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鼎玉液是李觀一最為安身立命之物。
上一次積蓄玉液,傾倒落在丹田,讓李觀一修成了兵家上乘的內功心法破陣曲一十二層,更有了一手刀法,而現在,這玉液終于第二次積蓄完成。
李觀一視線落在那一張破云震天弓上。
回想剛剛發生的事情,若有所思。
看起來,不只是法相級別的高手施展的法相武學可以完成玉液積蓄的最后一步,神兵也可以完成這一步。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玉液傾倒而出,能夠有什么變化。
或許是剛剛拿起了那一張弓太過于耗神,李觀一感覺到了一種從心底升起來的疲憊,腦海中雜念此起彼伏,許久不曾安靜下來,只能靠著茶水的苦澀壓制。
薛道勇不曾再提起那一張弓,而是談論一些薛家的往事,言語幽默風趣,其中也夾雜著一些頗為驚險的經歷,最后送上來了一桌清淡的飲食,每人一碗黃米粥,一條燒魚,幾許鮮蔬,一些調味粉,一枚果子。
李觀一道:“前輩生活倒是簡樸。”
薛家高門大戶。
剛剛至少五百貫的院子和地契,老者眼睛都不眨一下地送了出去,可是臨到飲食上,卻似乎和尋常百姓吃的一樣,甚至于不如回春堂的那三位武師。
這時候,他發現薛霜濤看了自己一眼,想要笑卻憋著的模樣。
或許是耗神疲憊影響了感知,李觀一到這時發現了不同。
他微嗅了嗅那一小碟調味粉,道:“這是…”
“人參,白術,茯苓。”
久病成醫,李觀一十年來為劇毒所苦,常常和藥材打交道,又在藥鋪待過了很長的時間,兩世為人,天賦出挑,只是聞了聞便聞出來了幾味主藥,又嘗了一口黃米粥。
其中同樣有對應的藥材,卻又化去了苦味,滋味欣甜。
體內的氣血和破陣曲內力都活躍起來。
就連剛剛握持神兵帶來的巨大消耗都有所緩解。
薛道勇含笑道:“如何?”
李觀一想了想,回答道:
“熟地黃益精填髓,人參補脾益氣,益氣養血,共為君藥。”
“白術茯苓,助人參益氣;當歸白芍養血和營,助力養心,這幾樣是臣藥。”
“川芎為佐藥,活血行氣;甘草為使藥,益氣和中,調和諸藥。”
“老前輩這一頓飯,倒是氣血雙補的好東西。”
老者倒是訝異了一下,而后笑起來,對旁邊的少女道:“你看,媚眼拋給瞎子看,可是浪費了一番美意,有好的東西,也要有能夠說得出哪里好的客人,才算得是賓主盡歡,不像是你那哥哥和弟弟,只知道說一句好吃。
“要么就是再來一碗。”
“牛嚼牡丹,大煞風景。”
說著的時候,卻是抬頭,看到那少年已經三口兩口將不亞于一枚大丹,卻又對身體極溫和的黃米粥吃了個干凈,少年見那邊老者怔住,旋即也笑起來,故意道:“那么,老前輩,晚輩也大煞風景一次了。”
“再來一碗。”
老者放聲大笑。
對這少年倒是更為欣賞起來。
然后毫不猶豫拒絕道:“百年的山參,天池的魚兒,都是對于武者有裨益的,哪怕是我也是難得拿出來招待人的,哪里有這么多給你準備?”
“小子胃口不小。”
李觀一遺憾。
他還想要給嬸娘帶一份的。
那少女看著之前從容的少年先生貪吃模樣,終于噗嗤一聲,笑出聲來,感覺到他也沒有那么難看懂,想了想,把自己的碗往前面推了推,道:“我這一碗還沒有動過,你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帶走。”
旋即強調道:“當然,魚兒不可以。”
李觀一試了試這魚兒,果然滋味鮮嫩非常,老先生提醒,這魚是以藥喂養長大,對于武者有裨益,對于身子虛弱的人來說,卻如同猛藥烈藥,反倒有害,李觀一把這魚兒吃完,道:“真是好吃。”
“如果能夠天天吃這樣的飯菜的話,于愿已足。”
薛道勇大笑:“哈哈哈,你是打算把老頭子吃垮啊。”
“好!”
“你若是能夠在三年內破境,來我這里,老頭子每天管你一頓。”
“若是你一年內破境,頓頓吃都可以。”
“砸鍋賣鐵也給你吃。”
一頓飯菜,賓主盡歡,薛霜濤帶著李觀一離開了這聽風閣,少女看了看李觀一身上的衣裳,道:“你現在是客卿了,吃穿用度,都按我家的嫡系來,今日已晚,你隨我去領取一身衣裳,兵器和丹藥。”
她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要維系渾不在意般的鎮定,道:
“明日需得要早些來才是。”
“我要教你步法和弓箭。”
李觀一點了點頭。
先去領取兵器,而今天下列國紛爭,伐交頻頻,朝廷對于某些兵器,如刀,劍,木盾,以及需要長時間修煉才能使用的弓,管控越發松弛,可對于甲胄,弩,以及長度超過一丈二的列陣長槍,極為嚴苛。
前者是行走于世保護自己安全的。
后者就不同了。
薛霜濤帶著李觀一去了薛家兵器鋪在自家宅府里面的庫房。
伸出手指了指里面的兵器,道:“這里的刀分為三種,刀速最快的輕刀,刀身最狹長,能刺能削的刺刀,還有重刀,都是百煉鐵打造的,和江湖上有名氣的利器,只差了材料不同。”
李觀一根據破軍八刀的特性,選擇了一把通體幽黑的重刀。
刀身厚重,重心恰當,適合劈斬。
刀鞘是暗沉鐵木鑲銅,有虎嘯紋路。
那鐵匠看了一眼,道:“三百煉重刀一把,比江湖上的利器級兵刃不差多少,作價九十七貫,刀鞘是上乘的暗紋鐵木,處理過不會生蛀蟲,也不會生銹,鑲嵌黃銅,刀鞘尾部有做空,可存放丹藥。”
“刀鞘作價四貫三陌,總價一百零一貫,是客卿,可以只出七十貫。”
客卿能夠拿到好兵器,但是基本的材料錢和工費是要出的。
這種渠道,已經是尋常武者求而不得的,江湖上許多武者只能用得村口鐵匠敲出來的鐵片兒劍,釘兩片木板當劍鞘,去闖蕩江湖。
哪怕是李觀一,也要贊嘆一句很劃算啦。
但是現在他李某人身上紋銀就只有三兩。
沉默了下,懷里抱著刀,看向那邊的少女。
薛霜濤隨意道:“記在我的名字下面就好。”
鐵匠訝異,看了一眼年少俊俏的李觀一,又看了看大小姐,滿腹狐疑,點了點頭:“好,既然是這樣的話,就放在大小姐您的名下了。”
薛霜濤點了點頭,又帶著李觀一去拿了一張弓。
弓力需是李觀一可以勉強拉滿,卻又有些吃力的級別,弓身也符合此刻少年人的身高,少女利落地拿出一張張弓試手,最后選擇符合李觀一的一共有三張弓。
制弓以干、角、筋、膠、絲、漆,合稱六材。
第一張弓,以一種紫竹為材料,韌性極佳,以黃牛角貼在弓臂內側,以牛筋貼于弓臂外側,兩者可以增加彈力,讓弓箭射速更快。
作價三十貫。
李觀一詢問這一張弓整合材料用的膠是什么。
中年男人笑道:“是蜀鼠。”
“把蜀地老鼠肌肉和皮質熬煮而成的,粘性不錯。”
“重點是便宜,當然,不愿意的話,這里還有其他的。”
第二張弓,是意木為弓臂,以末豐之角,馬筋,混合魚膠而成。
勁氣極扎實,耗時兩年,作價一百一十貫。
這一張弓比起此刻少年腰間的刀還要貴。
李觀一看向那一張最便宜的弓,剛要開口,就看到那少女抬手指了指放在最高處的一張弓,道:“那一張,拿下來看看。”
李觀一看到那一張弓木頭材質,弓身卻猶如絞了黃金絲線。
弓身內側的角長二尺五存,有三色,本白、中青、末豐。
三色不失條理。
李觀一不懂弓,但是認得出好壞。
這東西,很貴!
中年管事贊道:“大小姐好眼力!”
“這一張弓耗時十五年才成,冬日部析弓干,春日治角,夏日治筋,日天合攏諸材,再入寒冬時把弓置于排檠內以定體形,用的是柘木,十柘九空,十柘九彎,樹心有黃如金的金絲線,韌性極佳。”
“以犀牛角,鱷龍筋,混以南海鯊魚膠而成。”
“只是弓勁耗力極大,難以徹底張開。”
“作價一千五百三十貫。”
李觀一眼角跳了跳。
多少?!
他斟酌了下言辭,道:“我覺得,太貴了。”
薛霜濤搖了搖頭,道:“爺爺說過,弓和刀劍一樣,是托付性命的,有時候弓身的韌性強一些,就可以多射出箭矢而不至于繃斷,彈性足夠,箭矢就會射出更快,這一絲的提升,或許就是生死的間隔。”
“萬物都可以含糊,唯此生死,不可半步退讓。”
“將此弓取下來。”
中年管事道:“是,大小姐。”
薛霜濤握住了弓,隨意搭弓上箭,弓箭甚至于沒能開滿,腳步踏出一步,氣機凌冽,射出一箭,洞穿合抱粗的樹木,少女鬢角發梢揚起,露出了白皙下巴和一雙杏瞳,滿意點頭,道:
“嗯,記在我名下就行。”
“我記得我十歲時候,爺爺送過我一個店鋪,這幾年的利潤,應該足夠了。”
“給,先生,伱的弓。”
她看到李觀一呆了下。
伸出手,托著少年手腕衣袖,把他的手抬起來,然后將這一張弓輕輕放在李觀一的手上,道:“自古美人贈劍于英雄,我雖然不是什么美人,但是我也相信爺爺說的話,先生未來會是一個英雄。”
“這素霓弓就贈給先生。”
李觀一:“……”
“多謝。”
他看了看腰間的刀,抱著一張弓。
看到前面的少女雙手背負身后,微微一笑。
李觀一覺得。
大小姐的魅力,蓋世無雙。
而這個時候,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已經來到了關翼城。
他輕而易舉甩開了想要跟蹤自己的官家緹騎和后輩徒孫,道:
“祖小友還沒有來,你我且轉一轉。”
“看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說對嗎?老友?”
他垂眸笑著,旁邊旁人肉眼不可見的空間,一只巨大玄龜垂眸頷首。
當代陰陽家壽數最長的長者,司命。
已應邀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