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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三清道宗

  天庭歸來。

  聽聞此話,盧嬋和赤羽子都愣了一下,隨即再度看向白玉瓶眼神微變。

  修士追求長生近乎于本能,看破生死的永遠只有極少部分人,或許從來不存在徹底無所謂生死的生靈。

  生者,必然是為了活著窮極一切。

  仙官之位即是一份可以預期的長生,比起玄之又玄的超脫成仙,它更容易達成一些。

  “只需要煉化此物,就能夠得道長生?”

  顧溫拇指輕輕擦拭白玉瓶,越看越發覺得與紅塵仙命格很相似。

  都是將本來虛無縹緲的長生路化為一條清晰可見的道路,都是將一個眾生渴求的一個虛幻目標變成實質。

  玄月目光灼灼,點頭回答:“沒錯,而且仙位之下還有天官,能夠讓他人也得到長生。或許只是幾千年,但這是仙人所不能之事。”

  仙官與仙人最大的區別就是前者能賦予其他人長生,而后者只能獨自逍遙。

  顧溫再問:“那么代價是什么?”

  “受制于天庭,可仙人又何嘗不受制于更強者?”玄月道:“修行常言,逍遙自在,可古往今來從未存在過逍遙者。用相對的自由換取,成千上萬年的長生非常值得。”

  此話,有理,卻又失了本心。

  所以玄月沒辦法成仙。

  顧溫心底如此評價著,他不在意玄月如何,轉而用余光觀察其他人,二女都微微皺眉。

  赤羽子直言道:“你只是想成為鞭打其他人的人上人,而不是想要掙脫束縛。超脫是拒絕一切外物的本領,而不是肆意妄為的資本。”

  玄月詭辯道:“有區別嗎?宗法、律法、德行等等一切都在約束某種行為,如果你要拒絕它的約束,就是在作惡。”

  “宗法也有無情處,律法也有苛捐雜稅。還未有五靈谷之前,各州之地餓殍遍野,正道與邪道之別就在于正道不會拿人煉功,其余一切都是一般模樣。”

  “所以仙位是好的,都是長生,無高低之分。超脫難尋,仙位易得,往后仙位定下,再想長生就難了。”

  過了這個村兒,沒這個店兒。

  此話讓人啞口無言,盧嬋聞言也露出了幾分猶豫。

  假若玄月說的沒有錯,那么如今是求長生最容易的時候,將來要是仙位都被定下,再想長生就難了。

  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一定能成仙,故此一條清晰可見的道路就顯得彌足珍貴。

  赤羽子撓了撓頭,隨后求助顧溫:“姑奶奶罵不過他,速速用你的圣人大道鎮壓他。”

  “聽尊賜言。”玄月露出從容的微笑,“仙位本是圣人之道演化,不知圣人又有何不同看法。”

  眾人無不期待的看著顧溫,只見他緩緩抬起手,然后一巴掌落下。

  轟隆!

  玄月直接被掄到了地上,裂縫如蜘蛛網一般蔓延,整個屋子都在抖動。

  圣人大道震耳欲聾。

  顧溫淡淡說道:“貧道略懂一些拳腳。”

  赤羽子美目發光,豎起了大拇指,道:“我就喜歡你這樣。”

  盧嬋則有些愣然,沒想到竟然會是這種答復。

  她問道:“道兄,不知圣人之道應是何物?”

  顧溫回答:“圣人之道只是圣人本身,當未成大圣之前,都不足以為外人所感悟。”

  從來沒有什么大道可講,大道無處不在,圣人之道亦是如此,他們如今所見的自己就是圣人之道本身。

  玄月暈眩了幾分鐘,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腦子還有圣人大道余音。

  他幽幽看著正把玩白玉瓶的顧溫,毫無脾氣可言。

  “不知圣尊還有何事吩咐?”

  “沒有了,你下去吧。”

  玄月起身離開屋子,他沒有想過逃跑,因為沒有任何意義。

  修行越往后便越難以越階,道境半仙對比起仙人猶如飛蟲與巨人。玄月在半仙之中駐留了幾萬年,又初入仙境,最清楚二者的差距。

  那么仙人與圣人之間只會更大。

  如今顧溫沒有直接殺了他,至少是有一線生機。他猜大概率是給擎蒼做決定,而顧溫沒有死的擎蒼,應該不會那么無法溝通。

  且若天庭真回歸,那么他也是半個體制內的人。

  玄月思量著,輕手輕腳離開,走出門檻之后還不忘回首拱手朝著顧溫一拜。

  模樣謙卑,不知不覺腰已經習慣彎下來。

  顧溫記得成仙地之時,初見玄月之時,對方負手而立站在遠處便讓他不敢動彈,小心翼翼去詢問一句前輩。

  如今他只是坐著不動,沒有任何表示玄月便不敢離開。

  赤羽子嘟囔道:“這老東西好滑溜,我恥于與他為伍,還是一個仙人。縱然是靠著仙位突破的,可好歹以前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半仙,還是我道門老祖。”

  “如此才正常,有了軟肋的人才能夠相處。”顧溫笑道,“假若有人以我之生死要挾,你也會變得軟弱,而恰好玄月這人把長生看得比什么都重。”

  人皆是所在意之物的奴隸,天底下哪有什么絕世強者,都不過是在紅塵之中掙扎的蕓蕓眾生之一。

  當歲月以千萬載計,那么仙人也是歲月長河的一點水花。

  “哼,姑奶奶才不會因你變得軟弱。”

  赤羽子哼了一聲,隨即想到了自己姐姐,那張丑惡到極致的面孔。

  一旦壽元將盡,他們就會變成一個個丑惡的怪物。

  “顧溫,如果你以后要死了,會變成他們那樣嗎?”

  “不會。”顧溫搖頭,隨后淡淡說道:“或許你們要死了,而又有一條有違德行的路能走,那么我可能會。”

  “咦惹,肉麻死了。”

  赤羽子慌得吐露嫌棄之言,盧嬋臉上有些紅暈與尷尬,她撓了撓臉蛋,明知對方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顧溫只是微笑以對,沒有任何言語,可其從容自在的之態仿佛帶著足以傾覆天地的厚重。

  漸漸地二女也沉默了,竊喜也好,羞澀也罷,最終都會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壓倒。

  當一個凡人說要殺人,那么只會嚇得凡人。

  當一尊仙人之上的圣人說要殺人,那么整個天地都會為之顫栗。

  赤羽子悶聲道:“你還是好好守著自己的德行吧。”

  “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你可沒有實力阻止我。”

  顧溫點了點赤羽子腦袋,笑道:“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為我會聽你的?”

  赤羽子剛剛還有些感動,立馬被這句話激得握緊拳頭,一拳打了過去。

  拳風陣陣,卻被顧溫寬大的手掌死死握住,再也無法使出半點力氣。

  顧溫一邊應付鬧騰的赤羽子,一邊從白玉瓶倒出白玉色液體。

  霎時間滿屋月華,一股難以言喻的芳香傳入鼻尖。

  他品了一口,只覺得很好喝,并且其中還存在著一股特殊的道韻。

  這種道韻或許、可能、有些不對勁。

  聞到香味,赤羽子也嘴饞了,問道:“這是啥,給姑奶奶來一點。”

  顧溫搖頭,赤羽子更著急了,整個人都要撲到他身上,去拿被高高舉起的白玉瓶,嚷嚷道:

  “什么好東西,快點讓我嘗嘗,當初我連三魂七魄外殼都給你吃了。好歹也算是同吃一碗飯的,你怎么這么小氣。”

  看著面前少女急切的模樣,顧溫不免有些回想起前世養的貓。盆里的水是馬尿,杯子里的是仙釀。

  他倒了一杯,赤羽子毫不猶豫喝下,頓時整個身體都抖了幾下,臉上多了幾分紅暈。

  “這是仙釀嗎?!”

  盧嬋也有些好奇,還未等她開口請求,顧溫便搖頭道:

  “這東西有助于修行,味道也極好的,但有一點副作用,喝了會變得聽話。”

  赤羽子皺眉道:“聽話?這東西能控制人心?”

  “沒錯。”顧溫點頭道:“比起控制更像是一種成癮性藥物,普通人一口下去,恐怕此生難咽其余食物。而大能也無法免俗,恐怕喝上幾百年就離不開了。”

  赤羽子頓時失去了興趣。有些奇怪道:“為什么太陰星君的仙位這么邪門?”

  “你怎么就確定天庭就是正道?”

  “額…”

  赤羽子無言以對。

  好像是這個道理,人族脫離獸類也不過幾萬年。如今衣著得體,長幼有序,禮儀齊備是萬年內的事情。

  講德行更是擎蒼仙人之后才成為共識。

  她轉而有些擔心道:“我喝了不會有事吧?”

  “一口不會有事,本身就不是毒藥,只是其中道韻作祟。”

  “那這東西怎么處理?”

  “先放著,說不定以后能用到,而且他還有些許探查因果的能力。”

  顧溫深入研究,瓶子仿佛有生命一般收緊全身的一切道韻。

  由于涉及天圣的緣故,還無法徹底參悟并模仿其中大道,但仍然被他抓住了些許門道。

  手掐法決,一縷奇光從瓶子飛出,他心中所想化為字體印在瓶子上。

  下一刻瓶子嗡嗡作響,字體破裂,一聲難言的悲鳴回蕩。

  道果在恐懼。

  而顧溫面色更加古怪,赤羽子問道:“怎么了嗎?”

  “這東西很邪門,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只要稍加煉化,便可窺見任何喝下玉釀的人心之所想。”

  顧溫腦海里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太陰星君與其麾下天官嫦娥是錦衣衛。

  他法決一變,瓶子冒出的字體再變。

  顧溫、顧溫、顧溫、顧溫、郁華、酒…

  赤羽子取笑道:“噗噗你這家伙還挺自戀和少年心性的。”

  有沒有可能,這是你心中所想。

  顧溫決定還是不要揭穿,因為蠻好玩的。

  有時,能窺見他人心中所想,也是一種樂趣。

  記得郁華曾坦言,她能知道別人心中所想。

  午間,顧溫等人搭乘仙舟離開,花費十日直達玄黃州,直線路程超過一千萬里。

  如此遙遠的距離,也是仙舟這類通行工具盛行的原因之一。尋常修士乃至大能,難以進行長距離長時間的飛遁。

  玄黃州,玄黃城,三清山腳下。

  仙舟緩緩落地,顧溫走下來,目光所及人山人海,來自天南地海,四極八方之人匯聚,一眼望過去可見幾十種不同風格的服飾。

  有青袍老道,袈裟光頭,背刀俠客,掛劍的劍客,富態的商人…

  顧溫耳邊回蕩起余聲,向他指明各方,城中如何不進半步,卻在八百年前已知曉。

  舉目望向前方,三座巨大的靈山穿入云間,有萬丈之高,云層猶如它的裙擺。

  三清山。

  讓他魂牽夢繞的地方,也是他心中修行界的頂點。

  赤羽道:“本來是落到邊疆的,但后來打了幾百年靈脈破損嚴重,所以兩百年前主脈又挪了回來修生養息。現在上山門,我有挪移令牌,可以直接飛到山門之中。”

  她取出了一塊青白色的令牌。

  顧溫沉思,他能感覺到山上傳了熟悉的氣息,自然也想快些與自己師傅見面。

  但轉念一想,都到山下了,也不差那幾分鐘。

  何況根據狐仙之言,師傅是想讓我回來打工的。在自己師傅眼里,他在治理天下方面有著大智慧。

  可實際顧溫連一天皇帝都沒做過。

  要是這么上去了,不知何時能下山。

  “舟車勞頓,我們先去千鳳樓喝酒,合該慶祝一下。”

  顧溫大手一揮,取出了盧嬋給予的‘千鳳樓終身貴賓’令牌,進入凡人模式。

  赤羽子自然沒有意見,兩人大搖大擺,勾肩搭背走進了花樓。

  狂喝了一夜互相扶著出來,又扭頭走進了另一家分樓。

  “之前那家葷了點,那些女子盡想著擦邊,有姑奶奶我在她們豈能得逞?這次聽點小曲,這個雅。”

  “合該再慶祝。”

  “聽曲喝酒完了,我們再去小賭一把,打打花葉子。”

  “合該繼續慶祝。”

  “打牌完了,還是去靈泉洗洗身子吧。”

  “合該再繼續慶祝。”

  顧溫與赤羽子吃了就睡,睡完就喝,喝飽就賭,形同凡人,樂于享樂。

  他們都是世俗意義上的大能沒錯,可實際享受生活的日子幾乎沒有。

  我若不享盡繁華,又怎知一切都是過眼云煙!

  一連十日,終于有人忍無可忍。

  一只大手從天而降,直接抓走了赤羽子。

  顧溫聽聞耳邊冰涼的嗓音。

  “自己走上來。”

  來到三清山門外,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青石臺階,顧溫只好坐在山門外醒酒。

  遠處有一位三清女弟子向其他人說明,傳入耳中變成了另一種聲音。

  “三清山門,九百九十九萬階,登上百萬可入支脈,登頂可入主脈…”

  顧溫往上走百萬臺階,山腰上是一處小鎮,無數求道之人在此歇息,還有三清弟子為其提供住宿與食物,還有支脈招生。

  一個太清派支脈女弟子走來,笑容和善問道:“可希望貧道領你入山門?”

  顧溫搖頭拒絕。

  因為八百年前,已經有人領他入玉清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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