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朕能走到對岸嗎!
“弒父奪位!”
聽到從賈詡口中說出的這四個字,袁熙就像是被蝎子蟄了一下,猛地縮回了手,利劍也隨之咣當落地。
他神色驚恐地看著賈詡,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人,而是一只兇惡的鬼。
見袁熙滿臉驚恐,賈詡冷笑道:“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怎么,二公子怕了?”
袁熙的眼中充滿了警惕,無比忌憚地看著賈詡:“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弒父奪位,這四個字光是在腦海里閃過,他都感到膽戰心驚。
這簡直就是天底下最大逆不道之事!
他怎么也想不通深受父親袁紹看重的賈詡,居然會說出如此喪心病狂的話來!
賈詡淡淡說道:“我所求不過一份富貴而已。”
“大將軍看似重視我,可依然把我當做外人,除了偶爾讓我出謀劃策以外,可曾給予我如審配、沮授般的任何實權?”
“大將軍麾下,無論是汝南派系還是冀州派系,都在排斥我這個毫無根基的外來人。如此境地,二公子覺得,我該怎么做?”
袁熙沉默半晌,緩緩道:“擁立新主,或另投他人。”
眼下的派系格局已經固定,賈詡想要出頭,唯有扶持一位新的掌權之人上位,才能重新劃分利益。
否則便只能另投他人。
可天下之大,又有誰比得上袁紹?
“正是如此!”賈詡將手搭在袁熙肩膀上,眼中神光湛湛,語氣逐漸變得亢奮,“我之所以選擇支持二公子,是因為二公子最像大將軍,身上有那一股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狠勁!”
“我今年五十有一,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活了。等不了多少時間,二公子你也等不了。如今想要奪取嗣位,唯有兵變這一條路!”
“殺了大將軍,殺了田豐、審配、沮授,殺了所有不臣服于二公子的人,再將罪名全部推到三公子身上!”
“屆時內部肅清統一,沒有派系傾軋,二公子便能徹底主宰冀州,挾持天子號令天下!”
“可是…”袁熙已經有些被說動了,可還是過不去倫理道德那道坎。
賈詡見狀,神色瘋狂地低吼道:“忘記伱那天怎么答應我的了嗎?活著!不擇手段地活著!做最后的勝利者而非失敗者!”
“什么罵名、什么道德、什么禮法,都是狗屁!勝利者才能書寫一切!”
賈詡語氣急促,一句接著一句,根本不給袁熙半點思考的時間,每一句話都直擊袁熙的內心,將那一頭名為欲望的野獸釋放出來。
袁熙的表情也逐漸猙獰,他低頭看向那把利劍,光滑的劍身上倒映出他現在的面孔,那一個血紅的巴掌印,是如此刺眼且可憎。
“我該怎么做?”
良久后,袁熙的目光逐漸冰冷下來,沙啞著開口,
他無法拒絕賈詡的這個提議,就像是即將渴死之人得到了一碗下了毒的鴆酒,即便明知有毒,也甘之如飴!
賈詡心中大喜,臉色卻平靜下來,不似之前那般瘋狂。
“方才二公子離去之際,大將軍昏迷了,眼下三公子以及所有大將軍的臣屬們都在府內!”
“據我所知,二公子有一營私軍在城外駐扎。只待夜色降臨,二公子將這一營私軍引入城內,沖進大將軍的府邸,便可將他們一網打盡,盡數誅殺!”
袁熙皺眉道:“無父親調令,城外的軍隊不得入城,我如何能把私軍引入城內?”
鎮守城門的守將,三個是袁氏宗親,一個是剛才為袁尚說話的許攸。
四人都是袁紹信任之人,絕無可能在沒有調令的情況下開城放行。
賈詡反問道:“二公子乃是大將軍之子,只要以大將軍的名義調兵入城,誰會懷疑?”
袁熙聞言,心有所動。
賈詡察言觀色,趕緊繼續攻擊袁熙的心理防線。
“二公子不要再給自己找借口了,你不是沒辦法,只是你心中還在猶豫不決、瞻前顧后而已。可如今都到了這一步了還有什么可猶豫的?”
“你可知今日過后,你就將徹底失去一切!即便是幽州苦寒之地,也輪不到你!你這輩子只能做個無所事事的紈绔!這難道真是二公子想要的?”
“權力的寶座本就是冰冷的,若想坐上去,那就得比它更加冰冷!”
心底的想法被賈詡徹底看透,袁熙最后一絲僥幸也消失了。
他拄著劍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后,沉聲說道:“大丈夫若一生碌碌,與死何異!今夜我便引兵入城!”
賈詡后退一步站定,對著袁熙恭敬作揖:“那我便靜待二公子的好消息。”
書房內,袁熙沒有看一眼離去的賈詡,拿起利劍,伸手緩緩從劍身上面拂過,在明亮的劍身上留下一抹長長的血痕。
眼神冰冷,殺機凜然。
賈詡從袁熙府上離開后,第一時間乘車前往許攸家中,把成功蠱惑袁熙發動兵變的消息告訴了他。
“文和當真是看透了人心!”
許攸感慨之后,大為振奮。
他完全沒想到,賈詡居然能煽動袁熙起兵弒父。
賈詡笑道:“還得多虧了子遠的配合,若沒有你的忍辱負重,此計又豈能進展的如此順利?”
今天這一切都在他們的謀劃當中。
先由許攸故意提及并州一事,令袁熙、袁尚兩兄弟展開爭奪,并最后讓袁尚得到暫代并州牧的機會,借此讓袁熙心懷怨恨。
這一步達成后,再由賈詡去蠱惑袁熙,進一步引爆他內心對袁紹的恨意,去給袁紹下毒。
不過沒想到的是袁熙竟然當眾頂撞袁紹,這無疑是意外之喜。
賈詡便順勢而行,直接跳過慢性毒藥這種伎倆,唆使陷入到絕境中的袁熙發動兵變。
此次謀劃超乎預期的達成。
互相吹捧了一番后,賈詡開始跟許攸討論今夜具體的行動計劃。
“今夜子時,袁熙將會引兵入城,包圍袁府,誅殺袁紹與他麾下除逢紀、郭圖外的一眾謀士。”
“屆時子遠聯合其他三個城門的守將,率城防軍捉拿袁熙,制造混亂。隨后我會攜陛下詔令,領禁衛軍前去接管局勢!”
“如此,鄴城可定!”
整個計劃環環相扣。
第一步,由袁熙殺死袁紹、袁尚以及沮授、審配等人;
第二步,許攸以弒父罪名捉拿袁熙,制造混亂;
第三步,禁衛軍出動,奉天子詔令,接管局勢!
袁紹、袁熙、袁尚,以及所有謀臣皆死。
鄴城將再無人掣肘天子,將在無人敢不尊天子詔令!
“善!”
許攸重重點頭,面露喜色。
天子掌權,就在今夜!
皇宮。
賈詡入宮,找天子下詔令,命張郃高覽率禁軍配合他今晚的行動。
同時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劉協。
“可文和今日唆使袁熙弒父奪權,是否操之過急?按照之前的計劃,當徐徐圖之,引誘袁熙神不知鬼不覺毒殺袁紹。”
劉協得知事情經過,深感憂心。
袁熙成功,皆大歡喜。
袁熙若是失敗,賈詡唯有死路一條。
且不說袁熙會不會將他供出,光是二人此前頻繁接觸,便能讓袁紹從中看出端倪。
賈詡笑道:“陛下,事發突然。今日袁尚暫代并州牧之事,本是臣與許攸設局,讓袁熙徹底看不到嗣位的希望。未曾想,他竟會當眾頂撞袁紹。”
“臣以為怒火中的袁熙是個機會,這個機會稍縱即逝,多等一日他就有清醒過來的可能。”
“此計若成,整個鄴城就在陛下的掌控當中,且陛下也不用背負誅殺袁紹的不義之名。因而臣才順勢而為,借勢發力,顧不得明哲保身。”
劉協暗自搖頭,袁熙如此沉不住氣,竟當眾頂撞袁紹。難怪身為實際上的長子,嗣位繼承人卻輪不到他。
“若不成,文和便去投曹?”
賈詡聞言,頓感詫異,沒想到天子竟識破了他為自己留的后路。
臉上露出笑容,心悅誠服道:“陛下慧眼!袁熙若不成,袁紹定要殺臣。況且鄴城有奉孝輔佐陛下,袁熙已無價值,臣留下亦無大用。倒不如借此投名狀暗投他處。”
“不過臣并非暗投曹賊,而是白馬將軍公孫瓚。”
劉協聽罷,瞬間明白賈詡心中的打算。點頭稱贊:
“文和思慮周全,走一步,謀三步,實在令朕佩服。”
曹操那邊,日后自會有許攸過去作為內應。多一個賈詡,效果并不大。
反而還得時刻擔憂曹操為子復仇。
若去投公孫瓚,則無這方面的憂慮。
袁紹對幽州志在必得,公孫瓚雖然勇猛,白馬義從也是不可多得的精銳。
可奈何公孫瓚麾下沒有一個像樣的謀士。
與袁紹之戰,始終處于劣勢。稍有不慎,就有傾覆的危險。
得賈詡相助,或有機會抵擋袁紹大軍來犯,最不濟也能極大的拖延袁紹攻克幽州的時間,削弱他的兵力,同時為劉協贏得更多的機會。
拿了詔令,又與張郃高覽交代了一番,賈詡離開皇宮之前,恭恭敬敬向劉協行參拜大禮。
“陛下,今夜過后,臣或許就要遠走幽州,經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離去之前,陛下對臣可有交代?”
劉協扶起賈詡,心中很是不舍。
他自然希望袁熙功成,可也知失敗的幾率同樣不小。
握著賈詡的雙手,道:“愛卿務必保重,可千萬別死在外面。否則這右相之位,只能便宜奉孝了。”
賈詡心中感動,雖然知道這是陛下的一貫作風,之前他不吃這一套,如今卻不知不覺淪陷了。
“陛下勿需為臣擔憂,奉孝就安心指望著他的左相,別惦記臣這右相了。況且袁熙是成是敗,眼下還尚未可知。”
劉協輕輕點頭,“愛卿若最終被迫遠去幽州,定要好好利用朕的衣帶詔。公孫瓚不愿效忠漢室,便尋機架空或找合適之人取代他。此外,公孫瓚麾下有一小將姓趙名云字子龍,愛卿務必好生為朕招攬。”
賈詡叩首:“微臣謹記!”
說罷,起身離開皇宮。
袁府,廂房外。
袁紹昏迷后就被匆匆送到了屋內,并有醫官前來為他診治。
沮授、審配、袁尚等人都在廂房外焦急等候。
醫官剛一出門,眾人立馬圍上前去。
沮授問道:“主公身體如何?”
醫官拱手道:“大將軍只是和上次那樣怒急攻心而已,一時氣血上涌導致昏迷。老夫已用金針為大將軍疏通竅穴,只要修養幾日,再服幾副藥就能無恙。”
“不過,以后還是盡量不要惹大將軍發怒,要是這種情況多來幾次,老夫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上一次袁紹被氣得昏迷還是在聽到袁術稱帝消息的時候,而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一樣,只不過氣暈他的人變成了袁熙。
等到醫官走后,袁尚憤怒地說道:“二兄實在是太過分了!他若實在想要去并州,我讓給他便是!怎能如此頂撞父親!”
這番話說得可謂是大義凜然,而且還故意說得很大聲,似乎生怕廂房里躺著的袁紹聽不見一樣。
他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沮授審配等人。
不過此時此刻,誰也沒有心情在意此事,他們關心的只有袁紹的安危。
逢紀沉聲說道:“大將軍昏迷的消息務必保密,馬上通知各守將,實施戒嚴。”
田豐點頭道:“主公昏迷后,許子遠第一時間去了東門,吩咐守軍加強戒嚴。”
“如此便好。”逢紀聞言神色微松,忍不住感嘆道:“許子遠近來的變化實在不小,做事都要比以前穩重許多。”
許攸以前輕浮自傲,所以盡管頗有才略,卻依然讓眾人為之不喜。
眼下有這么大的改變,著實讓人感慨。
眾人此時也紛紛點頭認可逢紀所言。
“諸位…”郭圖遲疑了片刻,滿臉沉重的向眾人問道:“大將軍醒來之后,會如何處置二公子?”
一句話,令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今日袁熙忤逆袁紹,有悖孝道,乃是犯了大忌。
日后別說爭奪嗣位了,就連之前袁紹允諾的幽州牧都有可能成為泡影。
可到底怎么處置還是得看袁紹如何決定。
可能小懲大誡,也可能重重責罰。
“此乃大將軍的家事,與我們無關,我們只需在這里等主公蘇醒,除此之外休要討論其他話題。”
沮授開口制止了這個話題。
這不是他們能夠干涉的事情。
于是眾人便不再言語,安心在廂房外等待。
獨留郭圖和逢紀滿臉著急。
遠處天際。
太陽一點點落下山頭。
夜幕,即將拉開。
夜已至深,萬籟俱寂。
鄴城南郊,虎字營駐扎之所。
袁熙身著鎧甲、腰別利劍,眉宇之間盡是煞氣。
他看著前方整齊肅立的五百名虎字營士卒,眼神極為亢奮。
虎字營并不隸屬冀州軍,是袁紹準許他培養的親軍,日后在戰場上負責他的安全。
也是他今夜起事的最大依仗!
“諸位——!”
袁熙壓下心中的悸動,面向五百虎字營,沉聲說道:“爾等都是經過本公子精挑細選、悉心培養多年的銳士!”
“父親為奸人蒙蔽,欲廢長而立幼,本公子已經無路可退!”
“今夜本公子欲要起事,鏟除奸人,奪得嗣位,成就大業!本公子雖然不盡識諸君,但你我之間的命運,卻將于今夜綁定在一起!”
“今日事成,本公子必以生死之恩厚報諸君!若事敗,本公子亦不茍活!”
袁熙的聲音充滿了凌厲果決,從他選擇起事開始,便沒有退路可言了。
五百名虎字營士卒齊齊單膝下跪,以右拳錘胸,齊聲喝道:“追隨公子,鏟除奸人!”
眼前這一幕,令袁熙心中熱血沸騰,他猛地抽出腰間利劍,厲聲道:“起事——!!”
五百虎字營士兵齊齊起身,跟隨袁熙離開校場,披著月光,直奔鄴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