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李云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而楚王武元佑,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先前,他這個朝廷欽差以及親王的身份,在江東以及江南還有一些用處,是因為朝廷的余威仍在,就連李云也得依靠著他身上的名分,做事情才能順當。
可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他就有些慌了神了。
朔方軍這個表現,且不說中原的叛軍還能不能收拾,即便能收拾,但是賴在中原不走的朔方軍,朝廷能收拾嗎?
恐怕是很難了。
畢竟禁軍先前那種表現,已經將自身的孱弱表露無遺。
若非如此,恐怕朔方軍也不敢像現在這么囂張。
而如今,中原戰場上本來還有一支朝廷的兵力,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制衡叛軍,制衡朔方軍,如今這支軍隊也被叛軍打散…
那朝廷的旗號,在江南還有沒有用?
武元佑心里,已經徹底沒底了。
因此,他很快放棄了自己的堅持,一切按照李云的意思去辦,要不然,惹惱了眼前這個據說是蘇大將軍學生的年輕人,他武元佑還能不能活著離開江南,恐怕都是兩說!
而一言不發的李云,這會兒心里已經地覆天翻。
其中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為蘇靖的的個人安危,而更大的原因,則是對朝廷的無能而感到憤怒。
本以為,朝廷想方設法的逼著蘇靖進兵,他們自然有辦法約束朔方軍,讓朔方軍也跟著一起進兵!
可是現在,蘇靖所部動了,蘇大將軍本人,甚至是被抬著進戰場的,而朔方軍,裝模作樣一番之后,竟按兵不動了!
朝廷,已經完全使不動朔方軍了!
在這種情況下,不想方設法的去加強蘇靖所部,還用這種豬一樣的操作,把蘇靖麾下的幾萬江南兵給葬送了!
殊為可恨!
李云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對著武元佑拱了拱手,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殿下,這個事情太突然,下官…需要回去思忖一番,等過一會兒,下官再來拜見殿下。”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武元佑咬牙,叫住了李云,低聲道:“李刺史,本王…本王這趟巡查江南,是不是到吳郡而止?”
他有些害怕了。
先前沒有這場大敗,吳郡的地方勢力已經幾乎是明目張膽的跟朝廷對著干,差點就把他這個欽差給綁了!
如今朝廷出了這種事情,他還在明州跟吳郡嚴辦的這么多官員,那江南其他地方還去得嗎?
去了,剩下的州郡,還會買他的賬,買朝廷的賬嗎?
這恐怕…都很難說。
李云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武元佑,然后默默說道:“這種時候,殿下更應該振作起來,為朝廷,為大周多做一些事情。”
說到這里,李云長長的吐出一口悶氣,繼續說道:“這個事情,等下官回來,再跟殿下慢慢商議。”
說完這句話,李云大步離開,很快走出了武元佑在姑蘇城里的住所,剛走到門口,就大聲說道:“立刻,讓鄧陽,趙…”
急躁之下,他差點說出趙成的名字,還好附近沒有外人,他立刻改口,沉聲道:“找李肖來見我。”
孟青孟海兄弟倆在旁邊,連忙扭頭去了,而李云則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心里的邪火蹭蹭往上冒,一連喝了好幾口茶水,還是壓制不住,于是乎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他手勁奇大,這一下又是含怒而發,茶桌當即承受不住,被他捶爛了桌面,碎成了木頭。
正巧這會兒鄧陽與趙成剛走到門口,見到這一幕,兩個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尤其是趙成,他在戰場上不止一次的見識過李云的武力,見到李云發了火,忍不住心里有些發怵。
不過二人還是一前一后的走了進來,都對著李云抱拳道:“將軍!”
李云這會兒,稍微平靜了一些,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坐下說。”
趙成跟鄧陽對視了一眼,二人很默契的搖了搖頭:“屬下站著聽就行。”
李云還想要再喝茶,不過剛才的茶盞已經連同桌子碎了一地,伸手一抓,抓了個空。
鄧陽很有眼色,連忙上前把另一張茶桌上的茶水遞給李云,李云接過來,猛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兩個人,把蘇大將軍的事情,以及中原戰況,同他們說了一遍。
說完之后,他聲音沙啞:“你們怎么看?”
這話主要是問趙成的,畢竟鄧陽雖然在職位上跟趙成差不多,但是眼界見識都是要差上許多的,在這種大事情上,他暫時還沒有什么獨到的見解。
趙成低頭想了想之后,抬頭看向李云,沉聲道:“將軍,這大周…土埋脖子了。”
“要不然,絕不會做出這種蠢事來,蘇…蘇大將軍手底下數萬人,只要再給他幾年時間,定然就是一支精兵,朝廷在這種用人之際,卻將這么一支軍隊,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葬送。”
“簡直就是自廢一臂。”
“而朔方軍…”
趙成看向李云,低聲道:“屬下幾乎可以肯定,這事一定是朔方軍故意所為,想要借著叛軍之手,滅掉蘇大將軍所部,或者是打殘蘇大將軍所部。”
李云閉上眼睛,默默說道:“李校尉,你…帶著你那五百人,回越州去罷,到了越州之后,讓周良再給伱補五百人,你帶著一千人,往中原趕一趕,尤其是到宣州,廬州一帶。”
趙成很快反應過來,低頭道:“將軍是讓屬下,去接引蘇大將軍麾下的潰軍?”
李云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那些兵,幾乎全都是江南兵,不是江南西道,便是江南東道的,他們如果發生了潰逃,多半還會想方設法往江南來。”
“這些潰軍,在朝廷那里就是逃卒,回不了家里的,你去接引接引,將他們領到越州或者婺州,暫時安置下來。”
“記住。”
李云叮囑道:“給吃給喝的就行,不必跟他們說投軍的事情。”
趙成抬頭看了看李云。
那些潰軍,如果真被朝廷定義成了逃卒,那么他們是回不去老家的,回不去老家,便只能是投入李云麾下。
這事說與不說,其實沒有什么區別。
趙成想了想,開口道:“將軍,屬下回去之后,通知周校尉,讓周校尉去做這件事,是不是更合適一些?”
趙成畢竟有過“案底”,而且他曾經帶經過近萬兵馬,讓他去收攏潰軍,弄不好就變成他自己的兵了。
李云啞然道:“都給你,你養的活他們嗎?”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去就是。”
趙成麾下五百人,都是李云花錢養起來的,他們的待遇,一般勢力給給不起的,趙成自己也給不起,而且趙成前腳帶他們反叛,他們后腳說不定就反水了。
另外,趙成現在沒有自己的地盤,也很難養活軍隊,更重要的是…
現在的趙成,已經充分認清了自己,他這樣的人,只適合做一個帶兵的將領,而不適合做領袖。
說到這里,李云頓了頓,默默說道:“蘇大將軍不知所蹤,未必就陣亡了,你這一趟去,如果見到他,好生護持著,把他帶到婺州去。”
這話,也只是一點點僥幸的念想罷了。
不管是李云還是趙成,心里都很清楚,在被圍攻的情況下,已經走不了路的蘇靖,能活下來的概率…
極低極低。
聽到李云這句話,趙成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了那位久未謀面的蘇伯伯,他微微低頭道:“屬下…遵命。”
“鄧陽。”
李云直接開口道:“你接過姑蘇的城防,不要讓城里有什么異動。”
鄧陽點頭應是。
李云又對著趙成問道:“李校尉什么時候走?”
趙成回答道:“屬下一會兒召集下屬,召集完了立刻就動身。”
說到這里,趙成頓了頓,看向李云,提醒道:“將軍這里,也要早做準備了。”
他口中的準備,自然指讓李云做好自己“單干”的準備。
這話,李云一聽就懂,他背著手,看向趙成,緩緩說道:“我已經準備了兩年了…”
“你去就是,不用操心我這里。”
趙成抱拳:“屬下去了。”
說罷,他拉著鄧陽一起離開。
而李云,一個人默默思考了許久之后,才起身離開了自己的住處,重新回到了武元佑面前,開門見山:“殿下,江南貪腐日益嚴重,百姓民不聊生,不可不查。”
“殿下或者自己留下來查,或者…”
“可以給下官詔命,由…”
“由下官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