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盤大雨。
整個金陵一片汪洋。
六月份的雨水,瘋狂來襲,鋪天蓋地。
張庸躲在屋子里,看著外面嘩啦嘩啦的雨水,不喜不悲。
雨水很大。什么雨具都不管用。
水深過膝。汽車根本無法行駛。
特務處的那些小汽車,全部拋錨了。熄火了。
幸好張庸來自后世,懂得一些基本道理。嚴禁車子進水以后再次啟動。
否則,估計發動機直接就報廢了。
只能請求支援。
終于…
“嘩啦啦…”
“嘩啦啦…”
遠處有巨大的聲響傳來。
是大卡車的聲音。
嗯,支援到來了。
在這樣的暴雨夜,只有大卡車能走。還必須是道奇的十輪大卡車。
如果是小汽車的話,直接淹沒發動機。
現在有道奇的十輪大卡車了?有。但是數量不多。而且,只有空籌部才有。
空籌部是除了財政部和重炮團之外,大卡車最多的。
重炮團的卡車,都是德國人配套的。是用來拉重炮的。而空軍的卡車,則是用來拉飛機。
“你都快比得上和珅了…”
張庸想起李伯齊的原話。其實這句話挺受用。
為什么?兼職越多,說明資源越多。不需要跨部門協調。直接下命令即可。
比如說,從大校場機場調五輛道奇大卡車出來。就不需要請示誰。因為他本身就是空軍警衛處的副處長。有這個權力。現在還掛著督察專員的頭銜。
大不了,以后多賺錢,多買一百幾十輛卡車。
唐勝明反饋回來的信息,目前米國的制造業,全面處于低潮期。汽車價格很低。
一輛福特小汽車,只需要300美元。一輛大卡車,也只需要1000美元左右。還是道奇的。六輪的。如果是通用的十輪的話,大約1200美元。動力十足。跑起來轟轟的。
還是有制造業的國家牛逼啊!
二戰爆發以后,老美一年就能制造一百多萬輛汽車。簡直是嚇死人。
“嘎吱!”
“嘎吱!”
大卡車在張庸前面的街道停下。
果然,這些底盤極高的家伙,完全不怕積水。
后面的車廂都拉著篷布。不怕雨水。現在是夏天,也不存在寒冷一說。
“上車!”
“上車!”
鐘陽發布命令。
所有人冒雨上車。
張庸也冒雨進入駕駛室。
駕駛室里面還有一個人。
谷八峰。
這個家伙是主動粘上來的。
金陵日諜猖獗,憲兵司令部的壓力當然也大。谷正倫也被老蔣訓斥了。
按照谷八峰的邏輯,與其自己亂晃,不如跟著張庸。
張庸負責鎖定目標,憲兵負責抓人。
同時鎖定幾個目標,同時抓捕幾個。
這樣效率高。
“少龍,恭喜!”谷八峰滿臉堆笑。
“紅包拿來。”張庸悻悻的回答,“沒有紅包,打成熊貓啊!”
“真的,你都成為咱們年輕一代的傳奇了。”
“哪有那么夸張。”
“真的。不是表率。是傳奇了。我爹和我大伯說起你,都是羨慕的不行。”
“我只會抓日諜。”
“就這一項本領就足夠了。現在日諜也是瘋了,不要命的涌進來。”
“我也奇怪,日諜是受什么刺激了?”
“估計是你在揚州挖了日諜槐機關的老巢?所以,日諜惱羞成怒?”
“就一個槐機關而已…”
“那…”
谷八峰忽然壓低聲音。
神秘兮兮的東張西望。
張庸沒好氣的說道:“我們在車上呢。我是司機。車上就我們倆。你看誰呢?”
“不是。我是想說,有個什么朝香宮什么的…”谷八峰低聲說道,“具體名字我記不住。但是據說來頭很大。所有日諜都聽他的。就是他下的指令。要日諜在金陵鬧個底朝天。”
“朝香宮鳩彥王。”張庸眉毛上揚。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
居然是他的命令?
要將金陵翻個底朝天?
呵呵,好大的口氣!
來啊!
誰怕誰!
要是被老子逮到…
“對,就是這個名字。還有人說,他懸賞一枚金幣,要你張庸的項上人頭…”
“多少?”
“一枚金幣!”
“窩草!”
張庸忍不住飆臟話。
啥意思啊?
一枚金幣?
你大爺的!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啊!
特么的,我張庸的項上人頭,居然只值一枚金幣?
王八蛋!
這是明擺著羞辱老子啊!
老子的人頭,至少價值十萬金幣好吧!不,一百萬金幣…
惱火。
想要找個人暴揍。
正好,地圖范圍內,有好幾個紅點。
然而,這些紅點,都隱藏在狹窄的偏僻小巷當中,卡車進不去。
估計那些偏僻小巷已經被雨水覆蓋。只能深一腳淺一腳的靠近。
皺眉…
今晚真不是好時候。
該死的大暴雨,似乎也在幫日諜的忙?
但是…
有了。
忽然間,一個紅點出現。還有武器標志。
似乎是開車?
咦?開車?這么大的雨…
一般的小汽車根本無法出動啊!難道駕駛的是大卡車?
行。過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走了!”
打聲招呼。
一腳油門。開車出發。
他前世會開大貨車。現在開得也挺溜的。
唯一沒有點錯的技能樹,就是駕駛。無論什么車輛,他都能玩得轉。
哪怕是鬼子的邊三輪,他也開的嚯嚯聲。
很快,靠近目標。
然而,雨水太大了。能見度非常低。
即使是有車燈,也是對面不見人。面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如果不是沒有地圖監控,估計距離50米都沒辦法發現。或許,對方只需要打一下方向盤,就完美錯過。
100米…
50米…
30米…
終于,勉強看清楚對面車輛。
的確是一輛大卡車。好像是通用的?車上只有一個人。就是司機。
沒錯。就是他。這個司機是日諜。
緩緩的將大卡車橫在路中間。將前面的日諜攔住。
那個日諜身上有槍。他得小心。
“怎么啦?”
“對面那個司機是日諜。抓他!”
“好。”
“小心。他身上有槍。”
“沒事。”
谷八峰立刻下車安排。
對方有槍又怎么樣?他們憲兵可不怕敵人有槍。
“劈劈啪啪…”
“稀里嘩啦…”
一陣雜亂的聲響。
在大暴雨中,谷八峰帶著憲兵行動。
很快,對面的司機就被憲兵抓起來。
倒是沒有反抗。還很配合。
張庸將大卡車靠近街邊,盡可能靠近屋檐。然后跳下車。還好。沒有被雨水淋到。
旁邊的房屋是空的。打開。臨時借用。
憲兵將日諜押上來。
居然是一個穿著國軍軍裝的軍官。少校軍銜。
他的證件也被遞到了張庸面前。
張庸拿起來看了看。忽然搖搖頭。然后笑了。
瑪德。又誤中副車。
這個國軍少校,居然是軍事參議院的。叫郭文群。單位是后勤處。
之前發生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忽然被串聯起來了。
軍事參議院里面,的確是隱藏有日諜。但是,他幾次都沒有出現在張庸視野里。
為什么?
因為這個家伙是負責采購的。大部分時間,都不在軍事參議院。
完美錯過。
以致前面發生的諸多事件,都沒辦法串聯起來。
但是現在,逮住了這個家伙,所有的事情,都立刻變得清晰了。背后的黑手,就是這個郭文群啊!
那個被偽裝成自殺的少校軍官,肯定是眼前這個郭文群干的。即使不是他動手,也是他叫來同伙。
還有,軍事參議院泄露的文件,肯定也和他有關。
他是采購。可以自由進出。拿到文件以后,立刻就送出來了。
毫無疑問,在送出來之前,他有合理的借口。
而且,他平時應該深得上司信任。
如果不是這個大暴雨的夜晚,正好遇到他,估計還會錯過。
果然…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古人誠不我欺…
“請坐。”
“你是…”
“哦,我是復興社特務處的。我叫張庸。”
“伱好。長官。你們將我帶來這里。是有什么事嗎?”
“我很好奇。你來軍事參議院多久了?”
“三年了。”
“那你之前是在什么部隊服役的?”
“兵工署。”
“你以前在兵工署做過?”
“對。我入伍以后,一直都在兵工署。后來才調來軍事參議院的。”
“哦…”
張庸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心想,這些日諜,還真是怕死。都不敢到戰斗部隊去。
生怕自己哪天就在戰場上被打死了。
于是潛伏到兵工署。
兵工署不用上戰場,自然沒有生命危險。
然后熬著熬著,居然讓他熬到了少校。還調派到了軍事參議院。
因為他的履歷非常“干凈”,自然沒有任何人懷疑。
兵工署啊…
又串聯起來一些事情。
兵工署下面,好像還管轄有工兵團的?
然后工兵團想要作亂…
然后在軍人俱樂部門口,有軍官被暗殺…
“來,喝茶。”
“不用。長官,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就說吧。”
“我確實有一點點事…”
“長官,你說。”
“你這大半夜的要去哪里?”
“報告長官,我們軍事參議院有一批干蘑菇,剛剛到下關碼頭。這大暴雨的,放在那邊不安全,我趕緊開車去拉回來。如果被淋濕了。這一批干蘑菇就全部作廢了。”
“干蘑菇?”
“對。漢口那邊送過來的。是在大別山采摘的。味道相當不錯。”
“唔。拿點給我。”
“好。”
“你走吧!”
“謝謝長官。我回頭就給你送到特務處…”
“嗯,你走吧!”
張庸擺擺手。
郭文群站起來,轉身離開。
神色平靜。淡然自若。完全看不出日諜的痕跡。
張庸暗暗感慨。這家伙是高手啊。
谷八峰:???
欲言又止。
不知道張庸打什么主意。
怎么將日諜放了?
是要放長線釣大魚嗎?
忽然聽到張庸說道:“我們抓到了朝香宮鳩彥王…”
話音未落,郭文群迅速回頭。
有那么一瞬間,他的神色是驚愕的。茫然的。
隨即回復平靜。
然而,他很快發現不對。
暴露了…
張庸是在試探他。
而他正好中計了。
不假思索的,他立刻向前沖,試圖沖出去。
結果…
門外埋伏有人。
一個使絆子,就將他放倒了。
跟著幾個人壓上來,將他死死的摁住,然后上手銬。
五花大綁。
押解到張庸的面前來。
張庸神色不動。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對方。
“八嘎…”
郭文群忽然詛咒起來。
顯然,他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已經沒有抵賴的可能。
不是他自己不高明。
是張庸太狡猾。突然說出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名字。
這個名字就是…
“朝香宮鳩彥王真的招供了。”張庸溫吞吞的說道。
“八嘎!不可能!”郭文群著急了,“你不可能抓到他的!你絕對不可能抓到他的!”
“那我們大半夜的出動,是為什么呢?”張庸懶洋洋的擺擺手,示意其他人放開郭文群,“你看,我們在大街上將你攔住。你說是巧合嗎?這么大的暴雨,又是夜晚,我們這么巧合?”
“八嘎…”日諜繼續咒罵。
然而,他的語調已經沒有那么激烈。臉頰也在扭曲。
他無法接受自己被出賣的現實。
可是,如果不是被出賣,他又怎么可能被抓?
正如張庸所言,大暴雨的夜晚,街道上鬼影都沒有幾個,偏偏遇到張庸。
不但張庸在,還有大量的憲兵。你說這是巧合?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是巧合。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真的被出賣了。
還是被朝香宮…
嗯,他不愿意想那個名字。
本來,那是一個高貴的,神秘的名字。是皇室成員。
可是,他不能不想…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最終,日諜緩緩的說道。
“這不關我的事。”張庸擺擺手,輕描淡寫,“我只負責抓人。抓到以后,不關我事。”
日諜:???
什么意思?
怎么感覺這話不對?
結果…
張庸真的是這么干的。
派人打電話聯系軍事參議院。請他們派人來帶日諜回去。
既然是軍事參議院的人,自然是交給軍事參議院處置。隱藏在軍事參議院的日諜被抓到,也算是了結一樁心事。
結果,一會兒鐘陽跑來了,渾身都是水。
“組長,唐,三公子說他親自來解人。”
“唐勝明?”
“對。他說他認識你。他親自帶人來。”
“也行。”
張庸沒什么驚訝的。
唐勝明既然知道這件事,親自出動也是常態。
因為軍事參議院的這個內奸,他已經心病很久了。現在終于抓到,他怎么能坐得住?
既然如此。那就等等吧。
擺擺手。將日諜按在桌子旁邊。
“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日諜依然嘴硬。
張庸板著臉,不說話。
你說不說關我屁事。我只負責抓人。
閉目養神。
主打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結果,日諜反而是坐不住了。越發感覺張庸高深莫測。
抓了自己,卻又啥也不問。
莫非,自己真的不值錢?真的是被人透底了?
難道…
朝香宮鳩彥王真的被抓了?
不可能啊…
一著急,終于是沒忍住。
開口了。
“你想要知道什么?”日諜緩緩說道。
結果,張庸沒反應。
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眉毛都沒動。
我想知道什么?我其實什么都不想知道。真的。不想節外生枝。
將你交給唐勝明,我就完事了。
他今晚的主要任務,是到處抓日諜。發現一個就抓一個。
不需要口供的。
對照著紅點去抓人就行。
將發現的紅點全部抓光,也就差不多了。
“我…”
日諜艱難的斟酌著。
一個間諜,最怕的就是失去價值。
這是極大的挫敗感。
“我其實不是去拉干蘑菇。我是去拉一批煙土…”
日諜緩緩的透底。
結果,張庸還是沒反應。他對煙土沒興趣。
雖然煙土很值錢。但是,來自后世的他,是絕對不可能自己親自參與倒賣煙土的。
“還有錢…”
日諜小心翼翼的補充一句。
終于,張庸睜開眼睛了。這才是他喜歡聽到的。
日諜:…
瑪德。果然,見錢眼開。
外界的傳言一點都沒錯。見錢眼開張少龍。
這個張庸,真是死要錢。
“在哪里?”張庸說話了,“碼頭?”
“是。”日諜緩緩的回答,“其他人送來的。我的活動經費。”
“多少?”
“五千大洋。”
“都是現大洋?”
“對。”
“沒興趣。”
張庸又開始閉目養神。
五千大洋,確實興趣不大。只能說聊勝于無吧。
忽然打哈欠…
啊,有點困了。
這該死的暴雨夜,漫漫長夜…
“八嘎…”
日諜忍不住詛咒張庸一萬次。
見過貪財的。沒見過這么貪財的。居然五千大洋都入不了對方的法眼。
沒辦法,只有出大招了。
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必須拿出能夠讓張庸感興趣的東西。
問題是,他掌握的錢財就那么多…
除非是別人的…
心一橫。
他決定豁出去了。
“我知道一批黃金的下落…”
“什么黃金?”
果然,張庸又慢慢張開眼睛。
這才是正常的話題嘛!
你招供什么情報,哪有黃金實在?
“川島芳子送來的。”
“哦?”
張庸頓時來精神了。
你要聊這個,我可就不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