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寨覆滅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附近的寨子,或者說震驚了附近的綠林。
二龍寨,并不是什么小寨子。
這個時代,過活不下去落草為寇的人不少,有些甚至不能說是落草為寇,只是在官府那里沒有戶籍,做了個山野之中的黑戶,只為了不繳稅納糧。
因此,寨子是很多的。
有些寨子,只七八個“主力”,帶著家小。
像二龍寨還有蒼山大寨這種,有二三十號戰斗力,以及一些家屬生活的寨子,其實都可以算得上是中大型寨子了。
當然了,也有那些盤踞好幾個山頭,連官府都不敢跟他們作對,規模達到數百人的超大型山寨。
不過…那種規模的山寨,靠搶東西搶糧食,是養不活這么多人的,他們一定有別的營生,別的行當。
有些寨子,干脆就是某位大人物的“夜之鋒刃”。
因此,二龍寨其實是附近小有名氣的寨子,二龍寨的兩個寨主,跟李大寨主的便宜老爹,也是都是老相識。
這種規模的山寨,突然栽了個大跟頭,一夜之間樹倒猢猻散了,由不得附近的山寨不跟著戰戰兢兢。
所有人都猜測,是不是朝廷軍隊動手了。
于是乎,方圓百里之內的山寨,一時間幾乎都緊閉門戶,不再下山干活。
相比較來說,作為事主的李云反倒悠哉的多,他每天讀書練武,偶爾還會下山,探查探查附近的情況。
到了傍晚,就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調戲調戲薛家的小姐,日子過得倒也悠閑。
一轉眼,就是將近二十天時間過去。
這天,寨子里燉了臘肉,李大寨主坐在主位上,大口吃了兩塊肉之后,才瞥了一眼已經在寨子里混熟的彭海等人。
這二十天下來,二龍寨這幾個人,并沒有什么異動,多半他們也知道李云有些懷疑他們,都非常安分老實。
李云吃完了飯之后,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彭寨主傷好了罷?”
彭海連忙放下筷子站了起來,開口道:“多謝二爺關心,已經好多了。”
“那…”
李大寨主緩緩說道:“準備什么時候回二龍寨啊?”
彭海扭頭看了看周良,這位三當家目不斜視,裝作沒有看見。
“二爺,現在哪里還有什么二龍寨…”
李云看了看他,緩緩說道:“二龍寨只是傷損了一些人手,寨子都還在,又沒有被人一把火給燒了,彭寨主怎么就說二龍寨沒了?”
說完這句話,李云也沒有理會他,而是直接站了起來,走到做飯的婦人旁邊,裝了一碗飯,以及一碗臘肉,兩只手一只手一個碗,朝著外面走去。
“三叔,彭寨主是你請上來的,你負責處理罷,要是彭寨主真的愿意跟咱們干,那也容易。”
李云走到大門口,回頭看了看幾個人一眼,淡淡的說道:“那找個空檔,帶三叔去一趟二龍寨,把家當都搬過來罷。”
周良目光閃動,低頭抱拳:“屬下遵命!”
彭海與幾個二龍寨過來的人對視了一眼,然后都低下了頭,不再說話了。
堂屋距離李大寨主自己的小院子并不是太遠,他端了兩碗飯,悠哉悠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然后敲了敲薛韻兒那個簡陋房門。
“薛姑娘。”
他出聲表明身份,房門很快被打開,薛韻兒看了看李云手里的飯菜,笑著說道:“今天怎么是你親自給我送飯來了?”
平日里,都是寨子里做飯的婦人,來給她送飯。
此時,跟李云相處了一個月之后,她已經相信李云不會害她,這會兒態度親近了許多。
李云走了進去,將兩個碗放在桌子上,笑著說道:“今天的飯菜不錯,就給你帶了點過來,正好有事情請你幫忙。”
“帶飯菜過來,做個人情。”
薛韻兒白了李云一眼,有些嗔怪的意味:“我哪天不吃飯?算得著什么人情了?”
“今兒不一樣。”
李大寨主笑著說道:“今天有肉,他們都搶著吃,我不給你盛一碗過來,一會兒那些婦人送來,保準沒有你的份了。”
薛韻兒看了看滿滿一碗臘肉,抬頭看著李云:“說說吧,要我幫什么忙?”
李大寨主也沒有客氣,而是坐在了椅子上,背對著薛韻兒,開口道:“薛小姐不是會梳頭么?替我梳個頭發出來罷,老是這么亂糟糟的,不成樣子。”
薛韻兒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你在這山上做你的山大王,梳頭發干什么?我看寨子里那些人,個個都…”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再說話的時候,也不知是激動還是什么,聲音已經顫抖了起來。
“你…你…”
她顫聲問道:“你要下山啦?”
李云扭頭看了她一眼。
“這山上不計日子,薛小姐多半是忘了,到今天為止,給令尊送信已經二十七八天了,咱們動身去青陽,還得一天時間,差不多…”
“要下山了。”
李云頓了頓之后,笑著說道:“我這副披頭散發的模樣,下了山人家肯定一眼就能瞧出來我是個山賊,一來路上不方便,二來對薛小姐也不好。”
“衣服我已經讓人找好了,今天梳個頭發看一看,沒什么問題的話,咱們明天…”
“就下山。”
李大寨主笑著說道:“我送伱回家去。”
薛韻兒可能是因為太高興,呼吸都停頓了一下,她頓了頓之后,開口道:“好…不過我沒有給男人梳過頭發,我試試…”
李云“嗯”了一聲,開口笑道:“不著急,你先吃飯,咱們還有一下午的時間,慢慢試。”
薛韻兒點了點頭,先是坐下來乖乖吃了飯,然后拿起李云給她尋來的梳子,站在了李大寨主身后。
梳子碰到頭皮的一瞬間,薛大小姐忍不住有些臉紅。
一般都是妻子,給丈夫梳頭發…
這種行為,還是有些太親密了。
拋開了雜七雜八的念頭之后,她認真起來,幾梳子之后,薛小姐也放松了下來,笑著說道:“你頭發又黑又密,比我的多多了。”
李大寨主沒有回頭,只是笑著說道:“二十年沒有怎么打理過,可能是天生的罷。”
薛韻兒沒有給男子梳過頭發,不過她很是聰明,再加上自小會自己梳頭,小半個時辰之后,一個男子發髻就已經被梳了出來,加上幞頭之后,倒也像模像樣。
李大寨主站了起來,面相薛小姐,笑著問道:“差不多了罷?”
薛韻兒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輕聲道:“差不多了,就是…就是衣服得換一換。”
李某人“哦”了一聲,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換上了讓劉博給找來的一套圓領袍服,換在了身上。
他身材高大,但是穿上這身袍子之后,倒是遮去了許多彪悍之氣,也遮去了他身上幾乎溢出來的力量感。
再加上他言行舉止,跟原先的李麻子絕不一樣,當他腰懸佩劍,再一次出現在薛韻兒面前都時候,跟先前的李大寨主,已然判若兩人。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出門游學,多是他這副模樣。
薛韻兒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的掩嘴一笑。
“還真像個行俠仗義的俠士了。”
李大寨主也哈哈一笑,開口道:“打明天開始,我便是李大俠了。”
他看著薛韻兒,笑著說道:“那明天,咱們就下山?”
薛韻兒輕輕點頭,道了聲好。
頓了頓之后,她又看向李云,輕聲開口:“謝…謝謝你。”
李大寨主擺了擺手。
“薛小姐心里不恨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必言謝。”
說完這句話,李云已經走出了房間,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回自己房間去了。
薛韻兒合上房門,一個人坐在桌子前愣神許久,才輕聲低語。
“是啊,我…”
“我該恨他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