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蘷本來是不著急的。
他也是年底就卸任,準備回京城交職去了。
哪怕朝廷派了個王爺下來巡視江東,他心里也不怎么慌張,畢竟他這里面,拿的其實不多。
而且按照常理推算,這個時候中原亂成了這個樣子,朝廷最多就是想到江南來搞點錢,不可能在江南掀起太大的動蕩。
要是中原大亂之后,江南再亂,恐怕進入大周腹地的,就不止是一個朔方軍那么簡單了。
但是,虎了吧唧的楚王殿下,所作所為,遠遠的超出了鄭蘷的預想。
他似乎完全不顧全江南,乃至于整個大周的大局,到了明州之后,沒幾天時間,就攪得明州天翻地覆,弄的整個江南諸州郡,都跟著人心惶惶!
要是真縱容他再查下去,恐怕江南用不了多久,就也會生出“民變”了。
不過這“民變”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民變,還要有待商榷就是了。
杜謙瞥了鄭蘷一眼,有些不太高興了,他皺眉道:“鄭府公,他是朝廷的欽差,陛下的皇子,手里拿著朝廷的詔命,他到越州來調兵,我們當然要給他,這難道還是我們二人的責任了?”
“再說了。”
杜謙冷笑道:“明州的事情,下官也聽聞了一二,楚王抓人治人,都是拿到了鐵證的,并且大部分人也都認了罪過,辦他們,只會是大快人心,百姓們拍手稱快還來不及,為什么會亂起來?”
“你…”
鄭蘷被噎了一句,差點說不上來話,喘了一口氣之后,才搖頭苦笑道:“杜十一啊杜十一,你…你還是太年輕了。”
“伱常年在京城,剛到地方上,哪里知道這些地方豪強的厲害?”
“他們難道就當真是幾家富商,幾家士紳了?”
鄭蘷沉聲道:“那些人,在地方上經營了不知道多少年,有的甚至已經是四五代人,皇權不下鄉,他們就是地方上的主人,若是中原沒有亂起來,朝廷要嚴辦他們,他們也只能低著頭認罪,用官面上的手段來爭。”
“可是現在,中原的亂局,你們二人不是不知道!”
“這個時候,不安撫江南士紳,反倒要掀起大獄,那些人隨時可能煽動百姓造反!”
他看著杜謙,冷笑道:“杜十一你方才說,處理了貪官污吏,百姓們會拍手稱快,但是處理了貪官污吏,他們貪污的錢物會發還給百姓嗎?”
鄭蘷拍了拍桌子,沉聲道:“況且,地方上的喉舌不在朝廷的掌握,那些地方勢力說什么,底下的百姓就會信什么,你說朝廷是在懲治貪官污吏,他們卻還說朝廷在江南搶劫呢!”
“這些事情。”
鄭蘷也長嘆了一口氣:“說不清楚的。”
“眼下…”
鄭蘷低聲道:“只好以大局為重,至少保證江南不亂起來。”
“至少是中原大亂沒有平息之前,江南不能亂起來。”
他看向李杜,沉聲道:“二位明白了嗎?”
李云神色平靜,開口道:“府公,這事我們二人似乎也無能為力,而且下官,已經從越州調任婺州了。”
一旁的杜謙,則是緩緩說道:“鄭府公,眼下朝廷本意也不是想要整治江南,在我看來,估計是朝廷已經完全沒有錢了,才會有楚王殿下到江南來這么一遭。”
“府公顧全了江南的大局,誰來顧全朝廷的錢糧?”
鄭蘷不以為然,開口道:“到時候,老夫號召江南富商募捐籌款就是了。”
“總能湊出來一些的。”
鄭蘷這話,已經完全不站在朝廷這邊了,就仿佛是在說,你們朝廷要錢,江南施舍給你們一些就是了,干什么要大動干戈?
李云與杜謙對視了一眼。
這姓鄭的,雖然嘴上說的頭頭是道,聽起來很有道理,仿佛他才是公忠體國的能臣,但是李云跟杜謙都可以肯定,這廝一定是收了江南這些地方勢力的好處了!
而且收的不少!
同時,他也不是剛剛才開始收,多半是這里面一直在收,因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因此武二在明州“鬧事”之后,鄭蘷就第一時間想要把這個事給平了。
李云想了想,開口說道:“鄭府公,事情已經如此了,你想要我們怎么配合你?”
“這個簡單。”
見終于說起了正事,鄭蘷低頭喝了口茶,然后開口道:“楚王殿下來巡視江東,這本就是老夫的事情,衛護楚王殿下的安全,也是老夫的事情。”
“老夫這一趟從吳郡過來,也帶了五六百人手,明天…明天李刺史你同我一起到明州去,把楚王殿下身邊的越州軍帶回越州來,由老夫領兵繼續保護楚王殿下。”
說到這里,鄭府公擺了擺手道:“至于后面的事情,你們越州就不必再過問了,由老夫來負責處理。”
“跟你們兩個人,也就沒有關系了。”李云微微瞇了瞇眼睛,沒有說話。
杜謙則是看著鄭蘷,開口道:“鄭府公,欽差剛到越州,下官就給吳郡發了文書,欽差在越州停留了好幾天時間,如果那個時候府公能及時趕到,我們越州何用出兵?”
鄭府公聞言連忙咳嗽了一聲,用低頭喝茶來掩飾尷尬。
他本來,的確沒有想要摻和進來這件事,不想要招惹是非,畢竟他先前也沒有想到,那個武二郎能在明州這么胡來。
“先前,先前…”
鄭蘷搖頭嘆息,對著杜謙苦笑道:“咱們都是自己人,老夫就不瞞著受益了,楚王這一次到江南來,是太子殿下的意思,未必就沒有皇子之間爭斗的因素,老夫將要離任江東,這種時候,當然不愿意摻和到這些是非之中,而現在之所以急著過來…”
“著實是為了江南的大局,乃至于為了整個大周的大局著想考慮。”
李云認真看了看鄭蘷,心里對這位鄭府公,又一次刮目相看。
他對于鄭蘷的軍事能力,以及辦事能力,早已經有了認知,甚至對鄭蘷做官說話的本事,也知道一些。
但是今天,他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這小老頭的語言藝術。
真他娘的能說會道!
在這個時候,李云這個很多事情的當事人,甚至都找不到反駁他的話了。
不過李云,本來也不擅長跟別人吵架,他比較擅長打架。
實在不行,就直接他娘的換號!
見李云神情似乎不對勁,一旁的杜謙連忙咳嗽了一聲,開口道:“鄭府公是江東的觀察使,也可以調動越州兵,既然想要替換楚王殿下身邊的護衛,自行去替換就是了。”
“何必要再拉上我們越州?”
鄭蘷嘆了口氣:“老夫自己去,且不說能不能替換下來,就算能,那也是直接拂了欽差的臉面,有些太得罪人了。”
“你們越州直接帶人走,老夫帶人替上去,楚王殿下即便心里不滿,也無可奈何。”
李云跟杜謙對視了一眼,杜謙給了李云一個眼色,示意這事他來處理。
只見杜使君緩緩上前,冷笑道:“府公怕得罪欽差,我們二人便不怕得罪欽差了么?要是楚王殿下鬧起來,恐怕未必奈何得了府公這樣的地方大員,但是辦起我二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身為京兆杜氏的嫡子,他有足夠的底氣跟鄭蘷吵架。
而且,他的口才也能跟得上。
二人爭吵了許久之后,一旁的李云忽然笑了笑,淡淡的說道:“鄭府公,杜使君,我的看法是,讓楚王殿下折騰去就是了,當真要是折騰出了什么亂子。”
李某人站了起來,拍了拍胸脯。
“我來平息。”
宋州城。
宋州刺史韓應,站在蘇大將軍床前,看著床榻上臉色蒼白,一言不發的蘇大將軍,一連喊了幾句大將軍,都沒有得到給回應。
他無奈回頭,看向身旁的一個青衣太監,低頭拱手,苦笑道:“天使您也瞧見了,大將軍應該真是重病了。”
這太監只二十多歲,他看著病榻上的蘇靖,拱手道:“大將軍,朔方軍已經再一次進兵,叛軍絕大多數兵力,都會放在朔方軍身上。”
“這個時候,貴部只要能從側面進兵,與朔方軍合擊叛軍,立時就可以建功,就可以逼叛軍就范!”
“太子殿下,命令貴軍,立刻進兵河南府…”
蘇靖閉著眼睛,充耳不聞。
這太監只能回頭看向副將姜堰,沉聲道:“姜將軍。”
“你來接詔命罷。”
姜堰看了看蘇靖,又看了看這太監,正猶豫間,見后者怒目而視,他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臣姜堰…”
姜副將聲音顫抖。
“謹遵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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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