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去石埭的時候,就已經接近年關,在石埭耽擱了就好,這會兒已經是大年初二了,縣衙都已經休沐,李云也不好留太久,說了幾句話之后,就起身告辭,笑著說道:“大過年的,不打擾縣尊了,告辭。”
薛老爺抬頭看了看李云,想了想之后,站了起來,從袖子里摸出一塊金塊,遞在李云面前,開口道:“大過年的派你出公差,補給你的。”
這個時代,不管是金子還是銀子,都不是流通貨幣,甚至不常用,最常用的還是銅錢,以及絹帛,其中后者用的還要更多一些。
而金子這種東西,多是用來賞人了,畢竟帶在身上方便一些。
李云也沒有客氣,伸手接過,笑著說道:“我就當是縣尊給我的壓歲錢了。”
薛老爺啞然一笑,拍了拍李云的肩膀,忽然話鋒一轉,開口說道:“顧文川突下狠手,將田刺史等人給抓了,他若是有點體恤百姓的念頭,就應該前往宣州,暫理宣州知州事。”
“他如果一心求功,則會押送田刺史等人,返回京城,到時候宣州無有主官,恐怕要生出一些動蕩。”
說到這里,薛老爺長嘆了一口氣:“這世道,一天不如一天了,過了這個年關,誰也不知道明年是個什么光景。”
這會兒,李云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他回頭看了看薛老爺,笑著說道:“縣尊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薛老爺啞然一笑:“你說就是。”
“嚴冬既到,花開不遠。”
說罷,李都頭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薛老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怔神了許久,直到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他被回過神來,啞然一笑,扭頭進了書房里。
“這小子…”
李云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劉博已經離開了青陽,回陵陽山去了,畢竟新的十王寨還在初創階段,很多事情需要有個主心骨去操持。
原先蒼山大寨,李云不在寨子里的時候,大多數時間就是劉博在管事,現在管起十王寨,也算是得心應手。
留在青陽的,依舊是張虎跟李正兩個人,他們倆是緝盜隊的成員,跟在李云身邊,也算是名正言順。
因為這個年屬實沒有怎么好好過,再加上一連下了好幾天的雪,之后的幾天時間,李都頭除了在家里翻書之外,就是跟兩個兄弟在家里溫酒喝酒,日子過得倒也算快活。
一轉眼,就是十來天時間過去。
眼見著城里的雪化了個七七八八,在家里貓冬的李云等人,也終于離開了院子,到了大街上透透氣。
李云剛走在大街上不到一個時辰,就被縣衙的熟人叫住。
“李都頭!”
李云回頭,看到是薛知縣的老仆,于是上前笑著說道:“薛叔什么事情?”
“縣衙里來客人了,說是要見李都頭一面,老爺讓我請李都頭去一趟。”
李云已經猜到了是誰到了,他看了看身后的兩個兄弟,笑著說道:“明后天休沐就結束了,咱們也該去縣衙轉轉了。”
三兄弟一前兩后,走在大街上,剛到縣衙門口,還沒有來得及見到薛知縣,一個婦人就沖了上來,拉住了李云的胳膊:“是李都頭嗎?是李都頭嗎?”
李云滿臉詫異,問道:“我是李昭,伱是?”
這婦人拉著李云就開始哭訴,說是她的丈夫一個年關都沒有怎么著家,前兩天才回到家里,她出去一問丈夫的同僚才知道才知道,緝盜隊年前發了一筆錢,足足有五六貫錢,被她丈夫一個年關,輸了個干干凈凈!
李云一頭霧水。
薛縣尊找自己來,是因為這個事?
他正愣住的時候,薛老爺邁步從后衙走了出來,見到李云之后,皺眉道:“愣在前衙做什么,文川先生等你一個時辰了!”
李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掙脫開來,對著這婦人說道:“去找陳大。去找陳大!”
“讓陳大去跟你丈夫分說,你丈夫若是戒不了賭,今后讓陳大直接把緝盜隊的錢送到你家里去!”
說要,他跟在薛老爺身后,一路小跑進了后衙,走近之后,才笑著問道:“縣尊,文川先生…要回京城去了?”
薛知縣默默點頭。
“嘿,還真被縣尊猜中了。”
薛老爺沒有說話,帶著李云一路到了自己的書房里,書房之中,一身書生袍服的顧淵顧文川,正在好整以暇的喝茶,李云上前,抱拳行禮:“拜見文川先生。”
聽到李云的聲音之后,顧先生放下茶盞,按了按手,笑著說道:“坐坐坐,坐下來說話。”
李云依言入座,顧文川看了看他,笑著說道:“李兄弟有勇有謀,這一次在石埭著實出力不小,真不打算跟老夫一起去京城大展拳腳?”
李云笑著搖頭道:“多謝先生抬愛,李某實無此志。”
“可惜了。”
顧先生搖了搖頭,頗有些惋惜。
低頭喝了口茶之后,開口道:“老夫回京城之后,應該還能見到分派到宣州的招討使,到時候見到了,一定給李兄弟說幾句好話,讓他用你。”
“在宣州大展拳腳,也是李兄弟你為國出力了。”
李云不卑不亢,道了聲謝。
顧先生這才扭頭看向薛嵩,開口嘆了口氣道:“岳極兄,宣州這個情況,原本我應該留下來暫時署理宣州諸事,但是朝廷的事情更加緊張,為了朝局,也為了宣州的事情能夠早日真相大白,我不得不今天就動身返回京城。”
“宣州城那里,我留了個別駕,讓他戴罪立功,暫時署理宣州事務。”
“不過這一次抓了不少的人,宣州這里可能會再出亂子,岳極兄多盯著一點,有事情盡快給朝廷上奏書,不要出什么亂子。”
顧先生頓了頓,繼續說道:“新任的刺史,是加急派來的,一兩個月就會到任,這段時間,岳極兄稍稍多費點心思。”
李云聞言,看了看薛老爺,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后薛知縣才開口道:“文川兄,我是青陽的知縣,只能管好青陽一縣的事情,別的事實在是管不了。”
“不用岳極兄管,岳極兄只需要幫著朝廷,盯住那個待罪的別駕就是了,讓他這段時間不敢亂來。”
薛嵩想了想,這才點頭答應。
“下官義不容辭。”
就這樣,三個人在青陽縣的后衙,一起吃了頓午飯。
到了午后,顧文川坐著馬車動身離開青陽,李云與薛知縣,一路送到青陽縣城城外三四里,才目送著顧文川的馬車漸漸遠去。
“縣尊料事如神,這顧先生果然沒有一丁點體恤百姓的念頭。”
薛老爺背著手,朝著青陽走去,也是長長一聲嘆息。
“事情,總要分個輕重緩急。”
李都頭呵呵一笑。
“是,扳倒政敵這種事,自然是最重也最急。”
薛知縣無言以對,有些惱火的揮了揮手。
“走了,回青陽!”
就在青陽縣李都頭,送走了朝廷欽差的時候,距離青陽縣五百里開外的越州剡縣,一個衣衫有些破舊,名叫裘典的中年人,正帶著同村以及鄰村的農民,在縣城修補城墻。
這個叫做“服勞役”,可以抵去稅收。
每家每戶都得出人,有些時候還得自備干糧。
而這一趟官府派發的差事很急,畢竟現在整個江南東路都是盜賊叢生,河西賊的名聲,遍傳整個江南!
當地的官員也想加固城墻,以防有賊人像河西賊一樣闖進城里去,把他們給殺了。
修城墻到了下午,天空下起了小雨,先后有兩個村民一個失足從城墻上摔了下去,摔的頭破血流。
裘典作為領頭人,只能去跟衙差交涉,想要把受傷的人先送回家里去休養,被衙差果斷拒絕。
裘典這個暴脾氣立刻勃然大怒,拔出這衙差腰間的佩刀,他天生力氣就大,只一刀就將眼前的衙差捅了個對穿。
當天,裘典就帶著同村的一百多號人,殺進了剡縣,將縣衙里的人殺了個干干凈凈,成功占據了剡縣縣城。
反賊是個很有技術性的活,因為你必須要要明明白白的告訴所有人,你這是要造反。
而且,一般還得想幾個口號出來,最次也得是個順口溜。
而就在裘典占領縣城的當天下午,他登上城樓,面對剡縣的百姓振臂高呼,喊出了自己的造反口號。
“吾疾貧富不均,今為汝均之!”
這話一出,應者云集。
一場轟轟烈烈的浙東大起義,隨著裘典這一句“為汝均之!”,正式拉開了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