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王府內,那人看著這位師門派來的強援,忍不住問道:“什么糟了?”
林甫之目光閃動,一直以來,他都覺得哪里不對勁。
他了解盛王。
但更了解李諾。
趙國四位監國皇子中,盛王是最不堪扶持的。
如果只是能力不夠,倒也罷了,但他的人品還極其低劣,那李諾是什么人,法家第四境強者,根本不會和這種人為伍,更別說幫他奪得皇位。
這個問題,他至今都沒有想通。
但現在,一切都豁然開朗。
原來六公主才是關鍵。
美人。
公主。
這樣的話,就都說得通了。
李諾好美人,這在大夏,幾乎是人盡皆知。
包括小公主在內,長安最出名的三位美人,全都被他收入府中。
李家大夫人是武道天才,二夫人是大夏公主,三夫人是名動長安的花魁,他還想再要一位異國公主,甚至是女皇,也不是沒有可能。
平白無故,幫助四皇子爭位,他總得圖點什么。
以前他不知道他圖什么,現在知道了。
聽完林甫之的解釋,那人愕然了許久,才難以置信道:“你是說,他在聲東擊西,表面上支持四皇子,其實想要扶持六公主上位?”
林甫之點了點頭。
在任何一個國家,想要扶持公主上位,都是不可能的。
唯獨趙國,不僅可以實現,而且希望很大。
那人問道:“那我們現在怎么辦,轉投六公主嗎,那樣的話,你就得在暗處了,以免被他認出來。”
林甫之抬起手,說道:“不,我們繼續留在盛王府…”
公主府。
原先的公主府,已經徹底變成了醫館。
因為報名的醫師太多,還需要給他們排班輪換。
這些醫家們這么配合,放著自己的生意不做,又是捐錢又是出人的,并不是被六公主的高風亮節,李諾的人格魅力所吸引,而是有所圖謀。
他們圖的是修為和醫史留名。
李諾圖的也是名,是六公主在百姓中的名。
雖然這種模式不能長久,但李諾并不求他們長久。
讓這些第四境的大醫,去看普通的頭疼感冒,無疑是大材小用,正常情況下,沒入境的大夫也能處理這些病癥。
先和他們建立聯系,打好關系,日后在地方上推動醫療改革,還需要他們的支持。
趙國的醫療資源,是被這些人壟斷的,包括藥材的種植、銷售以及定價,醫家基礎人才的儲備等,在地方上建造醫學院,免不了和他們打交道。
這些人對于他和六公主的想法,也是很支持的。
醫學院面對的,主要是普通百姓,而普通百姓,并不是他們的主要客戶,兩者之間,其實并沒有直接的利益之爭。
晚飯之前,李諾再次見到了陳太醫令。
昨天的他,還精神抖擻的,今日看起來,卻有些憔悴,眼神中透著疲憊。
這種疲憊,不是身體上的疲憊,而是心理上的。
陳仲昨天晚上一夜沒睡,今天上衙也心思全無,一直在回顧昨日和李諾的對話。
他的醫理,無疑是陳仲此生見過的最扎實的。
不僅扎實,而且全面。
醫家一般各有所長,每個人的偏好都有所不同,但他對醫道的每一科都很熟悉,這一點,別說是陳仲自己,哪怕是他那第五境的師父都做不到。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重點是,他的一些新的醫道理念,是陳仲以前聽都沒聽過的。
什么細菌,細胞,病毒,微生物,免疫…,聽的他云里霧里。
他一個第四境巔峰的醫家,趙國太醫之首,在他面前,就像是初學者一樣,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得問。
如果是別人告訴他這些,他一定會認為對方是在胡說八道。
但一個能消滅天花的人,一個醫理如此扎實的人,不可能是在胡編亂造,這很有可能,是他從未觸及的醫學領域。
更別說,他雖然一開始就說找到了瘧疾的治療之法,但卻一直沒說怎么治。
陳仲昨天想了一夜。
今天又想了一個白天。
如果不找他問清楚的話,今天晚上,他肯定也是睡不著的。
他疲累的看著李諾,說道:“李大夫,老夫承認你贏了,你要的不就是老夫手里的這張票嗎,老夫給你還不行,你別再和老夫賣關子了…”
身為太醫令,又處在如此關鍵的時間節點,他豈能不知道李諾的用意?
他也不是第一個登門的人。
早在半年之前,四位皇子就讓人登門拜訪過,他們送過金銀,美人,古董,還有各種珍貴的藥材,都是為了他手中的這一張選票。
只不過,他當時誰都沒有答應。
他是太醫令,已經做到了醫家在朝中的極致,無論哪位皇子當選,他都不可能再升官,沒必要選邊站。
況且,他對他們送的東西,也沒有什么興趣。
但這次,他是徹底的被人拿捏了。
治愈瘧疾的功勞啊,哪個醫者抵擋得住這種誘惑?
這不僅僅是修為的暴漲,還能給他們帶來無上的榮耀,以及流傳后世的美名。
絕大部分官員,在正式選舉之前,都是中立的。
但只要能給到足夠的利益,就沒有絕對的中立。
陳仲對于誰當皇子,其實并不是很在意。
但他在意自己的修為,更在意自己的身后名…
哪個皇子能給他這些,這一票給他們又何妨?
李諾看著憔悴的太醫令,忙道:“陳大人說的這是哪里話,我昨天是真的要陪娘子…”
陳仲擺了擺手,說道:“老夫就不和李大夫兜圈子了,老夫手中的這張票,到時候,可以投給四皇子…”
李諾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趙國人,趙國哪位皇子當政,和我沒有關系…”
陳仲微微一愣,他不是要自己選四皇子?
從他的話里,他似乎任何一位皇子都不支持。
那他和孫景去他的家里做什么,總不至于是故意消遣他的吧?
沒有人會無聊到這種程度。
這時,一道身影,從廚房走了出來。
趙知意系著圍裙,攏了攏額前的發絲,對李諾道:“洗洗手,吃飯了…”
陳太醫令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打算問個清楚。
但很快,他的表情一愣,再次轉過頭。
看到系著圍裙,站在廚房門口的六公主時,他的表情陷入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回頭看著李諾,說道:“老夫明白了。”
他對李諾伸出兩根手指,說道:“兩個要求,第一,那本醫書,老夫也要當副編纂,第二,治愈瘧疾時,帶上老夫一起…”
這兩個要求,對李諾來說,再也簡單不過。
手冊編寫完成之后,讓太醫令看一遍,改一改錯別字,就能給他一個副編纂。
而他的第二個要求,就像是之前和孫大夫那樣,李諾提供方向指引,具體由他們去施行,李諾主修的不是醫家,也不在乎將功勞分給他們一點。
他對陳太醫令伸出手掌,說道:“成交。”
兩人在虛空中重重的擊了一掌,陳太醫令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那就這樣,老夫告辭,不打擾李大夫和夫人吃飯了…”
不等李諾挽留,他就主動離去。
他心中驚異,原來他說的夫人,竟然是六公主。
真是想不到,六公主居然已經和他私定終身,難怪他會這么幫六公主。
不過,六公主并未監國,就算是有自己的一票,她也不可能和其他幾位皇子爭的。
陳太醫令走出小院,拿著鍋鏟的宋伊人從廚房探出頭,見沒有其他人,又轉身回了廚房…
第二天一早,李諾起床的時候,伊人還沒有醒。
李諾也假裝不知道她在裝睡,按照慣例,給了她一個早安吻后,走出房間。
躺在床上的宋伊人,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嘴角卻浮現出一道淺淺的笑意。
不一會兒,李諾和六公主并肩走出公主府。
他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今天是趙國官員的休沐日,他之前就答應過戶部尚書,要去他家里吃飯。
聽到下人稟告,戶部尚書張祥親自走到院內迎接,先是對趙知意行了一禮,然后才看著李諾手里拎著的東西,說道:“李兄弟,你這是干什么,怎么還帶東西了…”
李諾微微一笑,說道:“張大哥別誤會,這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也不是給你的,是給老夫人補身體的藥材,每隔兩日,加在白粥中燉煮,對滋補身體很有效…”
聽說是給母親的,戶部尚書臉上故作責怪的表情立刻就消失了,換上了一副笑容,說道:“李兄弟有心了,有心了…”
李諾順勢問道:“老夫人的身體如何了?”
戶部尚書扶著腰,說道:“眼看著一天比一天好了,昨天自己又開墾了一片菜園,本官幫了一會兒忙,就累的腰都抬不起來,她老人家干的比本官還多,卻跟沒事人一樣…”
“張大哥身子骨太弱,就算是公務再繁忙,也要適當鍛煉鍛煉身體。”
李諾叮囑他一句,又道:“正好我今天帶了銀針,本來是給老夫人調理身體的,順便給你也針灸一番,雖然不能改善你的體質,但治腰疼還是立竿見影的…”
戶部尚書笑道:“好好好,以后我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不用找太醫,可以直接找李兄弟你了。”
李諾笑道:“隨時歡迎…”
今日在張府,除了吃飯之外,李諾還做了很多事情。
幫戶部尚書治療腰傷。
幫老夫人調理身體。
此外,他還教了戶部尚書一套養生功法,早晚各抽出一刻鐘時間練習,不出一月,就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這一套下來,李諾的醫家真氣都有些透支。
這種透支,是體力和精神的雙重透支,以他武道第二境的身體,也有些吃不消。
走出張府的時候,他的腳下不由一軟,幸好趙知意及時扶住。
這一刻,李諾總算能體會到,那些被淳王逼迫給他治病的太醫,是什么樣的感受。
也難怪醫家給人治病,但凡要動用真氣,價格必然不低。
此刻,張府之內,張老夫人活動著身體,笑著說道:“小神醫的醫術真是精深,比起那些御醫,也差不了多少…”
戶部尚書感受了一番已經不再疼痛的老腰,卻是微微嘆了口氣。
老夫人問他道:“我兒為何嘆氣?”
戶部尚書道:“李兄弟和六公主,怕是為了盛王而來,只不過他們沒有開口罷了,可惜,陛下選的四位監國皇子中,唯有盛王,最不適合皇位,其他三位,也不過是矮個子里面挑高個子…”
老夫人道:“國家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本來不應該說什么,不過,既然陛下把這么重要的位置交給你,你就應該為天下負責,為百姓負責,不應該因為個人的恩怨,而影響到關乎天下的決斷…”
戶部尚書道:“母親教導的是,不過,您也不用天天把婦道人家掛在嘴邊,婦道人家怎么了,圣皇帝也是婦道人家,她的功績不知道蓋過多少君王,六公主雖是女兒身,做的事情,所有的皇子都——咦?”
說著說著,他的語氣慢下來,聲音也越來越低。
李諾和六公主剛剛離開,戶部尚書望向家門口的方向,忽然陷入了深思。
馬車上。
趙知意看著靠在車廂上,臉色蒼白的李諾,心中不由覺得心疼,柔聲道:“辛苦了…”
李諾笑了笑,說道:“沒什么好辛苦的。”
趙國六部尚書的地位,遠在大夏之上,是他無論如何都要爭取的。
回到公主府之后,李諾的體力恢復了些,他沒有休息,而是找到孫大夫,打算和他再去拜訪另外兩位太醫丞。
趙知意抓著他的手腕,說道:“今天你還是在家休息吧,明天再去也不遲。”
李諾搖了搖頭,說道:“明天還有明天的事情,放心吧,我沒事的。”
看著他和孫大夫離開,趙知意一個人回到小院。
宋伊人在練功,趙知意坐在石桌旁,忽然問道:“宋姑娘,你和李大人是怎么認識的?”
說起這件事情,宋伊人干脆的收起劍,在她對面坐下,微微揚起下巴,說道:“我們剛出生就認識了,一歲的時候,我們還定下了婚約…”
“啊,那為什么嫁給他的是你姐姐?”
提起這件事情,宋伊人的心中,再次涌現委屈和氣憤,咬牙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黃府。
一名年輕人走進堂中,已經不知道第幾次給這位年輕的客人和自己的師父添茶了。
他的眼中,有著濃濃的震驚。
這位年輕人,比他的年紀還小,卻能和身為太醫丞的師父聊一個時辰的醫道,而醫家第四境的師父,還要時不時的向他請教問題。
這莫不是一位駐顏有術的醫家前輩吧?
一刻鐘后,那年輕人才和孫師叔離開。
他走進堂中,準備收拾茶具,卻看到師父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抓耳撓腮的,臉上的表情更是糾結至極。
下一刻,他就見師父跑了出去,很快門外就傳來他的疾聲呼喊。
“李大夫,留步!”
盛王府。
“兩天之前,他去了太醫令家中,昨日太醫令去了公主府,今日一早,他和六公主去了戶部尚書府上,隨后,他又去見了兩位太醫丞,在他們的家中待了很久…”
聽著手下之人的匯報,盛王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太醫院的三張票,他也曾爭取過。
但他的人剛剛提出請求,別人就已經送客了。
李諾能在他們的府上停留這么久,還讓太醫令主動去尋他,再結合他和醫家的關系,很有可能幫他爭取到太醫院這三位官員的支持。
而戶部尚書,更是他夢寐以求的支持者。
聽說,他和知意,是戶部尚書母親的救命恩人。
戶部尚書可是出了名的孝子,這么大的恩情,他必然得報。
上次,他很輕易的就給自己撥款,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到時候,支持他的可能性很大。
再加上他用那十萬兩,收買了數位官員,使得他的贏面更足。
盛王長舒了口氣。
有妹如此,夫復何求啊…
這時,手下之人又稟報了另一件事情。
順王,安王,祥王手下之人,聯名彈劾了他手下的幾位官員,證據確鑿,刑部和大理寺都已經接下了此案。
盛王蹙起眉頭,這件事情,讓他陷入了兩難。
刑部和大理寺,現在由他執掌。
救他們吧,可能會被人說包庇。
不救他們,損失的又是自己,這幾人是他花大價錢才拉攏到的,手上都有選票。
他看向身邊一人,問道:“林先生,你覺得呢?”
儒雅男子道:“依我之見,殿下應該依律處置他們,這是另外三位皇子給您設下的陷阱,如果您選擇了包庇,他們就會將矛頭轉向殿下,不能讓他們的奸計得逞…”
盛王蹙起眉頭,說道:“刑部和大理寺都在本王手中,本王拖上一拖,還是可以的,如果處置了他們,豈不是讓支持本王的官員寒心?”
這里的事情,他還是能想通的。
包庇可不是壞事,最多被非議幾句,兩部都在他手中,他們又能拿自己怎么樣?
要是處置了自己人,不僅白白損失了銀兩和選票,那些中立的官員,又會怎么想他,誰愿意投靠這樣的人?
這時,儒雅男子又道:“殿下放心,那些官員和殿下已經在一條船上,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主意,殿下此舉,正好可以粉碎之前民間關于殿下的謠言,徹底贏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借此,可以獲得那些御史清流的支持,豈不是舍小求大…”
在這件事情上,盛王覺得林先生說的不對。
就算他處置了這些自己人,那些御史也未必支持他。
他張嘴想要反駁,但看著林先生這張臉,表情一陣恍惚后,越來越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他怔怔的點了點頭,說道:“林先生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