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杜謙有一些思想上的分歧,還很正常的,也在李云的預料之中。
畢竟他已經不能完全算是那個在蒼山大寨上長大的李云了,想法跟這個時代的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分別的,要真是他跟杜謙完全想到一起,十成十合拍,那不是他在違心,就是杜謙在違心。
有分岐,買賣也不是不能做下去。
畢竟江東,現在歸根結底還是李云說了算,一切都要以他的意見為主,這選拔制度的建立,以及考試科目的改革,是李云早就想要做的事情。
他是一定要去做的。
不過李云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他不是什么天縱之才,他這個臨時魔改出來的制度,一定會有一些現在看不出來的漏洞或者說弊病。
這些,都需要時間以及經驗,一點一點去修改。
不過李云還是能夠參考的對象的。
大周的科考,與另一個世界的李唐頗為相似,也就是說,還處于科舉考試制度的初級階段,秀才舉人進士這類等級制度,都還沒有完善起來。
李云完全可以按照大明的制度來做自己的選拔體系,只不過不考八股,換成他自己想要考的內容就是了。
這樣,便不太可能出特別嚴重的差錯。
不過,如果按照李云的想法取士,一定會遭到那些儒生的反對,這里頭,需要結合實際情況,來做實際上的處理。
如果能夠一勞永逸,建立起這個選拔體系,那么自然最好,如果阻力太大,跟當前實際情況嚴重不相符,李云的底線是,在原有科考內容的基礎上,加上農學。
將來,他還要辦講武堂,也就是軍事學院。
然后,建立起另外一條路徑,也就是武官的選拔體系。
到時候,兵部遴選武官的權柄,要收到這個新的選拔體系當中。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不是一年兩年能夠做成的事情,尤其是軍事體系的建成,可以說是水磨功夫。
送走了杜謙之后,李云到了自家后院,看了看夫人,又將襁褓之中的兒子抱了起來,狠狠地親了一口。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外面,自然沒有什么時間打理自己,胡須也沒有來得及修剪,扎的小娃娃哇哇大哭,李云連忙將這孩兒遞給了薛韻兒,笑著說道:“咱們這孩兒,不認得為夫了。”
薛韻兒接過來,哄了好一會兒,小娃娃才安靜了下來,她嗔怪著看了看李云,開口道:“夫君一去就是幾個月,他當然不認得你了。”
說到這里,薛韻兒頓了頓,問道:“夫君這趟回來,年前還出去嗎?”
這會兒,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年了,李云認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如果不出什么特別緊急的情況,年前應該就不出去了。”
夫妻倆說了一會兒私房話,李云拉著薛韻兒的手,忽然想起來什么,開口道:“往后,若有不相干,不熟識的人來求見夫人,夫人能不見,便不要見了。”
薛韻兒有些好奇,輕聲道:“這段時間,還真有些不怎么相干的人登門來見我,大部分我都打發了,夫君是怎么知道的?”
“身份不同了。”
李云摟著她,微笑道:“為夫這一趟去江北,掙了個盆滿缽滿,咱們李家這個小買賣攤子,已然大了起來,往后夫人的身份,與以前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薛韻兒也聽說了江北的戰事,不過她對于李云現在的地位還是有些模糊,想了想之后問道:“有多大?”
李某人摟著她,又看了看旁邊搖籃里的孩兒,輕聲道:“有一天為夫不跟著武周朝廷廝混,夫人便可以在江東稱后了。”
薛韻兒被嚇了一跳,她抬頭看著李云,喃喃道:“我…我還以為,夫君只是要做節度使了。”
李云笑了笑:“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只不過我這個節度使,跟別人拿這個節度使不太一樣,他們軍隊再多,勢力太大,也還是個軍頭,你家夫君。”
“已經不能說是軍頭了。”
薛韻兒愣神了許久,正要說話,就聽到一旁的夫君輕聲說道:“讓冬兒帶一帶元兒。”
薛韻兒聞言,嗔怪著看了看李云:“作什么怪,天還亮著呢。”
“不礙事。”
李云伸手環上了她的腰,笑著說道:“開枝散葉嘛,也是正經事情。”
薛韻兒風情萬種的瞥了一眼李云,然后站了起來,到門口喊了一聲冬兒,冬兒很快過來,笑嘻嘻的看了看自家小姐,然后伸手把小娃娃李元給抱了出去。
薛韻兒回頭關上,抿著嘴朝著李云走來。
于是,李家的大業,在這間小小的臥房里開始了。
風卷雨覆,很是激烈。
到了下午時分,神清氣爽的李使君,才從臥房里走了出來,這會兒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錦袍,臉上也被薛韻兒認認真真的收拾了一遍。
他本就身材高大,穿上這身錦袍之后,更顯得氣度非凡。
李云在李園里轉了一圈之后,便尋到了正在李園暫住的二舅哥薛收。
薛收沒有到江東之前,在老家主要是打理家中的家業,后來又做了一點木材生意和糧食生意,他性格相對踏實一些,做這些實業買賣,積攢下了口碑,生意倒是還不錯。
這會兒,他帶著一家人住在李園,因為沒有事情可做,薛放這大半年時間,主要就是帶著薛家的第三代,也就是他的兒女以及侄兒侄女們一起讀書。
李云見到他的時候,這位薛二郎正在翻看一本已經發黃的古籍,見到李云過來之后,他連忙站了起來,行禮道:“二郎來了。”
李云拱手還禮,笑著說道:“二哥在金陵,住的可還習慣。”
“習慣,習慣。”
薛放請李云坐下,然后給李云倒了茶水,開口道:“比先前清閑了許多,倒是多了些讀書的時間,聽聞二郎剛回金陵,到我這里是?”
李云低頭喝了口茶,笑著說道:“想給二哥尋些事情做。”
薛放一怔,然后苦笑道:“我是個百無一用之人,能有什么地方幫得到二郎?”
“二哥之前不是做過糧食生意嗎。”
李云笑著說道:“我想讓二哥,到江北去重操舊業,再經營一家糧行。”
“我給你出錢出糧,最多一年半載,你就會成為江北,乃至于江南最大的糧商。”
薛放皺了皺眉頭,問道:“二郎如今,已經主宰了江南江北,干什么還要費盡周折去做這種事情?”
“不是為了掙錢。”
李云嘆了口氣道:“當然了,要是能掙一點,也沒有什么壞處,不過我最主要的目的,是想通過一個糧行,來平抑糧價。”
“二哥可能不知道,江北的糧價,現在比江南,貴了近六成。”
薛放依舊想不明白,說道:“想要平抑糧價,只要官府開倉放糧就行了,何苦這樣拐彎抹角。”
“二哥這就不懂了。”
李云笑著說道:“官府出面,除非是直接把賑了,否則出價多賤,也依舊會有人罵貴。”
“而即便是都賑了,也還是會有人罵賑的不夠多,想要通過官府放糧,把糧價打下去,需要出的糧食太多。”
“而地方上的糧行則不一樣。”
“糧行只需要平價,或者說是市價高一些賣,那么百姓就會覺得,高糧價已經過去了。”
“有一個民間的糧行。”
“再有官府的糧倉。”
李云指了指薛放,又指了指自己:“咱們相互配合,就可以掌握糧食的定價權。”
薛放認真想了想,然后看著李云說道:“我有兩個問題。”
“二哥直說就是。”
“第一個問題,如果江北的同行,過來大量采買賤價糧米,應當如何應對?”
“每人每天限量購買。”
李云不假思索的說道:“若還是有人大量惡意買糧,官府的鐵拳會砸在他們身上。”
薛放點了點頭,又問道:“第二個問題,如果官府能夠控制糧價,將來會不會有官商勾結,故意抬高糧價?”
“會有。”
李云嘆了口氣道:“所以這個事情,只能咱們自家人來做,有一天咱們兩人不做了,這事交給任何人,恐怕都會好事變成壞事。”
薛放“嗯”了一聲,起身低頭道:“二郎既然信我,這事我立刻就去著手準備。”
“不急不急。”
李云笑著說道:“過罷年,過罷年再說。”
二人又閑聊了幾句,李云才回到了自己的書房,書房門口,周必已經等了許久,微微低頭道。
“使君,黃先生等人,已經等候許久了。”
李云“嗯”了一聲,背著手走進書房。
“讓他們依次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