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謙的話,自然是想要鼓勵李云,讓李云積極進取,將目標放的更大一些。
說的再直白一些,就是要勸李云立志。
要志在天下,而不是以后一直待在江東,做江東鼠輩。
不過杜謙有杜謙的道理,李云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這幾年看了許多書,對于這個時代并不是全無了解,尤其是看了蘇大將軍遺留下來的手札之后,對于這個時代軍事層面,至少是有了清楚的認知。
他也知道,只要主戰的精兵過萬,便可以在整個天下排得上號,甚至有資格去參與進將來的逐鹿之爭中去。
但是李云麾下的這支軍隊,雖然已經人數過萬,如果算上李云最近收攬的揚州兵,以及周良蘇晟各自收攏的軍隊,甚至人數要在一萬一兩千人。
可李云非常清楚,自己手底下這一萬多人,雖然是主戰軍隊的待遇,但至少在眼下,還遠沒有到主戰軍隊級別的戰斗力。
哪怕經過訓練,有了主戰兵力的身體素質,但不管是戰陣,還是臨陣經驗,以及一支軍隊應該有的軍魂。
都還欠缺不少。
就比如趙成麾下這支都尉營,經過揚州一戰之后,水分擠去了一些,如果碰到平盧軍的主力,也只能勉強打一打。
至于江南的軍隊,蘇晟麾下那支軍隊,經過歙州,睦洲兩場戰事,也相對要好一些,而李正周良兩個人手底下的都尉營,則完全不能視為主戰兵力。
想要練出一支萬人規模的主力精銳,不是光砸錢進去,就能立刻憑空變出來的。
需要戰場上血與火的淬煉,以及時間的沉淀,更需要一場場勝利,來凝聚軍隊的靈魂。
杜謙是個讀書人,他雖然讀書多,但是對于兵事,并不如李云自己,因此在軍事上,杜謙的意見可以聽,但是李云自己,也必須要有清晰的認知,和自己的想法。
揚州城里,兩個人坐在一家酒樓的二樓,舉杯碰了杯酒之后,李云想了想,開口問道:“文川先生的事情,青州那便試圖壓下去,受益兄看,是不是我們助一助風,把這件事傳播開來。”
“傳肯定是要傳的。”
杜謙不假思索的說道:“哪怕不考慮利害,單為文川先生的風骨,這事也值得宣揚出去,況且現在平盧軍是咱們的敵對,只要事情宣揚的足夠廣,順便帶上平盧軍南下,侵占江北的罪過。”
“周緒立時就成了大周的叛臣,更會成為千古罪人。”
說到這里,他看著李云,輕聲道:“到時候,跟平盧軍交戰的咱們,便會成為正義之師。”
“至少在名分上,是有利的。”
杜使君低頭喝了口酒,輕聲道:“最重要的是,要在江南傳開,江南的仕林,便會惦念著二郎的好處,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來投靠,二郎便不用愁著手底下,沒有文人可用了。”
“這事我來撰文,然后交給劉兄弟,讓他盡快傳將出去。”
“好。”
李云看了看杜謙,點了點頭。
“咱們這么做,也算是遂了文川先生的心愿。”
杜謙默默低頭喝酒,搖頭嘆道:“我以為,文川先生此舉,有可能是為了踐行自己心中的道義,未必就是為了求名。”
李云飲盡一杯酒:“受益兄你不知道,那位文川先生。”
“其實相當有手段。”
李某人瞇了瞇眼睛。
“他此去青州…嘿。”
“定然是事先有過謀劃的。”
說到這里,李云一杯水酒灑在地上,緩緩說道:“不過敢死,便已經相當了不起了,古往今來,總是有一些這樣的讀書人,至少勇氣是讓人欽佩的。”
揚州刺史于琮被下獄了。
下獄之后,一直不太安生,在大牢里不停喊冤,直到許昂將莫道正,投入到了這位于使君的隔壁牢房,這位于使君才安分起來,不再喊冤。
不過他還是時不時向守大牢的兵丁哀告,想要見李云一面,不過并沒有人理他。
大牢里,莫道正莫司馬,一言不發的坐在角落里,死死地盯著隔壁的于琮。
眼神里,全是怨毒。
而于使君是個膽子很小的人,被莫道正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整個人縮在角落,頭也不敢抬。
事實上,也正是因為于琮的這種膽小的性格,李云才有機會進入揚州城,要不然這會兒,李云可能早已經領兵返回江南去了。
而就在這兩位揚州官員,在大牢里當鄰居的時候,在李云的住處里,一位五十來歲的老者,對著李云畢恭畢敬的欠身行禮:“李使君。”
李云坐在主位上,看了看這位老者,笑著說道:“是秦老爺罷?坐下說。”
這姓秦的老者連忙搖頭,微微低頭到:“在使君面前,如何能稱得老爺二字?使君稱老朽賤名就是。”
李云請他坐下,笑著說道:“年紀懸殊,不太合適,只是一個稱呼而已,不必較真。”
“一轉眼,李某進這揚州城,也已經一個月有余了,這一個月時間里,秦家已經先后遞上七八回拜貼了罷?”
李云瞥了一眼這位揚州巨商,淡淡的說道:“秦老爺這樣急著見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事情?”
秦老爺低頭,嘆了口氣道:“使君是執掌一方的大人物,當著使君的面,老朽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老朽一直急著見使君,自然是為了身家性命。”
李云一怔,隨即啞然失笑道:“一個月來,秦家不是好好的么?誰又要秦老爺的身家性命了?”
“官府一直在查。”
秦老爺低著頭說道:“我家雖然是純粹的生意人,但是這年頭做生意,免不了要跟官府往來,秦家自然跟揚州官府,有一些錢財上的來往,官府查下去,遲早會查到秦家頭上。”
李云面色平靜道:“給揚州從前那些官員送錢,這種事一概既往不咎,只要沒有戕害人命,沒有為非作歹,為禍鄉里,便沒有人會追究秦老爺家里。”
秦老爺猶豫了一下,還是把一旁的木盒子遞給了李云,低頭道:“使君,這是秦家在揚州境內的兩萬多畝田地的地契,以及在揚州城里的一些宅子的房契。”
“聽聞使君愛憐窮苦百姓,所到之處常常分田給佃戶居住,秦家在揚州的地,便都敬獻給使君,有使君分了出去,也算秦家的一點功德了。”
李云看了看手邊的這個木盒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秦老爺,卻沒有直接收下,而是淡淡的說道:“秦老爺這是把李某,也當成于琮那樣的官員了。”
“不敢,不敢。”
秦老爺嚇得直接站了起來,擺手道:“老朽從沒有這種心思,于…于琮那些人,求財物只為自己,而使君卻是造福一方百姓,與于琮那種官員,如何能夠一樣?”
李云忍不住在心里贊嘆了一聲。
不愧是做生意出身,就是會說話。
心里雖然美滋滋的,但是明面上,李云還是一臉平靜,只是笑著說道:“這些秦家的財物,秦老爺先拿回去,在別的事情上面,我倒真有一些事情,同秦老爺商量。”
“聽聞秦家,在揚州城里是做生意做的最廣的。”
李某人低頭喝茶:“所以,我想要同秦老爺談一些合作。”
秦老爺再一次站了起來,低頭道:“使君盡管吩咐,秦家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李云笑了笑,正要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使君,朝廷的欽使到了!”
李云聞言,看了看秦老爺,然后站了起來,開口道:“朝廷的欽差到了,李某出去看一看,秦老爺要不要一道跟著去瞧瞧?”
秦老爺猶豫了一下,默默點頭。
李云背著手,離開了正堂,很快在前院,見到了兩個快馬奔來的朝廷欽使。
看二人的打扮面相,應該是宮里的官宦。
見到李云之后,兩個人先是看了看李云,然后問道:“是…江東招討使李云么?”
李云聞言一怔。
他只是微微一愣神,便緩緩點頭:“我是李云。”
“朝廷詔命。”
一個宦官展開手里的詔書,李云正在猶豫要不要行禮裝裝樣子的時候,另外一個太監便擺手道:“李使君站著聽就是。”
李云也沒有客氣,就站在了原地。
一段冗長的開頭之后,這太監終于念到了緊要處。
“如今,中原關中動蕩,江南江北,也多有異動,攪得地方不寧,百姓不安。”
“著任命李云為江南道招討使…兼淮南道招討使。”
“以剪除地方匪寇,還百姓寧安。”
“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