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中城內,佛骨寺原址。
哪怕已是深夜,那密集的馬蹄聲還有官兵身上聚集而成的滔天煞氣依舊布滿方圓數里的區域。
制式帳篷整齊有序地駐扎在建筑廢墟群上,火把搖曳,照亮遠處高過四周一截的醒目廟宇,那墻壁呈現暗紅色,隨風發散出一種腥臭味。
整個閬中城已經實行了宵禁,若監天司再不來人,恐怕還要施行晝禁。
“新皇登基,宮里已經亂成一團了,沒有援軍我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
右將軍來到城墻上吐出一口濁氣,他居高臨下望向佛骨寺,那血肉皮膚黏合和成污穢壁壘阻擋著兵家煞氣,上面長出了一枚枚筋脈佛文。
尉官疑惑道:“可這監天司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再過段時間等法教煉化了下面埋著的金身就晚了。”
右將軍搖搖頭,現在的局面已經亂成一團,天災、邪祟、法教各種事情堆在一起,派一些登記在冊的外部人員過來已經表明了一種態度。
“傳我命令,明日封城晝禁,閬中可進不可出。”右將軍雙眸中閃過一道冰冷,他眺望下方的屋舍,說道:“后日寫家書,三日后屠城祭煞。”
尉官一愣,嘴唇瞬間發白。
祭煞,祭煞.
“是。”
軍令難違,光是百姓恐怕還不夠,他們這數萬兵家可能也要搭上一半進去。
右將軍看著退去的尉官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可又有什么辦法?
法教擴張的速度太快了,上次天災后這閬中城已經有小半百姓加入了法教,他們甚至可以為了那于兒神獻祭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大半夜的送草料?”
“我看你們兩個有問題!來人,給我拿下!”
一陣騷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快速走了幾步,來到城墻的另一側位置看向下方。
這一看,卻發現所有守城門的士兵已經倒在地上,一名白袍道人鉗住尉官的脖子在對方身上摸索了一下然后扔到一旁。
“沒錢。”白袍道人咂了下嘴,抬頭與他目光相接。
下一刻,那拖著草料的馬車飛了起來,徑直來到右將軍面前。
“一車草料一兩銀子,麻溜點。”蘇霖不耐煩地看向這人,說道。
“他這身鎧甲和裝備好像值點錢。”孟奇說道:“頭盔上鑲的是瑪瑙,因果上沾有一點龍氣,應該是皇帝賜給他的。”
右將軍:“.”
右將軍慌忙地在身上摸了一下,掏出一塊銀錠遞給對方。
他不知道這兩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道士為什么會跑來送草料,也不知道為什么一錢銀子漲價成了一兩銀子,但他很清楚,眼前這兩個絕對是惹不起的人物!
蘇霖將那塊銀錠掰開分了孟奇一半。
孟奇接過,點頭道:“此事的因果已了,該去佛骨寺了。”
他們將運送草料的馬車留在高墻上,身影眨眼便消失在了原地。
“佛骨寺?”
就當右將軍疑惑之時,城內的佛骨寺位置,一道湛藍色的劍芒綻放于夜空,辟開的空間在星出一個橢圓,磅礴浩瀚的力量自上而下,從極為遙遠的星空降臨大地,無數星輝將整座閬中城包裹。
虛空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咔嚓一聲,好似琉璃破碎,那甚至到了現在,內部還有信眾在不斷獻祭自身的血肉長墻.
灰飛煙滅。
蘇霖一劍掃過這些湮滅的污濁之物,那些飛灰被罡風吹走,露出‘佛骨寺’現在的真容。
那是一個個面黃肌瘦的平民百姓,有老有少,婦孺居多,他們看見蘇霖和孟奇打破了封鎖,不僅沒有表現出害怕,反而眼中冒出了仇恨。
“他們來阻止我們成為于兒神身邊的佛!”
“都起來!對于兒神不敬的走狗來了!殺了他們!”
一位穿破爛袈裟,瘦小如侏儒的和尚頭戴黑色的破布,上面用紫色染料寫了一個大大的巫字。
“不要怕,等到于兒神身邊的真佛降世,每個人都可以成為天上的菩薩!”
隨著他的號召,半跨的前殿中走出幾個頭戴白布的和尚,他們口誦佛號,身上竟然冒出陣陣金光,一枚枚扭曲像是蚯蚓一般活動的符號遍布全身。
那些信眾見狀雙眼冒出驚人的光彩,猶如看見至寶一般朝幾個和尚涌去。
“接引我!先接引我!”
“我一家老小都為了于兒神死了,我必須成佛再接引他們回來!”
“使者大人,接引我吧!”
這一幕務無比詭異,那些靠內的信眾抱住在那幾個和尚,掛在脖子、身軀、大腿上,外圍的碰不到就抱住其他信眾,不一會兒幾堆小小的人山就出現了。
骨頭碎裂的聲音和哀嚎接連響起,可依舊有人跳上去加入其中,直到.
行深般若波羅蜜,無時照見五蘊皆有,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佛經聲傳來,人山逐漸軟塌下去,由內而外,那一個個信眾的皮膚裂開溢出血漿,器官和血肉一同融化成一攤金色的液體,在一陣毛骨悚然的吸吮聲中,肉山如橡皮泥一樣塑造成了五尊高大的金色佛陀。
這就是接引,這就是普渡,這就是成佛。
孟奇看著這一幕,輕聲詢問:“大蘇,你覺得這幫凡人信眾怎么處理?”
“殺也好,不殺也行,如果你覺得他們還能搶救一下的話。”蘇霖面無表情地看向這群狂熱的信眾,淡淡道:
“事先說好,我沒有什么心理負擔,相比這種克系成佛,我倒是可以直接送他們去見佛祖。”
“呵呵,我不是那個意思。”孟奇無奈的笑了笑。
縱使他們這些人中有不少是可憐人,可現在的這些人已經癡愚成助紂為掠的工具了,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他人鮮血。
說起來這個世界以前是陰曹地府,此界眾生在天道瘋掉以前,都是地府中的鬼魅.
蘇霖望著那舞動金色觸手的佛首,問道:
“這個世界曾今有八仙、有三清、有各種神話傳說,伱說以前這里是不是也有個地藏王菩薩?”
現在這里變成了人間之后卻沒有了漫天神佛,只剩一個充滿邪祟妖邪的封建社會。
那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究竟變了還是沒變?
“悲苦如戟,人間如獄。”孟奇將霸王絕刀插入一旁地面,右手立掌禮佛,口誦佛經:“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
刀入心靈,孟奇身影忽然消失,如來金身趺坐虛空出現在天空,結著印法,托著琉璃古燈與紫色心靈,竟是真定如來再現塵寰!
跟這具如來金身相比,那血肉觸手佛陀是那么的渺小,身上的佛光猶如皓月與螢火之間的差距,真定如來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在佛光繚繞間,莊嚴宣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一顆金黃明凈的星辰陡然爆發,萬字印凝結成潮汐,無邊無際的光芒如同大海,將下方‘佛’者照的通透,在一朵朵盛開的琉璃之蓮中,觸手佛陀留下血淚,雙手合十化作飛灰。
“天外邪魔!!!”瘦小如侏儒的和尚不知什么時候進入了倒塌的大殿內,他胳膊夾著兩具通體暗紅色五官扭曲的干尸跑出,朝天空的孟奇怒吼道:
“于兒神早就降下旨意,要將你們這群天魔鎮壓!”
“哈哈哈!!于兒神到萬事好!鴻運當頭高高照,搖錢樹聚寶盆三寶!”
他放下那兩具佛骨廟中挖掘出來的‘肉身菩薩’又從懷里拿出一串念珠和石頭,瞬間整個人便融化成一灘液體與這些東西糅雜成一團。
蘇霖看向這些平民手中的武器,生銹的剪刀、菜刀甚至是石頭,哪怕到了這一刻他們仍舊在為了于兒神行動,看來孟奇的嚴打力度和這群傳銷分子相比還是弱了幾分。
信且無知便是這樣,哪怕于兒神才是元兇,但這些人壓根不在乎,因為包括理智在內,他們已經一無所有,只能寄希望于幻想,為了這個幻想做什么都行。
他隨手抓住一個陰影從人群中閃現竄出,握著匕首刺向他胸口處,口中還發出滲人的蒼老笑聲:“于”
蘇霖將這個腦袋拍了個稀巴爛,然后順著感應將寶殿的殘垣掃了個干凈,只見其下方的地面有個凹陷進去的天坑。
在坑洞內,數十個面罩和六具‘肉身菩薩’浮在那灘作嘔的液體上,一串佛珠和一塊石頭糅雜并散發出劇烈的光輝。
不遠處,還有一群身穿僧袍的和尚以及一位身穿袈裟的老和尚,他們在籠子里面,眼皮和嘴巴都被線給縫住了,只能雙手合十顫抖著坐在地上。
“天道?”
蘇霖感覺的出來,有一種力量即將降臨,殘破的,掩埋在廢墟下的鼓、鐘、磬、鐃鈸那些無比莊嚴的佛教樂器同時響起佛樂。
整個天空都忽暗忽明,有一種龐大的力量越過蘇霖對這片區域的封鎖從虛空中冒出,構成了五位半男半女的如來,祂們彼此嵌套彼此疊加,自攻自受,自業自得。
“五智如來?”
掌司所有血肉、欲望、繁衍的天道。
突然,兩個鶴頭突兀出現咬斷了其中兩位各自一個手腕,將兩個手掌吞了下去,染血的鶴嘴落下金色血液,撲打著翅膀發出刺耳的鶴唳。
一股莫名的力量開始影響這片區域,想讓所有生命脫離血肉的束縛,于兒神開始使用起了混合天道的力量進行降臨,那石頭逐漸成為挪動的血肉佛像,它的每一次的一挪一動,都在明顯的扭曲著四周的空間,讓一切都憑空凹陷下去。
“從舞刀弄槍變成司命降臨,跨度有點大啊.眼睛閉上。”
蘇霖望著那血肉佛像瞥了眼天空中的真定如來,雙手合十,道: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孟奇當即閉上雙眼,不僅如此,他還把心靈也給封閉了。
一點點璀璨明凈的螢火微光從虛空浮現,并聚合于蘇霖身邊外延,逐漸構成一道巨大的身影,一尊金身佛陀神情無悲無喜,眼中卻滿是救贖之意,立于天地之間。
他手中印記剎那綻放出無邊無際的光明。
鶴唳聲再次響起,比杜鵑叫的還要撕心裂肺,無形的力量開始蔓延,那兩具吸收了信眾的血肉佛像散發虛幻的波紋朝著蘇霖和孟奇襲去,絲毫沒有將這兩尊真佛放在眼里。
“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我是一,也是萬。”
“道可道,非常道。”
恍惚間,“佛”的身上多出一件深色斗篷,他開始變得不可直視,身上光彩耀目,無量光明之海浮現,浪花拍打間有無數光羽緩緩飄落,周圍有洪亮無比的大道之音一陣陣從虛空傳來。
“永恒。”
像是在宣告,亦是在撬動權柄,僅僅只是剎那的時間過去,佛陀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祂嘴角掛上詭異微笑,背后像是鏈接著一切事物的起始之地,創世的法則具現成光灑在了血肉佛像上。
鶴唳聲戛然而止。
于兒神像是看到了什么,那佛陀將一切都映入了祂的感知。
血肉佛像直接裂開從中冒出一個黑色的鶴形生物,祂驚恐地撲打著翅膀想要逃離,卻直接炸開化為一堆碎石。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蘇霖目光看向剩余的法教信眾,然后 當孟奇睜開雙眼從封鎖心靈中回歸時,整個佛骨廟已經煥然一新。
字面意思的煥然一新。
諸多僧人盤腿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口誦佛經,而自己正位于輝煌的寶殿之上,接受眾僧的朝拜。
孟奇估摸著自己也就閉上了眼睛半個小時,怎么又穿越了?
他眺望下方,那些僧人中不少面孔是之前的法教信眾,可現在一個個都身穿白色僧衣,體表沾染純凈佛力。
唯一奇怪的是,這些僧人真靈已經混亂扭曲成一團,其內在似乎有什么微弱的力量 孟奇打了個寒顫沒有繼續探查下去,環顧四周后,他從寶殿上方走下來到一個熟悉的存在身旁。
“怎么回事?”
“做了個實驗。”
蘇霖敲著電子木魚,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功德‘111’心滿意足。
“大概是度化了?”
兩人一同朝殿外走去,孟奇看了眼已經重建完成的佛骨寺總感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缺了點什么。
“那塊牌匾.佛骨寺有點不吉利。”
他心念一動,袖袍一揮。
上面字體赫然改成——“大雷音寺”。
“不錯。”蘇霖點點頭,拿出一串佛珠遞給孟奇:“真定師弟,你要在這個世界創業么?”
市人民醫院,康復科。
錢福仍然在大吵大鬧,這明顯影響到了其他病人。
“讓讓!”
幾名護工推著擔架從電梯出來,上面是一個留著臟辮,打著眉釘的女人。
“這不是五姐么?”一名年輕的男醫生從旁邊路過,詢問道:“這么久沒見,咋弄成這樣了?”
這個叫五姐的女人掛著水,兩個手掌被繃帶夾著石膏包裹著。
“車禍,老娘真倒了血霉,從樂山大佛買回來的佛珠子都找不到了,是不是哪個醫生手腳不干凈”
叫五姐的女人也開始罵罵咧咧,很快就被推了進去。
這個時候,兩個李火旺見過的面孔出現了,是那兩位教授級別的精神科醫生,兩者面容都比較俊逸,年齡最多也就三四十歲,只是一個頭發多一個頭發少。
其中頭發多的醫生遞給了另外一個醫生一串佛珠。
“剛剛走廊里撿的,送你。”
“好歹來條新的行不行?”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走了過去,路過李火旺身旁時,他看見了那兩人銘牌——蘇天福、孟真定晚了點,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