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重葵最怕什么?
就是再來一次二二六事件。那真是血流遍地。
一個晚上,海軍就死了三個大將。
內大臣被殺。教育總監被殺。財政大臣被殺。還死了一堆元老。
整個東京,都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
類似流血事件,全部都是陸軍挑起。
想到之前的永田鐵山被當眾砍死,可想而知,陸軍是有多么兇殘。
秋山重葵屬于外務省的人。在事變中,暫時沒有受到波及。可是,誰能保證,再來一次事變,自己就能置身事外?
想想都不寒而栗。
“你有證據嗎?”秋山重葵暫時顧不得厭惡浪蕩子了。
“沒有。”張庸直白回答。
當然是沒有啊!
都是我瞎編的。
故意制造焦慮。
“那你說來有什么用?”
“岳父大人,我是友善的提醒你,時刻準備后路。”
“你什么意思?”
“陸軍那幫人都是瘋子。比我還瘋。你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又會再來一次?荒木貞夫、真崎甚三郎有多少部下?這次失敗了,他們會甘心嗎?還有北一輝,他的徒子徒孫又有多少…”
“住嘴!住嘴!”
秋山重葵冷汗直冒。下意識的看著四周。
幸好沒人。否則,不得了。
這些話都是犯禁的。被外人聽到,搞不好就是下個被刺殺目標。
張庸撇撇嘴。不以為然。
他就是要繼續嚇唬秋山重葵。讓他驚恐不安。
事實上,他說的也沒錯。日寇陸軍內部,大大小小的叛亂,其實從沒斷過。
只是被內部鎮壓了。消息閉塞。沒有泄露出來。
后來解密的一些文件里面,經常有自相矛盾的說法,還是可以窺見很多痕跡的。
“另外,我還知道秩父宮雍仁親王想篡位…”
“閉嘴!閉嘴!閉嘴!”
秋山重葵頓時臉色劇變。
恨不得立刻上來堵住張庸的嘴!
你個混蛋,你瞎說什么!你想要連累我嗎?
那是皇室的秘史,伱宣之于口。嫌命長了?
“岳父大人,撈錢!”
“什么?”
“你不要管那些紛爭,埋頭撈錢。一旦情況不對,立刻金錢開路,跑到安全的地方躲避。”
“混蛋!你胡說八道什么?”
“現在廣田宏毅完全就是陸軍的傀儡。陸軍那群瘋子,遲早搞出大麻煩。”
“你瘋了?閉嘴!”
“我如果不瘋,和你說什么?”
“好好想想我和你說的話。我沒其他本事,但是,可以幫你賺很多錢。然后存在海外賬戶。一旦情況不對,立刻化妝跑路。然后在國外安享晚年。我也會提前將葵子安頓到國外去。讓陸軍那些瘋子無可奈何。”
“你剛才說第六師團…”
“我什么都沒說。是你聽錯了。”
“走了!”
張庸站起來。
裝逼完畢。可以滾蛋了。
作業已經布置。就讓秋山重葵自己獨立完成好了。
秋山重葵有點呆滯。
什么?
走了?
不是。你說清楚。你說清楚再走啊!
然而,張庸頭也不回。
出門。上車。一腳油門。就離開了領事館。
留下秋山重葵在風中凌亂。
第六師團…
該死的!
他可不敢透露半句。
這種事說出去,隨時會掉腦袋的。
可是,他居然逐漸相信張庸的話。
沒辦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是真的呢?
等等…
急忙去查,看看第六師團駐扎在哪里。
哦,目前駐扎在新京(長春)附近。屬于關東軍編制序列。還好。距離上海灘十萬八千里。
沒事。只要自己不靠近滿洲那邊就好。
如果要調職,絕對不要去關東軍的勢力范圍之內。以免被波及。
關東軍也是不安全因素。那邊也有一群瘋子。整天想著北上,和紅色蘇聯開戰。滿腦子都是戰爭。
搞錢…
想到浪蕩子的話。
居然沒任何抗拒。
浪蕩子說的沒錯。以不變應萬變。
只要有錢,出路就多。
他是外務省的人。眾所周知,外務省的人,思想都很靈活。
一旦想通了,思路豁然開朗…
“鈴鈴鈴…”
“鈴鈴鈴…”
電話忽然響起。
秋山重葵回頭。發現是國內專線。
應該是外務省打來的。
于是平復心情,去接電話。然后發現是熟人。
是一個叫做中村功(中西功)的。以前和他在國外留學的時候,曾經是校友。最近在外務省掛職。
外務省下面的機構也是很多的。也有些人從事秘密活動。
這個中村功,還有一個叫尾崎秀實的,秋山重葵都認識。
不過,都是平常的來往。沒有私交。
“秋山閣下…”中村功使用敬語。
“中村君,你從國內打一次電話過來不容易。有什么事,簡短的說吧。”秋山重葵知道對方有求自己。
“秋山閣下,我想請你幫我出一份護照,我想去國外。”
“你不是有護照的嗎?”
“我想去莫斯科。”
“莫斯科?”
“是的。”
“做什么?”
“一些私事。不足為外人道哉。”
“既然如此,我只能遺憾的告訴你。這不是我的權限能夠解決的。”
“秋山閣下…”
“或許,你可以去找和歌山的大熊莊三。他或許有辦法。”
“那個浪蕩子?他還活著?”
“是的。他已經回來了。就在上海。你可以來上海和他會面。”
“謝謝。我知道怎么做了。”
“好。”
秋山重葵掛掉了電話。
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想收錢。
這個護照,有風險。
因為目的地是莫斯科。非常敏感。
正規的渠道肯定是走不通的。沒有人愿意冒險。除非是給錢。
所以…
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婿…
呸呸呸!
什么女婿!八字還沒有一撇!
但是,利用浪蕩子收錢,確實是一個好辦法。可以撇清責任。
浪蕩子雖然瘋瘋癲癲的。但是,他肯定知道,和中村功談好以后,會讓中村功將錢交給另外一個人。
這個人和浪蕩子,和他秋山重葵,沒有絲毫的聯系。純粹是陌生人。
如果以后有人追查,完全查不到他。
這些潛規則,秋山重葵早就熟稔。只是很少使用罷了。
現在,既然要撈錢…
為什么下意識的想要撈錢?
難道,真的被浪蕩子影響了?已經開始為自己準備后路?
皺眉。
思考。想要清高一下。
但是很快又放棄了。拉倒吧。清高有什么用。
萬一陸軍的屠刀又舉起來。一個都跑不掉。鈴木貫太郎多大的威勢,一樣被戮。
陸軍馬鹿的那些士兵,瘋起來,連天皇都敢殺。
何況背后有雍仁…
他當然知道這件事。
雍仁想要篡位,可以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二二六事件的時候,他就靜悄悄的潛伏到了東京附近。所以,裕仁非常著急平叛。就是不給雍仁機會。
波譎云詭。
暗流涌動。
誰也不知道以后還會發生什么事。
給自己留一條后路,無疑是上上策。自己和女兒,至少能逃出一個去。
緩緩放下話筒。
心情逐漸平復。
就這樣吧。
讓浪蕩子幫忙撈點錢…
忽然覺得,浪蕩子這個身份,非常適合搞錢啊!
甚至,秋山重葵都想好東窗事發后的辯詞了——
我女兒是天然呆…
我女婿是浪蕩子…
我搞點錢怎么啦?
嗚嗚嗚,你們還是不是人…
嗚嗚嗚,你們還有沒有同情心…
“阿嚏!”
“阿嚏!”
張庸拼命的打噴嚏。
不知道又是誰在背后詛咒自己。
唉,仇人真是越來越多了。個個都想要自己的命。
幸好,自己命硬…
靜悄悄的回到竹內云子的藏身處附近。
沒有發現異常。
沒有人跟蹤。也沒有人埋伏。
說明東條英機的手下,還沒有摸到竹內云子的蹤跡。
算是好事吧。
這個女間諜年輕漂亮,他還沒享受夠呢!
小百合香子可惜了。才親熱了一次就香消玉殞了。東條英機的手下,都是莫得感情的殺手。
在遠處停車。
這邊有一個庭院,可以放斯蒂龐克。
地圖顯示,竹內云子不在。估計是躲藏到其他地方去了。這才是真正的狡兔三窟。
但是他張庸不需要。
因為任何一間空房屋,都是他的藏身之處。
停車。
下車。
步行。
回到竹內云子的藏身處。然后卸妝。
他有個麻煩,就是只懂卸妝。不懂化妝。化妝必須需要那些女間諜幫忙。
如果需要化身浪蕩子,美女間諜又不在身邊,怎么辦?不知道。涼拌唄。
浪蕩子嘛,肯定是到處鬼混,神出鬼沒的啦!
誰知道他又躲哪里去了。
肯定沒干好事…
“呃…”
忽然悶哼一聲。
卻是卸妝也不熟練。扯掉毛發了。
好慘。
好痛。
果然,易容真是麻煩事。
好不容易的,終于是將臉上的易容物全部卸下來。
然后清洗。又折騰了大半個小時。才恢復了原貌。
將易容物用布袋包起來。找地方扔掉。然后,恢復張庸的身份。重新回到馬斯南路附近。
這邊有很多藍色的小圓點。都是他的手下。
帶頭的就是韋方銓。
“專員。”
看到張庸安全回來,韋方銓才徹底放心。
之前一直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出事。
可是,張庸要獨自行動。他也不能問。這是紀律。
事實上,張庸對他們的要求只有一點。服從命令。
不該問的不要問。
不該說的不準說。
錢管夠。嘴管好。手管好。腳管好。
第五肢也管好。
他張庸可以放蕩,可以荒淫無恥。但是其他人不行。
沒錯。就是這么雙標。想拿我的大洋。就得守規矩。
“附近哪里有電話?”
“這邊。”
韋方銓急忙帶路。
張庸找到電話,先打給馬迭爾旅館。
阿芙蘿的聲音裊裊的傳來,“張先生,暫時沒有你的訊息哦。您要…”
“有沒有麥克法蘭的電話?”張庸直接問。
“有的。麥克法蘭先生已經留有電話在我們這里。你隨時可以打電話找他。”
“好。謝謝。”
張庸很快拿到電話號碼。
掛電話。重新撥打。很快,麥克法蘭的聲音傳來。
“誰…”
“我是張庸。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
“出來。當面說。”
“地中海西餐廳。我正好餓了。你請我吃飯。”
“可以。”
張庸爽快的答應。
請你吃飯,當然沒問題。最多花費五美元。
但是,一會兒以后,你至少得給我五百美元。否則,有很多機密消息,我不告訴你哦!
掛掉電話。給錢。然后去地中海西餐廳。
直接掏出十美元。準備兩份肯德基豪華午餐…搞錯,是豪華大餐。沒有肯德基。
自己先吃了一份。吃飽了再等。否則難受。
半小時以后,麥克法蘭出現了。進來。啥也不說,直接埋頭苦吃。
張庸也不做聲。等著對方吃飽。琢磨著如何給對方制造焦慮。然后再狠狠的從對方口袋里面掏錢。
后世那些培訓課什么的,最根本的賺錢辦法,就是制造焦慮。
只要焦慮情緒起來了。賣鹽都能暴富。張庸自己都去搶過鹽。
現在回想,超級幼稚。
但是當時,真的焦慮。
麥克法蘭終于吃飽。叫侍者過來收拾餐具,然后警惕的盯著張庸。
老牌間諜的直覺告訴他,張庸又想掏他口袋。
不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
“約克城號航母是不是要前往大西洋?”
“什么?”
“約克城號航母正準備通過巴拿馬運河,對吧?”
麥克法蘭頓時就知道糟糕了。
自己的口袋又要保不住了。對方欲擒故縱的,肯定是要他掏錢買情報。
“我不知道。”
“那就太可惜了。這頓我請了。再見。”
“你等等!”
麥克法蘭不得不改變態度。
對方真是個死要錢的。一見面就要錢。三句不到就要錢。
真是服了。
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奇葩。
但是也好。
用錢能解決的事,大家都樂意。
如果是要交換其他的利益,反而更麻煩。比如說免檢通道什么的。
天知道這個家伙,會利用來做什么。
萬一運輸煙土…
“不要問我情報從哪來。問就是拷問日諜得知的。”張庸直言不諱,“你們太平洋艦隊司令部里面,肯定有隱藏的極深的奸細。可以時刻掌握你們的戰艦動向。”
“你想要多少?”麥克法蘭悻悻的回應。
“不要錢。”張庸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這是免費送的。”
“那你想要賣錢的是什么?”
“一張相片。”
“什么相片?”
“五百美元。”
“你先給我看過再說。”
“不。”
張庸搖頭。
一張相片。五百美元。
給錢才能看。這是規矩。誰定的?我,張庸!
沉默。
麥克法蘭糾結。
張庸閉目養神。
話說,約克城號航母的速度真慢啊!還沒有到達巴拿馬運河入口。
那邊,企業號航母也離開了珍珠港,向西航行。不知道要去哪里。
“給你!”
最終,麥克法蘭掏錢了。
知道張庸死要錢。肯定得多少帶一點現金。以備急需。
“謝謝。”
張庸愉快的將美元接過來。
都是面值20元的。一小沓。二十五張。正好五百。
收好美元。
拿出相片。
用手掌按著,推到麥克法蘭面前。
麥克法蘭皺眉。
你個死要錢的,神秘兮兮的做什么?
張庸松開手。
麥克法蘭拿起相片。看了一眼。神情就有些不自然了。
相片上的人,赫然就是他自己。
雖然距離有點遠。但是很清楚。
“這是你的相片。”張庸恰到好處的說話了,“從一個日諜身上搜出來的。當時,這個日寇在海王星游輪上。土肥原賢二也在。我不清楚他們之間是否有關系。”
“土肥原也在?”麥克法蘭皺眉。
“是的。”張庸坦然回答。
沒說錯啊!土肥原的確是在游輪上。
但是,他和相片有沒有聯系,那就只有天知道。
反正,你麥克法蘭自己聯想!
想得越多越好。
多想,才會焦慮。焦慮,才會上鉤。
麥克法蘭確實有些焦慮。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相片上的人,就是他麥克法蘭啊!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暴露了。被人盯上了。
對于一個間諜來說,這是非常危險的信號。可能會被干掉。
相片是用來做什么用的?
認人。
什么人需要拿相片認人?
當然是殺手!
是專業殺手。
他們不是情報人員。他們只負責行動。
給他們相片。他們就會干掉相片上的人。就是這么簡單。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
這才是最可怕的。
因為他們都是專業的殺手。
他們有幾百幾千種方法悄悄殺死一個人。
“混蛋…”
麥克法蘭悻悻的嘟囔。
雖然,他也很有經驗。但是,完全扛不住。
一旦被標注,結局就注定。
“后面還有。”
張庸輕描淡寫的提醒。
麥克法蘭翻轉相片,看了看,反而沒什么表情。
后面的信息,已經不重要。
既然別人盯上了他,說明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之所以將信息寫在相片背后,也是為了準確辨認目標。保證一擊致命。
所以…
他很危險!
隨時可能會被干掉!
沉默。
安靜。
張庸繼續閉目養神。
監控地圖范圍內,有好幾個紅點在活動。
其中一個有標注,是林小妍。沒有武器標志。不知道她又在忙碌什么?
其他幾個紅點沒有標注。估計是新潛入的日諜。
忽然有所感覺。睜開眼。
看到麥克法蘭又推過來一小沓美元。
“五百。”
“做什么?”
“幫我一個忙。”
“什么忙?”
“我要離開上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里,我需要你找人扮演我,吸引日本人到來。”
“然后呢?”
“干掉!統統干掉!全部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