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沓沓的賬本搬上來。
大部分的賬本,都已經發黃。不知歲月。
往桌面上一放,頓時灰塵彌漫。仿佛是黃鼠狼在虛空出沒。
張庸皺眉。
查賬?查什么帳?
他要是會查賬的話,還會在這里?
早就去央行上班了。早九晚五。每月薪水至少三十塊大洋。
哪里像現在…
送禮也只送一萬大洋。
“什么稅務總隊?”
明面上,我給你100支槍。但是事實上,我只給70支。
他們付出的代價,則是那些數字里面,肯定有一部分,是兵工總署的人私吞了。
“七百支。”
剩下的30支,自然是落入我私人口袋了。
“他們拿走了多少的武器彈藥?”
“曾副署長最清楚了。”
你不能咬定是70支。這是砸別人盤子。以后就沒有誰愿意和你合作了。
顯然,這一切,都是暗中操作。
“炸藥真的不是我們搞的。是侍從室的虧空。”
“炸藥又是怎么回事?”
“一千五百人。”
“多少支槍?”
人心不古啊!
小本本的上面,只有武器彈藥的名稱。還有數字。但是沒有收貨人。
這也是潛規則。
“專員。你看。準確的數字,都在上面了。”
張庸伸手將一個小本本接過來。
但是,樣子還是要做的。
而按照潛規則,萬一有人問起,財政部也得承認,是自己“暫時借用”了100支槍。
擺擺手。
“賣給外面的人了。”
“九百五十支。”
“這個…”
“說實話。我全部推到日諜頭上。”
“多少人?”
“曾副署長,麻煩你將真實的賬目告訴我。我不記錄。單純腦記。”
“82毫米,七門。60毫米,三十七門。大炮彈五百多發。小炮彈一千三百發。”
“我看看。”
“都是長期合作的。知根知底的。”
“剩下的二百五十支如何處理了?”
否則,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我傻啊!平白無故的承擔風險。
“真正給了多少?”
“就是財政部直屬。專門收稅的。”
“可靠嗎?”
財政部拿走了武器彈藥。但是也不會留下把柄。
“俞署長,這賬目我也看不清。你找個清醒的人來。”
拿錢,辦事,是他的宗旨。良好的信譽是可持續發展的基礎。
“迫擊炮呢?”
或者是背后留一手。以后出事了,翻出來,大家一起死。
“其實,專員,本來吧,我們的虧空,也沒那么多。我們以前也處理過一些的。就是最近,財政部又要組建稅務總隊,暗中調走了一批物資…”
“侍從室要炸藥做什么?”
“我不知道。”
“行了。你馬上聯系外面的人,就說你們有貨,請他們過來。”
“專員,伱不是要抓他們吧?”
“我甄別里面有沒有日諜。如果有,正好平賬。”
“好吧…”
俞大岳和曾昭六互相對望一眼。
感覺這樣有點冒險。但是也不是不行。這些膿皰,遲早是會爆出來的。
現在有張庸擋住,爆了也沒事。否則,等以后爆出來,后果會更嚴重。
“我去聯系。”
“好。”
曾昭六去安排。
張庸和俞大岳去查看那個上吊的倉庫主任。
以他的專業水平,當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專員,黃警官來了。”
“請。”
張庸點點頭。
他已經暗中安排人去請黃本寬。
黃本寬已經被他借調,算是半個密查組的人。他張庸還是密查組組長。
這個密查組,沒有明文成立,也沒有明文撤銷。
“專員。”
“辛苦了。開展工作吧。”
“是。”
黃本寬帶人開始忙碌。
除了他自己,還帶來了七個人。都是一些老警察。
他們在警察總署那邊,都是被邊緣化的。平時生活也不如意。但是被張庸撈過來以后,立刻魚躍龍門。
待遇好。
每個月至少十五個大洋的底薪。
如果是有其他獎勵的話,每個月三十個大洋毫無問題。
唯一的前提,就是努力干活。
拿出他們的專業知識,對案件做出科學判斷。
首先要判斷的,就是自殺,還是他殺。如果是自殺,當然無所謂。
但是,如果是他殺的話,就說明問題嚴重了。
很快,黃本寬就得出結論。
“專員,死者是被人勒死以后,再掛在繩索上面的。”
“確定?”
“確定。兇手的力氣很大。差點將脖子肋斷。應該是個魁梧的,或者是干粗活的。”
“好。”
張庸點點頭。
然后安排人排查死者的人際關系。
連他都能想到,肯定是熟人作案。
結果…
“署長,李武峰失蹤了。”
“他什么時候走的?”
“在專員到來之前,就已經走了。”
“聯系不上?”
“沒找到人。”
“混蛋!”
俞大岳臉色陰晴不定。
果然是有問題。
死了一個,走了一個。嫌疑人輕松的浮出水面。
惱火。
真的是有內奸。
但是,如果目標是日諜的話,似乎又可以解脫。
“這個李武峰是軍人嗎?”
“不是。是倉庫的技術員。擅長處理各種技術問題。對炸藥也頗有研究。”
“這么厲害?”
“留過學的。”
“哦?家里有什么人?”
“據說是有一個未婚妻。其他人都歿了。”
“來多久了?”
“兩年七個月。”
“平時表現如何?”
“非常好。聰明。有腦子。又積極。無償加班。任勞任怨。”
“哦…”
張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得,這個李武峰,絕對有問題。表現那么優秀!
扯淡呢!
在果黨的大染缸里面,居然勤勤懇懇?騙鬼呢!
要么是日諜。
要么是紅黨。
多半是前者。
如果是紅黨,不會在這個時候失蹤。
但是日諜就說不定。因為對方知道自己來了。可能知道自己擅長抓日諜。
“派人帶我去他家。”
“我和你去。”
俞大岳自告奮勇。親自帶路。
張庸帶著行動組出發。空警四團繼續駐守兵工總署。
那個李武峰,是海歸,有留學經歷。所以,在兵工總署,是有比較高的待遇的。
然而,他的家,卻距離兵工總署相當遠。是在麓景路這邊。上班需要一個小時。
所以,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呆在兵工總署,呆在實驗室里面。幫忙研發武器。
兵工總署除了管理武器彈藥,自身還有一定的研發能力。
還有一個工兵團,也是屬于兵工總署的管轄。之前遇害的那個工兵團少校,就是屬于兵工總署的。
“到了。”
俞大岳說道。
張庸點點頭。
麓景路這邊,比較雜亂。
新區是新區。但是沒有規劃。道路也是亂七八糟的。
在外人看來,凌亂的道路,肯定會給生活帶來不便。可是,在張庸看來,這里的一切,都很適合逃跑。
正常人可能都不喜歡住在這種地方。但是間諜肯定喜歡。
發現不對,立刻遁走。
有很多的道路可以跑。
停車。
下車。
地圖沒有顯示。
附近沒有紅點。
等等…
地圖邊緣似乎有紅點若隱若現。
于是靜悄悄的靠近。
確定,地圖邊緣,確實有紅點隱藏。
是誰呢?
似乎是在附近潛伏?
從位置來判斷,似乎是在觀察李武峰的家?
呵呵。
日諜…
抓捕!
靜悄悄的部署。
很快,上官慶就帶人靠近了目標。
此時此刻,那個紅點還沒有任何反應。顯然是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
直到…
“上!”
“上!”
眾人一擁而上。
廢墟中才跳出來一個人。試圖逃跑。
但是已經晚了。
周圍已經全部都是人。牢牢的將他按住。
這個日諜似乎也沒有什么反抗能力。一把按住,就再也沒有能力掙扎了。
“就是他!”
“李武峰!”
俞大岳立刻辨認出來了。
張庸:…
好吧。有時候,日諜的確自以為很聰明。
覺得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于是躲藏在附近,靜悄悄的潛伏。同時暗中觀察華夏人的動靜。
他以為自己在附近有安全屋,就不會抓到他。
以為華夏人在家里沒找到他,就會判斷他已經潛逃。于是,他就安全了。
結果,誰知道,正好撞到張庸的監控范圍內。
“有毒藥!”
上官慶叫道。
伸手,死死的摳著日寇嘴巴。
其他人急忙一起動手,硬生生的將日寇的嘴巴掰開。
“鉗子!”
“鑷子!”
其他人迅速拿來工具。
硬生生的將隱藏有毒藥的牙齒從嘴里挖出來。
難度不大。
牙齒是首先挖出來,然后裝好毒藥,再重新種回去的。
對于日諜來說,這個安放毒藥的過程,也是蠻痛苦的。
倒是現在拔牙,反而沒那么難受。
然而,即使被拔掉了毒藥,這個日諜,神情依然非常強硬。
很奇怪的感覺。
張庸判斷對方應該不是殺害倉庫主任的兇手。
因為黃本寬的判斷是,身體魁梧,孔武有力,可能是干粗活的。眼前這個日諜明顯不是。對方是搞技術的。
讓他用技術殺人,或許還可以。但是蠻力,始終感覺不太像。
當然,也有可能看走眼。
日諜很頑固,似乎是做好了死不招供的準備。
但是沒關系。張庸有的是辦法。
他拿出一個小本本。上面都是兵工總署的虧空數字。
“這些,都是你們日本人偷走的。”
日諜頓時著急了。
污蔑啊!
這是紅果果的污蔑啊!
我們什么時候拿走那么多!你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頭上扣!
張庸伸手拿掉他嘴里的破布。
“不錯。你是大日本帝國的功臣。干的活非常漂亮。”
“八嘎!”
“我會將這個數字,報給土肥原賢二的。”
“八嘎!你污蔑!”
日諜暴躁的吼叫著。
頗有點自身清白受到極大羞辱的味道。
“我知道是污蔑。”張庸拍拍對方的臉,好整以暇的說道,“但是我需要一個替罪羊。”
不等對方說話,他又老老實實的說道,“這個虧空,其實,都是被我們自己人吞掉了。但是呢,不能讓上面的人知道。所以,我們只能說是被你們偷走了。”
“八嘎!我們根本沒有拿走那么多!十分之一都沒有。”
“誰說的?就是你們偷的。”
張庸義正詞嚴。
一時間,日諜都被整不會了。
想要辯解。但是又不能說出真相。不能直接坦白。
否則,就是等于招供。
這么低級別的套路,他還是能分辨的。
然而,可怕的是,張庸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他招供。而是要他背鍋。
八嘎!
日諜開始擰巴。
他不能背這個鍋!他要為自己辯護!
然而,張庸不管他。
他開始帶人去挖寶。
附近有一個黃金標志。孤零零的矗立在廢墟當中。
顯然,這不是不正常的。
廢墟里面怎么可能有黃金呢?除非是有人專門藏匿。
來到地點。左右判斷。
果然,找到五根大金條,還有十根小金條。另外,還有銀票三十多張,總計一千八百多大洋。
法幣也有一些,法郎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的。
“你的?”
“八嘎!”
日諜眼睛噴火。
當然是他的。是他悄悄藏起來的。
故意和他自己分開。哪怕是自己被抓,也不可能找到埋藏地點的。
事實上,到后來,連他自己都差點忘記藏匿在哪里了。
沒想到,張庸居然可以準確無誤的挖出來。
然后,更加可怕的事情出現了。
張庸找到的,不僅僅是金條和銀票,還有一個記錄本。
“八嘎…”
日諜歇斯底里的吼叫起來。
張庸打開記錄本。眼神閃爍。里面居然是一幅草圖。
炮轟總統府!
果然,這個日諜才是幕后真兇。
老天爺又喂飯吃。
一個平平無奇的技術員,居然是日諜大佬!
“我們談談。”
“八嘎!你去死!”
“不要這樣嘛!我是有信譽的、”
“八嘎…”
“十萬大洋。我放你走。”
“什么?”
“我說,我只要十萬大洋,就放你離開。”
“八嘎…”
日諜下意識的叫道。
他當然不相信張庸的鬼話。這都是騙他招供的。
忽然感覺不對。
張庸悄悄的湊上來,低聲說道:“出賣你們自己人,你肯定不愿意。但是,如果是出賣海軍馬鹿,你愿意嗎?”
“納尼?”日諜的聲音,情不自禁的出現了波動。
海軍馬鹿?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出賣海軍馬鹿,那叫出賣嗎?當然不是!
“你說話算話?”
“當然。只要你告訴我的情報,價值十萬大洋,我立刻放你離開。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你…”
“怎么?誠意還不夠?那叫我生孩子沒屁眼…”
“我…”
日諜猶豫了。
他確實想出賣。問題是,他不知道海軍馬鹿的情況。
隔行如隔山。
他和海軍馬鹿沒什么交集。
張庸也不催促。內心等待。給對方充足的時間。
“新京的,行不行…”
“可以啊!反正我只要錢。”
“那…”
日諜頓時來勁了。
海軍馬鹿的情況,他是不知道。但是對新京卻非常清楚。
什么?出賣新京算不算招供?
當然不算。
他們又不是日本人。
新京那邊的人死再多,都沒有人在意。
“我知道黑狐在哪里。”
“什么黑狐?”
“就是川島芳子的心腹手下。八狐之一。”
“好,你說。”
“他化名黃勇,住在泰和路。”
“門牌號?”
“具體門牌號我不知道。反正是泰和路。”
“那我怎么找人?”
“我給你畫像。我認識他。”
“好。”
張庸派人拿來紙和筆。
日諜很快就描繪出黃勇的頭像。相當的逼真。栩栩如生。
忽然,地圖閃爍,表示已經記錄。
張庸:???
暈!這么神奇?
單純依靠畫像,地圖就能做出標記?
那豈不是說,以后自己即使沒有見過的人,只要有畫像,地圖也能提前標記?
厲害啊!
但是,有個前提。就是必須畫的很像。
坦白說,這個日諜的素描功底,真的很強。畢竟是技術員。有才華。
一時間,張庸真的有點不舍得對方死了。
人才難得啊!
留著他們的性命,讓他們為華夏服務。這也是他們贖罪的一種方式。
當即安排人將日諜帶回去,嚴加看管。
帶人來到泰和路。
感覺有些熟悉。似乎來過?
哦,林…
什么來著?
就是林主任的親妹妹。
對,林菀!
沒錯。想起來了。林菀。
暗暗汗顏。
自己好像拿了別人十萬美元的。結果,居然連對方名字都不記得。
好歹對方也是大美女啊!還是御姐那種。
她的風韻,和宋子瑜、楊麗初都是完全不同的。頗為魅惑。
扭自己的臉。
想什么呢?又胡思亂想!
也不看看現在是什么時候!還聲色犬馬…
忽然,看到林菀出來了。
穿著鵝黃色的旗袍,婀娜多姿,裊娜綽約。
這個女人,簡直比后世的富貴花還漂亮。特別合適穿旗袍。90分的顏值,被美艷的旗袍襯托到100分。
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女子,在穿旗袍方面,能夠和她媲美的。
林菀也看到了張庸。
張庸在嘴前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她倒是立刻領會到了。自顧自的澆花。眼角悄悄打量張庸。
好奇心害死貓。
她也好奇。不知道張庸是在做什么。
據說,這個家伙最擅長的就是抓日諜。難道現在就是在抓日諜?
決心多看一會。
水壺里面的水澆完了,她又進去裝出來。
此時此刻,一個紅點出現在地圖邊緣。地圖標記閃爍。赫然就是黃勇。
張庸:???
什么情況?
黃勇?日諜?不是漢奸?
川島芳子手下的八狐?之一。其實是日本人?
這件事,川島芳子知道嗎?
如果連她都不知道的話,那就是日本人安插的探子,順便監視她。
呵呵。
日本人果然是不信任所有漢奸。
在川島芳子的身邊,同樣安插奸細。說不定這樣的奸細,還不止一個。
耐心的等。
黃勇出現了。
沒錯。的確是他。確實是日本人。
靠近了。
擺擺手。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