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刺史的堂伯父,是大周當今的宰相…之一。
這個關系,在另外一個世界可能已經是比較疏遠的,但是在大周這個大家族時代,還是比較親近的,依舊是一家人。
憑借這一層關系,他行文江南西路的觀察使,要求從臨州借調一點兵力過來,不是什么難事。
不過一旦有了這種行為,難免會驚動朝廷,畢竟你都調動兵力了,其他州的刺史是一定要上報朝廷的,尤其是要上報到崔相那里去,明明白白的告訴崔相。
我幫了你家侄兒,你須得記我一個人情。
而這事對于崔刺史來說,卻多少有些丟人了,畢竟家里讓他到宣州來,也沒有指望他干成什么大事,只讓是他調集宣州糧草支應越州前線罷了。
江南東路的觀察使鄭蘷,是崔相的門生,他把這個事給辦好了,鄭蘷那里的難處就會解除,到時候上報朝廷報捷的時候,也會分崔紹一份功勞。
正巧,明年下半年吏部一個員外郎要離任,已經跟崔相打過招呼,到時候憑借這份功勞,崔紹就有可能能拿到吏部這個肥缺。
這一切都是家里安排好的事情,只要他按部就班的去做,就能夠坐到那個頂肥的肥缺上,為崔家門楣,再添幾分光彩。
畢竟,那可是六部之中最要緊的吏部!
但是現在,就是這么一點簡簡單單的小事情,崔紹在宣州卻辦的處處受阻,如果事情再捅到了那個伯父耳朵里,難免會讓崔相認為崔紹能力上有問題。
因此,能不向臨州借兵,還是不要借,最好是宣州的事情,自己內部解決。
不過聽到了楊衡這么說,崔紹還是愣在了原地。
身為相門子弟,他在京城的時候雖然只是個小官,但是卻能夠看到地方上送過來的奏書,他那個堂伯為了讓他盡快了解宣州的事情,年關給他找了不少宣州送上去的文書,讓他仔細看一遍。
這位崔公子,雖然沒有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看完那些宣州送上去的文書,但是也大略的看了一遍。
其中,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宣州刺史田璟,就一連送上去數份文書,大力宣揚自己在宣州的剿匪功績。
這種事情,大約是做不得假的,畢竟從去年某位相公提出將各地大牢里的犯人充軍,尤其是盜匪充軍之后,宣州已經把不少山賊,送到了前線去。
那些山賊,總不能也是冒充的。
因此,崔紹到了宣州之后,就沒有再怎么考慮山賊的事情,沒想到…
剿匪的的確確是在宣州,但卻是在宣州的青陽縣,不是宣州全境!
崔刺史揉了揉自己有些脹痛的腦袋,緩緩說道:“伱下去罷,咱們宣州能用的還有多少人手,三天之內統計好名單,給本官送上來。”
“還有,每年發下去的餉錢,賬目也要送上來。”
楊衡本來已經準備要走了,聞言停下腳步,抬頭看著崔紹,目光幽幽。
吃空餉這個事情,他也有份!
“使君,賬目被曹司馬給燒了。”
“卑職也不經管賬目,沒有辦法拿給使君。”
崔紹強忍怒火:“那就把名單給報上來!”
楊衡松了口氣,低頭道:“卑職遵命。”
說罷,他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
楊衡離開之后,崔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許久,然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喃喃道:“臨來之前二伯跟我說,地方上錯綜復雜,哪怕身為主官,也要有細心跟耐心,抽絲剝繭…”
“我原先還不以為然。”
崔紹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端起茶水,緩緩說道:“水生啊。”
一個與崔刺史差不多大的人,走到崔紹旁邊,低著頭說道:“公子有什么事吩咐?”
“咱們從家里帶來了多少人?”
水生想了想,回答道:“十來個人。”
“派幾個去青陽,打探打探青陽剿匪的事情,詳細回報。”
水生擦去桌子上的茶水,搖頭道:“公子,恐怕不成。”
“這宣州距離京城太遠,地方上的人在想什么,誰也不清楚,他們必須留在公子身邊,護衛公子的安全。”
崔紹皺眉:“派兩個人下去總行了罷?”
水生想了想,點頭道:“好,那就派兩個人下去。”
他給崔紹重新添了茶水,輕聲道:“公子不要心急,事情一點一點慢慢做。”
崔紹“嗯”了一聲,然后左右看了看,皺眉道:“這宣州衙門,我至今住不習慣。”
水生想了想,開口道:“明天我去給公子,找幾個侍寢的來,給公子解解悶。”
崔刺史嘆了口氣,點頭道:“找幾個女子罷。”
他低頭喝茶,補充道。
“這處地方,想來沒有什么好的童兒。”
水生笑著點頭。
“知道了。”
二十多車糧食,被很順利的運走,交給了陵陽山過來接應的周良。
看著周良將這些糧食運走,劉博只覺得如夢似幻。
他愣神了許久之后,才回頭看著李云,喃喃道:“二哥,我們竟能把買賣做到官府頭上了…”
“這在從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啞然一笑:“瞧你這出息。”
“人家剡縣的那個裘典,這會兒已經三次戰敗官軍,直撲越州州城去了。”
劉博一愣,然后抬頭看著李云,忽然低聲道:“二哥,他們鬧的這么大,不會要…不會要改朝換代罷?”
“要不然咱們去投奔這個姓裘的,將來說不定也能有個好出身。”
李云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改朝換代,哪那么容易?”
“朝廷的正規軍還沒有動彈,各地雖然有反情,但是京城那里…應該還是穩的。”
李某人摸著下巴,開口道:“幾百年的老房子了,雖然看起來搖搖欲墜,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去踢上一腳的,可能還沒能上前伸腿,就會被房子里沖出來的人剁的七零八碎。”
“即便真正上去踹了一腳,把老房子踹的房倒屋塌的人。”
李云笑著說道:“最后,起新房子的也未必是他。”
劉博撓了撓頭,很是茫然。
“二哥你在說什么新房子舊房子,你要起新房子了?”
“我起什么新房子?”
李云笑著踹了他一腳,笑罵道:“你得空的時候,也多看看書,對你有好處,不要跟瘦猴一樣…”
罵到這里,他突然一怔,緩緩說道:“咱們起新房子…”
搖了搖頭之后,李云把雜七雜八的念頭拋諸腦后,開口問道:“三叔給咱們留下了多少人?”
劉博回頭看了一眼,回答道:“五六十個。”
李云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差不多了。”
“宣州兵那個熊樣,咱們這些人,足夠讓他們一點錢糧也送不出去。”
“看看那位京城來的貴公子,能想出什么妙計。”
劉博低頭盤算了一下,開口道:“二哥,如果他們分批次運糧食出城,咱們的人手就不夠用了。”
“總有錢糧能運出去的。”
“你不懂。”
李大寨主伸了個懶腰,笑著說道:“只要有幾路糧食被劫,其他各路的糧食,咱們不去動,也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最終罪名還是會落在我們這些山賊頭上。”
“咱們這些賊人,有時候對于官老爺們來說,是有大用的。”
劉博眨了眨眼睛。
“什么用?”
李大寨主看向宣州城,笑了。
“平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