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幻夢
立香做過一個夢。
那是從者和御主交換彼此記憶的流程，熟悉的換夢情節。
和以往的情況一樣，立香以第三者的角度觀看著那個少女的故事。
從純白的墻壁內側誕生。
從小就生活在完美的幻想鄉中。
不知曉競爭。
不知曉痛苦。
不知曉不幸。
她僅僅是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好奇心’，和周圍的人一起過著宛如機械的生活，然后在很少，很少的時候，眺望那無法跨越的境界壁。
墻的那邊 是什么？
少女不知道，‘抬頭’這個動作對于人類的意義。
在不同于這個理想鄉的國度，大概也有人被魔性纏食。
他們低垂著頭，渴望著手中小小的機械產品帶給他們幸福的蜜。
他們低垂著頭，為機械性的真理思考，然后毫無意義地謄抄。
他們低垂著頭，分辨著錢財的數量與真偽。
但是，也有人偶爾會選擇抬頭。
就像金絲雀眺望墻壁的上方，也有人會選擇眺望世界的高點。
是難以攀登的山峰，是浩瀚無垠的星海。
在遙遠的時代。
第一個抬頭的人，第一次看見星海的人，第一次產生了一個人類共有的情感。
人類最重要的情感。
名為疑惑的情感。
想知道答案。
僅僅是這樣的欲望，驅使著少女跨越了墻壁，為了改變人類的終局而踏上各式各樣的旅途。
為了引起所有能從箱庭觀測到的「歷史轉換期」，她和許多神明持續奮戰，引導人類史前往更好的方向。
與人類試煉的沖突曾經造成大量犧牲者。
那是擊敗反烏托邦惡魔的關鍵，卻也是立香也無法窺探到的記憶，只知道少女曾經因為這種結果而深深后悔，幾乎快要半途挫折，陷入深遠的絕望之中。
受挫，重新振作，繼續前進。連原本是「閉鎖世界」一派的神群和天使們也被這種奮戰的態度感化，慢慢愿意和他們并肩而立。
那是串連起東南北區而成立的箱庭最大同盟共同體。
成為「無名」之前的組織。
其名為「arcadia」。
以「成立和烏托邦不同的另一個理想之鄉」為目標的他們如此稱呼白軍，并自許為新理想之鄉的對外窗口。而且相信，總有一天這旗幟和名字會成為統治這箱庭的唯一名號。
他們高舉起一幅描繪著在封閉世界里誕生的少女，以及她走過的自由大地和山丘的旗幟，在世界上刻下箱庭有史以來最大的戰果。
那是金絲雀的共同體的旗幟。
金絲雀 她是唯一完全達成「人類最終考驗」的人類。
這就是一生依循自身信念活下去的女性——金絲雀的人生軌跡。
立香再一次認識到了金絲雀怪異的‘智慧’。
與其說是智慧，不如說是未卜先知。
在這個諸神林立的世界，神明能夠毫無道理地窺探未來，但是沒有抵達三位數的神明即便看見了未來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更無法將未來收束為‘唯一’。
說到這，這是悖論。
三位數的定義是全能 那如果說，存在兩個‘全能神’，讓a神制造出無法被舉起的石頭，讓b神去將石頭舉起，會發生什么？
無論如何，全能都會出現差錯。
而伴隨著不同全能神觀測未來的行為產生，不同的未來的存在概率就會彼此碰撞，最后形成‘誰都無法確定自己觀測的未來’的情況。
當然，該情況局限于箱庭，若是在物質宇宙，箱庭的神的的確確就是貨真價實的高維生物。
但結論就是，在這個箱庭，除了一位數的存在可能掌握絕對未來之外，其余人都只能夠推測。
而在‘推測’這個領域.
諸神，就完全不如作為人類的金絲雀。
“哼哼”
離開了白夜叉的駐地，立香和金絲雀再度回到大街。
而立香還在思考剛才發生的事情。
生前解決人類最終試煉。
死后無害化人類最終試煉。
甚至為了避免自己死后被別人當成工具利用，還刻意設置預判好了所有情況，最終讓最合適的御主在特定情況下解封自己的記憶。
立香想到金絲雀從者面板之中的各種‘軍師’技能，心生嘆服。
自己認識的英靈里，諸葛孔明，缺德修斯同樣有著這種程度的智慧，而無論看幾次，立香都不得不感慨——人和人果然存在差距。
但是，在解開了寶具的真名后，金絲雀似乎還有部分記憶沒有被解封。
如果說，寶具只有在觸發了‘反烏托邦事件’后才會開啟。
那么，過去的金絲雀那剩下的記憶，又是要引導立香向著哪個方向思考？
無論如何，立香只是滿足金絲雀的請求，回到了東區的大街。
隨著記憶的回溯，她似乎對這個名為箱庭的城市產生了更多眷戀和懷念。
——陪我逛逛啦。
捉摸不透的女人這么說著，立香也只好陪同。
緩步而行的兩人之間既沒有親昵愛侶的柔情蜜意，也沒有觀光旅客的驚嘆連連。
只是置身于人潮的流動中，悠然地隨意漫步而已。
“說起來，空小哥和白小妹的話倒是早就和立香你說過有關于我的推測了吧。”
“嗯。”
“哈哈！真厲害雖然我猜到在我死后人類肯定會出現相應的智者，不過實際看到果然還是會高興”忽然停下腳步，看著夕陽映照下閃耀的大樓玻璃窗或是櫥窗內的展示品，快樂地欣賞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物，金絲雀開口說。
“那么，除了無害化人類最終試煉外，那對兄妹還說了別的嗎？”
“沒有。”
的確沒有。
但是立香回想起，在那天夜里交談的時候，空白的表情有過明顯的變化。
所以——
“不過我大概猜得到。”
——無論哪個世界都有這樣的人嗎 空白曾這樣的感慨。
果然，他們在那個時候就猜到了什么嘛？
那么，金絲雀到底做了什么，除了‘無害化最終試煉’外，她到底 “如果說金絲雀你真的算到至今為止的一切，那么你的目標就不應該是‘無害化人類最終試煉’。”
“期待著終末大戰之中有御主召喚你，期待著御主引導你恢復記憶，你的目的就不應該止步于‘無害化’。”
立香說出結論。
“你還是想要殺死人類最終試煉。”
“所謂的無害化，對你而言并非是偉業，只是順手而言，只是一個——訊息。”
雖然金絲雀無效化人類最終試煉，避免人類文明毀滅的方法的確算得上邪道詭異，的確可以‘拯救’人類，甚至讓不少神明認同。
但是立香認為，金絲雀的目的并非如此。
那只是金蘋果的故事。
作為神明寵兒的金絲雀，在建立‘箱庭史上最大聯合體’的時候，大概沒少借用神明的力量吧。
所以她不能夠違抗神明的命令。
而考慮到當初烏托邦惡魔出現時，諸神都認為人類只要活下去就好，而不需要考慮其他因素——可見諸神也只想看到金絲雀展現出‘讓人類文明無關繁榮，只需延續’的能力。
金絲雀做到了。
她在臨死前給了神明答卷。
但是，即便如此，立香依舊能夠直覺地感覺到 金絲雀為神做了這么多，但她依舊是‘人類方’的存在。
那滿足諸神愿望的‘金蘋果’，僅僅是.
“只是一個對你死后的人類，對未來之人的訊息。”
“一份挑釁。”
若是真正的玩家，在理解金絲雀的操作后，一定會這么想吧——
看不起誰啊？
那群自視甚高的天才們，一定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誰要‘無效化’人類最終試煉？
誰要任由反烏托邦惡魔將自己吞噬，任由人類文明走向新的‘正確’？
不會。
他們只會想盡辦法，向金絲雀證明，她們會做得更好。
而在這個過程中，就必然需要找出‘推動這一切發生’的始作俑者——也就是金絲雀本人。
再一次閉環。
金絲雀的所有行動，都指向自己，也指向人類。
不過說到底.
“這所有的行動都建立在，人類之后會出現能夠理解金絲雀你的行動的玩家吧。”
雖然實際上的確出現了空白這樣的玩家就是了。
“明明無法保證，但你還真是大膽啊。”
“嘻嘻”
聽到這，金絲雀沒有說話。
她先是仰頭。
低垂的太陽不知何時已經隱沒在山陵的另一端，夜幕籠罩的市街開始展現出不同的風貌，色彩繽紛的燈飾閃閃爍爍，讓女人為之陶醉嘆息。
她緩緩張開雙臂，然后猛地吸氣，呼氣。
“只是很簡單的道理，我相信我自己，而我是人類那么——我就比誰都要相信人類的可能性。”
回眸時，她燦爛的笑容幾乎要將太陽融化。
雖然立香只和金絲雀認識了三天，他完全算不上熟悉這個女人，但此刻，名為金絲雀的女性的確漂亮得令人失神。
“就像現在，既然空白看出了我留下的線索和挑釁，那么他們能不能給出超過我的解答呢？”
金絲雀指了指腦門。
“先說好，雖然我是‘對反烏托邦特攻’，但是不代表我們就能夠百分百討伐反烏托邦。”
金絲雀笑著說。
“魔王是超乎常識的，反烏托邦全盛期和阿茲達卡哈一樣，是稱霸箱庭的弒神者，而我推測，如果是‘純種人類’主動進入反烏托邦，那么無論多強，都會從概念上剝奪‘思考’的主動性。”
“可能是洗腦，可能是失憶，還可能是直接被魔王抓起來調教。”
“即便如此也要進去的話——”
金絲雀，用手指點向御主的眉心。
“就給自己留下僅此一句的提示吧。”
“然后，找到我。”
“讓我想起來一切。”
“我會搞定它的。”
又或者.
你來超越我？
最后一句話，金絲雀沒有說出口。
她只是燦爛地笑著，明媚如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