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共家庭

　　“謝謝大姐。”季星火接過禮物。

　　他看著風塵仆仆的葉冬韻，她看起來很干練，但在眼中深處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于是關心道：“大姐，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忙于工作累壞了身體。”

　　“是啊。”鐘銘也點頭，“大姐不要太拼了。”

　　葉冬韻坐下來喝了一口水，嘆道：“沒辦法。如今的公務員壓力越來越大，競爭激烈程度不比競賽異人差多少。我不干，多的是人愿意干。稍微松懈一些，很快就會被人淘汰掉。”

　　“那也不能累壞了身體，不值得。”梁丘霏煙不無擔心的說。

　　“你們放心。”葉冬韻揉了揉她的頭發，“我最近正準備每天擠出一個小時，重新把健身習慣撿起來。”

　　季星火點頭：“那就好。”

　　他正要說鍛煉總是有好處的，葉冬韻的下一句話卻是：“等我把身體鍛煉好了，狠狠跟同事卷起來，卷死他們！”

　　眾人都是無語。

　　“好了，不說我的事情了。”

　　葉冬韻拍了拍手，拿出大姐的派頭，“今天是星火的生日，難得我們五個成年以后還有機會全部聚在一起，都開心一些！”說著，她讓服務員上菜，像以前一樣為家里張羅起來。

　　一道道美味佳肴送上桌，飲料酒水也打開了。

　　“大家都滿上。”

　　葉冬韻舉起酒杯，讓圍坐在桌邊眾人都站起來，她笑著說道：“第一杯，我們要祝星火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干杯！”

　　包廂里的氣氛既溫馨又熱鬧。

　　兄弟姐妹五人一邊吃著美食，一邊說著有趣的見聞和段子，歡笑不斷，暫時忘記了一切煩惱。

　　季星火的心情非常愉悅，看著他們，心想這就是我的家人。

　　真正的一家人！

　　雖然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但是，他們跟有血緣的親人沒有區別，并且在法律上是有親屬關系的。

　　因為他們是公共家庭。

　　上個世紀60年代中期，四國簽訂“伊萬格勒條約”，宣告了“第四次世界大戰”結束，全球地緣格局逐漸趨于穩定。

　　當時，亞太人民聯合共同體這個強大的國家建立也有快二十年，國內環境和平，科技日新月異，人民生活幸福，但是漸漸出現了一個問題。

　　無論是富豪階層還是普通公民，都不愿意生孩子了。

　　這似乎是人類的自我詛咒。

　　從幾個世紀前開啟的工業化開始，無論哪個國家哪個種族，發展越好，文明越高，生育率就不可避免的下滑。

　　并且這種下降一旦發生，就無可逆轉。

　　不管政府出臺任何政策或舉措，生育率的下降都只能放緩，不可能回升。

　　2033年，星門的開啟暫時解決了這個生育難題，全球動蕩，人類經歷了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滅絕危機和兩次世界大戰。

　　在戰爭時期，政府的手段自然不會像和平時期那么溫和，想要贏得戰爭，首先就必須有人。

　　人口多也許不會勝利，但是人口少就一定會失敗！

　　為此，各國政府紛紛調集資源，出臺強制法令，輔以生育科技，瘋狂爆發人口。

　　當人類處于苦難之中，反而又愿意生了。

　　如此度過了一個多世紀。

　　戰爭結束后，各國政府再一次面臨生育率下滑的問題。

　　不過，比起21世紀初的困難，22世紀已經有了解決的手段，最大的障礙不再是生育過程，而是倫理道德上的爭議。

　　全球各國給出的答案不盡相同。

　　亞共政府在22世紀70年代初，提出了一個非常龐大且全面的“延續計劃”，并將其列為最重要的國策之一，投入了天文數字般的財政和資源。

　　延續計劃分為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生”。

　　根據國家的政策需求和人口變動，以人造子宮技術，每年每月，定期定額，培育出一定數量的嬰兒。

　　這些嬰兒全部是合法公民，他們的政治權利與正常家庭出生的嬰兒完全一致，稱為“公共子女”。公共子女被立法禁止尋找自己的血緣父母，即使意外認識，在法律上也沒有親屬關系。

　　第二部分是“養”。

　　公共子女從出生就由政府撫養，按年齡分為四個階段，0-2歲是嬰兒期，2-6歲是幼兒期，6-12歲是兒童期，12-18歲是青春期。

　　同一個年齡段的公共子女，四到六個組成一個公共家庭。

　　每個階段的公共家庭，至少有三位以上的“職業父母”照料，他們同時負起養育和教育的責任，這個崗位叫做“育父、育母”。

　　育父育母是專業的監護人，需要經過多輪考核才能擔任。

　　當然，他們的薪水極高。

　　至今仍是收入和福利最好的職業之一，并且擁有超過普通公民的政治權利，社會地位也在國家前列。

　　孩子年齡越小的公共家庭，育父育母的人數就越多。

　　嬰兒期是最多的，一般比嬰兒的人數多出一到兩個，隨著子女成長，擁有自理能力，公共家庭每過一個階段就會輪換新的育父育母，并且父母人數逐步減少到兩人。

　　到了十八歲成年，育父育母就會離職。

　　同時，他們也失去了監護權，跟公共子女不再有親屬關系。

　　為了保證公共子女的身體與心理都健康成長，幾乎每個月都會對孩子做心理查詢，還有高頻率的隨機抽查，在家中安裝了無死角的攝像頭，全方位監控著公共家庭的一舉一動。

　　不合格的育父育母會被立即撤銷資質，犯下嚴重過錯的，都要被送上法庭判以重刑。

　　另外還有一系列與公共家庭相關的法律法規，考慮到了方方面面。

　　“延續計劃”剛開始只是試行。

　　到了90年代，最先一批公共子女走上工作崗位，他們為社會與國家做出了很多貢獻，跟原生家庭的子女一樣，都是智力正常、心理健康的公民。

　　延續計劃大獲成功，多年投入獲得了回報。

　　亞共政府立即擴大計劃規模，進入23世紀，終于解決了人口問題！

　　到如今，亞太共體的人口達到了56億。

　　其中，公共子女的占比達到20%，并且，政府根據財政和資源調整延續計劃，人口每年都在上漲。

　　季星火兄弟姐妹五人都是公共子女。

　　但是他稍有不同。

　　季星火不是人造子宮培育出來的，他是自然分娩出生的，只不過，他的父母失去了監護權，把他交給政府撫養。

　　像季星火這樣的人還有不少。

　　上世紀90年代，延續計劃的成功讓亞共政府松了一口氣，但也造成了一個負面結果，不愿意生育的人更多了。

　　另外還有一個因素。

　　亞太共體在建國之初就立法禁止墮胎，夫妻必須至少有一方通過關于如何成為合格父母的考試才能獲得“監護權”，這兩個互相矛盾的法律，也是出生率下降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很多意外懷孕又沒能通過考試的父母，就被剝奪了監護權。

　　也有一些夫妻主動放棄監護權，把孩子扔給了政府。

　　俗稱管生不管養。

　　這類離開原生家庭的孩子都被納入了延續計劃，也屬于公共子女，一般被稱為“代養子女”。

　　季星火就是一個代養子女，他是在十八歲的時候才知道的。

　　法律規定，代養子女到22周歲且大學畢業之后，心理條件成熟，可以獲得與親生父母聯系的機會。

　　經過接觸，經雙方同意可以重新建立法律上的親屬關系，回到原生家庭。

　　所以，這個生日對季星火有著重要意義。

　　他即將面臨人生的重大抉擇。

　　家里的兄弟姐妹們也知道這一點，今天都放下了所有事情，聚到一起為季星火慶祝生日，陪伴在他的身邊。

　　季星火收到了一條條祝福信息，來自關系親近的同學和朋友。

　　生日宴到吃到了一半。

　　曾經的育父育母也打來了視頻通話，青春期的、兒童期的、幼兒期的，多達七八位，都是以前照顧教育過這個公共家庭的父母，見到兄弟姐妹五人都很高興，并為季星火送上了生日祝福。

　　只有青春期的育父育母知道季星火是代養子女，他們離開這個家庭之后，分別又進入另一個公共家庭，有了新的責任。

　　職業父母是很忙碌的工作，休息時間不多。

　　他們也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

　　上大學這幾年，季星火跟育父育母只見面過兩三次，雖然偶有聯系，但是隨著心智成熟，跟他們的感情難免淡了一些。

　　一般有什么事情，他也是跟兄弟姐妹一起商量。

　　晚上十點。

　　餐廳送來了一碗壽面和一個大蛋糕，兄弟姐妹一起為季星火唱了生日歌，然后在蛋糕上點燃了蠟燭。

　　“三哥，快許愿！”梁丘霏煙大聲叫道。

　　季星火站在人中間，笑道：“我每年都許愿，也沒見一次靈驗過，今年就免了吧？”

　　“那怎么行！”梁丘霏煙把懸浮鏡頭對準了季星火，“這可是幾百年的傳統了，過生日一定要吃壽面和蛋糕，還要許愿。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更要認真對待。說不定這次就靈驗了呢？”

　　葉冬韻也笑道：“星火，你就按霏霏說的，別拖拉了。”

　　“好吧。”

　　季星火只能同意。

　　王梓禎關掉了包廂的燈，整個房間一下子變暗下來。

　　鐘銘說道：“許愿吧。”

　　季星火站在蛋糕前，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目光掃過兄弟姐妹們的臉龐，落在了玻璃窗外。

　　未央大廈高聳入云。

　　此刻，向外望去映入眼簾的世界分為兩個部分，下方是燈火輝煌、高樓林立的超級都市；目光向上抬起，一道璀璨的銀河懸于夜空之上，億萬星光點綴天穹，令人目眩神迷。

　　季星火閉上了眼睛，心道：“愿家人平安健康，幸福快樂，事業上都能實現理想；愿我能攀上生命進化的高峰，領略銀河的波瀾壯闊，盡覽星界的絕奇風光，不枉此生！”

　　許愿結束，他輕輕吹熄了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