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將軍的棺材,從宣州一路被送到了揚州,李云命人給蘇大將軍修建陵墓,同時讓杜謙撰寫墓志銘,令人刻碑留念。
蘇靖在早年,準確時間來說,應該是十幾二十年前,乃是當世名將,幾乎戰無不勝。
那個時候,現在的韋全忠,周緒,以及其他節度使,幾乎都要矮蘇大將軍半輩,趙成的父親趙大將軍,在那個時候更是蘇靖的部下。
因此,蘇靖重新出山之后,鎮伏越州之亂,聲望也是盛極一時,不過再后來,蘇大將軍在中原接連吃了幾個敗仗,在外人看來,便有些晚節不保的味道。
甚至有人因此攻訐蘇大將軍年輕時候的戰績,認為當時的蘇大將軍,只是憑借時勢,并沒有什么真本事可言。
而杜謙撰寫的墓志銘,幾乎將中原之戰的前因后果,統統解釋分明。
而李云則是花了十幾天時間,跟蘇晟一起,將蘇大將軍的棺木帶到了金陵城外,又從這口薄棺,將蘇大將軍遷入棺槨之中,停在陵墓之外,只等著陵墓完工,便葬入陵墓之中。
到了陵和墓這個級別,便不可能是半個月能完工的事情了,蘇晟在蘇大將軍陵墓的“工地”旁邊結廬而居,守著父親的陵墓建成。
李云勸了他幾句,實在勸不動,便也沒有辦法,也只能由著他。
“使君放心。”
蘆蓬里,一身孝服的蘇晟對著李云欠身道:“錢塘郡那里的征兵,不會耽擱,屬下給錢塘郡去信了,到年前征兵一定能征完。”
“等處理了家父的后事,錢塘郡的征兵應該差不多結束,到時候屬下返回錢塘,著手去訓練這些新兵,到今年年關…”
“那些新兵都能勉強成軍。”
李云擺了擺手道:“大將軍仁義無雙,后事自然要好生操持,兄長不要過于傷心就是,其他的事情,不用太操心。”
說到這里,李云突然反應過來,搖頭苦笑道:“怎么兄長的稱呼也變了?”
蘇晟低頭道:“使君對蘇家上下,莫大恩德,如今既在使君麾下謀事。”
“便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隨意了。”
李云看了看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問道:“是不是受益兄私下里找兄長了?”
蘇晟沉默不答。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兄長,人少的時候,還稱呼如故罷。”
蘇晟應了一聲,低頭行禮:“二郎為我父正名,我真不知…真不知應該如何報答了。”
李云嘆了口氣道:“都是我應當做的,非是大將軍,哪里有我今日?”
蘇晟搖頭。
“二郎是有大本事的,無有父親,二郎也能起勢,只不過可能同現在不是一條路子罷了。”
他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碰到這種亂世,茍都沒有辦法茍的情況下,以李云的性子,自然不可能一直默默無聞。
事實上,投軍蘇大將軍麾下的時候,他手底下已經有二百多號人了,如果不是蘇大將軍那個時候拉了他一把,舉薦他做官,他說不定這會兒已經趁勢,豎旗造反了。
只不過走那一條路,要比如今這條借雞生蛋的路子困難許多,可能一直到現在,李云最多也就是剛剛建立“宣州根據地”,遠不可能有現在這種規模。
而走另外一條路,根基可能相對來說更加扎實,孰優孰劣,很難說的清楚。
人生就是如此,有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在一條條分岔路上做出選擇,不過只要目標足夠堅定,不同的岔路,也只不過是路長一些或者是短一些的區別罷了。
跟蘇晟說了一會話之后,李云從他的蘆蓬里離開,剛走出蘆蓬,杜謙就在不遠處等著,見李云過來,他上前開口問道:“蘇將軍還好罷?”
“應該沒事。”
李云看了看他,嘆了口氣:“受益兄,現在有必要急著定尊卑上下嗎?”
杜謙想了想,然后停下腳步,看著李云,開口道:“二郎,任何一個勢力,都要經歷這個階段,也必須要經歷這個階段,而有些話,你不好跟那些親近的人說,只好我這個外人去說。”
“至于急不急…”
杜謙輕聲道:“我認為是不急的。”
“二郎現在,幾乎實控了江東,到明年如果順利的話,江南西道咱們也可以插手過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為天底下有數的大勢力。”
“到時候如果勢力發展的太快,便沒有時間來定尊卑上下,二郎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便來不及了。”
“后面會出問題。”
杜謙輕聲道:“如果有些人,在那個時候自己還拎不清楚,到時候收不了場,是要死人的。”
李云若有所思。
作為一個現代人,他很清楚,必須要在團隊里確立一個唯一核心,那就是他自己。
而從蒼山大寨時期,他就一直在做這件事情,讓自己成為李云集團里,無可爭議的唯一核心。
但是,對于尊卑地位,他并不怎么敏感,該兄弟相稱的依舊是兄弟相稱。
相比較來說,杜謙對于這些事情,就要敏感的多,他已經開始在李云集團里有意識的將李云高高抬起了。
說白了,這位世族出身的麒麟兒,在有意識的讓李云成為江東這塊地界上的“皇帝”,而不是首領。
這樣一來,將來萬一大事成就,身份轉變就會轉變的相當絲滑。
而在李云看來,八字還沒一撇,現在做這些事情,一來有些太著急,二來徒惹人笑。
“這件事,我會自己想清楚的。”
他看了看杜謙,輕聲道:“受益兄就順其自然,莫要再推波助瀾了。”
是做高高在上的江東小皇帝,還是做接地氣的江東首領,這件事,需要李云自己去做主,哪怕真的需要轉變,他也不太希望有人參與進這個過程中來。
杜謙一怔,隨即輕輕點頭:“下官遵命。”
說完這一句之后,杜謙想了想,又繼續說道:“使君,我的家里人,估計還有十天半個月,就要到金陵了,是我三兄一家。”
“到時候,使君是不是見一見他們?”
李云很干脆的點了點頭,輕聲道:“這是自然要見的。”
“到時候,受益兄記得提醒我。”
“好。”
李云對著杜謙擺了擺手,自顧自的走遠:“我去新兵營看一看,受益兄先回城罷。”
杜謙應了一聲好,目送著李云遠去,看著李云遠去的背影,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尋常人在李云這個年紀,有了這般成就,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提升自己的地位,給自己裂土封王,也很常見。
怎么江東這位…
似乎…沉穩的有些過頭了?
日月穿梭。
很快,時間來到了昭定元年的冬天,也到了一年的尾聲。
這個時候,李云已經在江東瘋狂征兵兩三個月時間,他事先定下來的指標已經基本上被全部完成。
而且是超額完成。
各地的兵力,算上在揚州的趙成所部,已經穩穩的超過了四萬。
此時,在金陵城的李園里,一個留著兩撇胡須的中年人,正對著李云微微低頭,匯報整個江東的財務情況。
等他絮絮叨叨把大致的情況說了一遍之后,才微微低頭道:“使君,按照現在這個數目,江東的錢糧,竟…似乎可以勉強支應。”
這人姓杜名和,乃是京兆杜氏出身,同輩之中的第三子,杜謙的三兄。
這位杜老三,早年在戶部做過官,京城之變的時候,他因為岳父病故,正好帶著一家人離開了京城,躲過了那場變故。
后來他就接到了杜謙的書信,認真思量之后,便帶著一家人來到了江東。
他與杜謙,同父同母,乃是胞兄弟,這種在大家族之中,是相當難得的,因此兄弟之間最為相信。
到了江東之后,李云接待了他一番,便讓他在江東重操舊業,如今可以說是整個江東的“賬房先生”。
本來,按照杜和剛來時候的說法,江東的目前錢糧最多也就是能養三萬兵力,不過因為鹽引的改革,現在四萬兵居然可以做到收支平衡。
讓這位杜老三有些吃驚。
李云聽完了他的話之后,笑了笑:“看來,咱們要是咬咬牙,還可以多弄一些兵出來。”
杜和正要說話,門外,杜十一匆匆一路小跑進來,手里拿著一封信,還在不住的喘著粗氣。
“使君,三…三哥。”
他努力喘勻了氣,說話依舊有些不暢。
“王…王均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