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家族世代居住在石埭縣,是青陽鄰縣。
顧家原本只是個地方豪強性質的家族,但是最近幾十年,家族里出了幾個還算厲害的人物,最大的做到了五品京官。
在大周,三品就有機會拜相,能夠官居五品,自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雖然現在的顧家,還在世的人里,只有一個六品京官,但是幾代人走門路,再加上長輩有出息,當初那位五品京官的祖輩,成功在京城迎娶到了某個隴西世族的女子為妻。
至此,顧家門第高抬。
雖然這種高抬,旁人未必認,但是至少顧家自己是認的,往后兩三代人,都自覺是石埭第一高門,不把別人瞧在眼里。
薛韻兒先前的那個未婚夫,就是顧家的家主的幼子,名叫顧承。
那天李大寨主等人劫親的時候,這位顧家的二少爺,被嚇得屁滾尿流,衙差還沒來得及散開,顧二少便自己騎著馬跑了,將花轎扔在了原地,被蒼山大寨的人劫到了山上。
事情發生之后,顧家就一直裝死,只派了顧二少的一個叔叔,來青陽縣問了問情況,此后就再無任何動靜。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顧家的行為,都可以稱得上是惡劣了。
如今,薛韻兒已經回到家里,當初的婚禮雖然沒有辦成,但是婚書之類的卻已經是簽下的,顧家聽到薛韻兒回來的消息之后,是一定會派人過來,把這件事給了解的。
而薛老爺讓李云留下來,目的無非是讓李云,替薛韻兒證明清白,不管這件事能不能成,總歸不能讓女兒的名節受損。
李大寨主想了想。
這件事,雖然不是他干的,但的確是因他而起,就男子漢的擔當來說,他也應該留下來,把這件事給徹底了結。
于是乎,李大寨主考慮了一會兒之后,緩緩點頭道:“好,顧家來人之后,薛老爺派人找我過去就是了。”
薛知縣看著他,皺眉道:“你不跟老夫一起住在縣衙?”
李云連連擺手,搖頭道:“薛老爺,我生在青陽,但是多少年都不曾回來過了,這兩天正好在城里到處逛一逛,等顧家的人過來,薛老爺派人喚我去就是了。”
他拍著胸脯說道:“李昭向來說話算話,到時候我一準去。”
薛老爺看了看他,然后點頭道:“你這個身手,也沒有什么可擔心的,那你這兩天,就在青陽好好轉一轉,等顧家的事情結束了,老夫再安排你到縣衙去,見一見你那些下屬們。”
李云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笑著說問道:“薛老爺,我這個都頭,手底下管著多少人?”
“二十來個罷。”
薛知縣微微搖頭道:“我們青陽不是大縣…”
才二十多個…
李大寨主在心里撇了撇嘴。
還沒老子在山上管的人多!
不過,他臉上還是帶著笑容,微笑道:“那…”
“我能從外面,帶一兩個人進來,充當縣里的差役么?”
薛老爺背著手,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不許帶山賊到青陽來。”
李大寨主滿臉笑容:“怎么會?”
“李某自小就正氣滿滿,眼睛里從來容不下沙子,結交的人也統統都是正氣凜然的義士,怎么會認識山賊?”
薛老爺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復雜,不過沒有多說什么,而是邁步離開:“老夫到青陽也不久…”
李大寨主聞言,望著薛知縣漸漸遠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這小老頭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正當他摸著下巴思索的時候,薛韻兒也從他身前經過,這位薛大小姐看了他一眼,也壓低了聲音:“你從山上下來,什么也不懂,不要被人家蒙騙了…”
說完,薛小姐快步跟上母親的步伐,跟著父母走遠了。
李大寨主背著手,對著薛韻兒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我什么都不懂?
我懂的可太多了!
………
之后的兩天時間里,李大寨主…哦不對,應該是李都頭,好好的逛了一圈青陽縣城。
這個時代,哪怕是都城都不會特別大,不會像后世一個城市那么巨大,而身為縣城的青陽縣,就更加小了,兩天時間,李云就幾乎把這個小縣城給逛了一遍。
他性格謹慎,給自己標記了好幾個方便逃生的點位,隨時準備等到事情不對的時候,立刻提桶跑路。
嗯…應當說是提劍跑路。
這天中午,李都頭正在路邊的一處飯館坐下,剛點了菜還沒來得及等到上菜,一個穿著皂衣的小伙子,就已經一路跑過來,低頭抱拳道:“都頭,縣尊請您過去一趟。”
李都頭看了一眼這個來報信的衙差,笑著問了一句:“怎么找到我的?”
這衙差愣了愣,隨即開口道:“回都頭,青陽縣就這么大…”
“好回答。”
李云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陳,家中排行老大,都叫我陳大。”
“你去罷。”
李都頭伸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道:“我馬上就去。”
“是。”
陳大轉身,扭頭就跑開了,很是伶俐。
倒不是說,李云這個都頭如何如何權重,而是如今的青陽縣,幾乎人人知道他李都頭的武力值,是何等厲害,誰也不敢惹這么個能直接把人丟出去的狠人。
起身之后,李大寨主叫來伙計,從腰里掏出來十幾塊銅板,鋪排在桌子上:“爺有事,飯不吃了,這是飯錢。”
遠處的掌柜,見狀連忙一路小跑過來,將錢撿起來,遞還給李云,滿臉笑容:“官爺您吃飯,小的們哪敢收錢,況且您還沒吃著,您直接走就是了。”
李云有些好奇:“咱們青陽,官差吃飯都不給錢?”
這掌柜的面色古怪,一句話不敢說。
李云撇了撇嘴,也沒有收錢,扭頭就走了。
走出飯莊門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小聲嘀咕了一句。
“娘的,老子一個山賊吃飯都給錢!”
青陽縣衙里。
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顧章帶著侄兒顧承,站在薛嵩薛知縣面前,顧章滿臉笑容,甚至帶了點歉意,拱手行禮。
而顧承,則是站在自己叔父身后,時不時東張西望,顯然沒有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太放在心上。
“岳極兄,這樁婚事當初是顧某跟你提的,前前后后,也是顧某在操辦,如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的確是顧某的不對,顧某給你賠個不是。”
顧章欠身行禮之后,長嘆了一口氣:“不過…”
“家里的老太太不愿意讓門戶蒙羞,咬死了不肯讓令愛進門,事已至此,顧某也沒有辦法,只能委屈岳極兄了。”
“家里也略備了些薄禮,給岳極兄賠不是。”
說到這里,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兒顧承,低喝道:“還不給你薛叔父叩首賠罪?”
顧承應了一聲,正要磕頭行禮,卻被薛老爺開口喝住。
“且慢。”
薛知縣站了起來,看向眼前的顧章,臉上的肌肉被氣的不住跳動。
“顧兄的意思是,你們今天是來…”
顧章神色黯然,嘆氣道:“是來退婚的。”
“岳極兄也知道,家里的老太太…”
“老夫知道。”
薛老爺被氣的臉色發黑,咬牙切齒道:“出身隴西世家嘛。”
他抬頭看向這叔侄倆,過了許久之后,才長出了一口氣。
“退婚可以,但是退婚之前,有一件事,咱們兩家須得說明清楚。”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隨從,低喝道:“李都頭人呢?!”
這隨從戰戰兢兢,先是跑到外面看了一眼,然后急匆匆返回,回到薛老爺面前,低著頭道:“老爺,李…李都頭,已經到縣衙外了。”
“好。”
薛知縣坐回來主位上,猛地喝了口茶水之后,才緩緩說道。
“立刻…”
“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