂。”
齊衛海這才滿意:“那就好,一定要低調,一定要文明,不要學武德山那個白癡,生了兩個兒子更白癡,一個比一個白癡,一家子沒聰明的。”
齊婷回頭:“爸,南平港怎么辦?”
齊衛海:“我想想啊…給老蔡吧,他比較文明,比武德山文明多了。”
“你們記住我的話,文明,一定要文明。”
“對了婷婷,梁易處理了嗎?”
提到梁易,齊婷不說話了。
見狀,齊衛海皺眉:“調查組走了你還留著他干什么?過年給你包餃子??”
齊婷:“我再和他聊聊。”
齊衛海有些生氣,看向莊青峰:“青峰,今天晚上把梁易給我埋了,埋的越遠越好,埋的越深越好。”
莊青峰:“齊哥,你剛說了要文明。”
齊衛海哦了一聲,深呼吸后道:“那就先殺了再埋吧,這就文明了。”
齊婷說:“不行。”
齊衛海傾身偏頭看向齊婷:“我教你文明,沒教你戀愛腦,真看上他了?”
齊婷咬牙:“爸,再給我點時間。”
齊衛海:“一周,我就給你一周,不然到時候我親自和他聊一聊什么叫文明,你說他閑著沒事查什么?多不文明啊。”
文明兩字好像是他的口頭禪,一句話能蹦出好幾次,也不管語意對不對。
齊婷:“知道了。”
齊衛海:“我可沒和你開玩笑,上點心,話說陳益這小機靈鬼放棄查梁易直接走了,不會有問題吧?”
齊婷:“不是算在了武德山頭上嗎?死無對證,查也沒法查,況且他也沒放棄,臨走前還讓刑偵支隊的顏哲一直跟進呢。”
齊衛海點頭:“也對…行吧,回家喝一杯,今天是個好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