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三道沉悶的鐘聲響起,宣告射科結束的同時,此屆科舉,也已經塵埃落定。
考生們需要做的,只有等待。
按照慣例,三日之后,宮墻之外,就會張貼出此屆進士的名單。
和往屆科舉不同的是,這一屆進士榜上,部分名單已經沒有懸念。
御科與射科狀元,當場便已經確定,皆是大理寺卿之子李諾。
唯有他在這兩科上,得到了絕佳的成績。
樂科狀元,將在他與另一人中產生。
而書科、數科與禮科的狀元,朝廷應該已經知曉了,但要到三日后才會對外公布。
這三科的狀元名單,朝廷當然已經知曉了。
但相關的官員,卻寧愿自己不知。
吏部。
吏部尚書,禮部尚書,吏部左右侍郎,禮部侍郎,兩部高官齊聚,卻面對幾份小小的名單犯了難。
禮部尚書看了看眾人,問道:“諸位,此事,應該如何是好?”
吏部尚書淡淡道:“本官不明白杜大人的意思,科舉公平公正,就算六科狀元是同一人,如實公布便可,這種事情,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禮部尚書心中暗罵一聲,這個老狐貍,此事是和他們吏部沒關系,但和禮部的關系可大了。
事關駙馬的人選,一旦六科狀元真的是同一人,陛下自己的臉,和皇室的臉,必須得丟一個。
這個臉,能不丟還是別丟的好。
他站起身,冷哼一聲,拂袖道:“好好好,你們吏部不管,那我們禮部也不管,皇家的事情,就讓皇家自己頭疼去吧!”
幽王府。
某間大殿之內,幽王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詫異道:“禮部尚書?”
科舉剛剛結束,禮部和吏部,應該在忙科舉的事情,禮部尚書怎么會來幽王府?
幽王站起身,說道:“讓杜大人進來。”
片刻后,看著走到殿內的一道身影,幽王開口問道:“杜大人怎么來了,莫非是科舉出了什么事情?”
禮部尚書道:“科舉沒有出什么事情,但是皇家快要出事了,幽王殿下,這個月您是監國皇子,還是您來定奪吧,這件事情,禮部實在是做不了主…”
不多時,幽王滿臉愕然,喃喃道:“怎么會這樣?”
禮部尚書沒有說什么,心中卻抱怨了無數遍。
到底是誰那么多嘴,選駙馬又不著急,就不能等到科舉結束后再提嗎?
好像是他們禮部提的。
那沒事了。
要怪,就只能怪陛下亂說話了。
是他自己收回成命也好,想別的辦法也罷,反正禮部不背這個鍋。
幽王思忖片刻之后,開口道,“此事先不要聲張,待明日本王找人商議過后,再給你答復。”
禮部尚書道:“殿下可要盡快,科舉之事,可耽擱不了半點。”
幽王點了點頭,說道:“明日午時之前,本王會給你答復。”
三月十三。
科舉結束的第一日。
昨夜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十年寒窗,為的就是一朝高中,科舉結束之后,學子們終于解除了束縛,開始在長安徹夜狂歡。
有人忘記了長安有宵禁,一群人大半夜醉酒,在街頭閑逛,被巡街的禁衛狠狠的訓責了一番。
不過,礙于他們的身份,也并未得到過重的處罰。
此外,昨天夜里,有不少青樓樂坊的女子被抓。
這幾個月,大夏學子齊聚長安,這些煙花風塵之地,是他們經常流連的地方,一些青樓樂坊,見他們是外地人,不久后就要離開長安,便開始動起了歪心思。
包括刻意哄抬價格,欺詐恐嚇等,嚴重破壞行業規則,抹黑了長安在外地學子心目中的印象,長安縣衙對這些破壞規矩的商家,進行了嚴格的處罰。
昨天夜里,長安縣衙的大牢里擠滿了人,幾乎全都是女子,據說第二天對她們做出處罰,罰銀放人之后,整個牢房都是香的。
皇宮。
天色剛亮,眾位皇子就收到了召見。
召見他們的是幽王,也是這個月的監國皇子,在這一個月里,暫行天子的權力。
吉王是最后一個到的,剛剛走進大殿,就捂著嘴,哈欠連連,說道:“幽王皇兄,你這么早叫我們來干什么啊,我才剛睡下,就被你的人吵醒了…”
幽王看了他一眼,他就找了個位置,老老實實的坐下。
吉王到后,所有的監國皇子,便都已經來齊了。
和吉王不同的是,其他皇子知道,幽王一大早將所有人召集過來,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一個人沒辦法做決定。
考慮到這個時間點,此事必然與科舉有關。
果然,在吉王落座之后,幽王緩緩開口道:“很抱歉,這么早將漢王皇兄和眾位皇弟召來,實在是有一件緊急又重要的事情,本王一個人無法做主,需要和大家一起商議…”
聽完幽王的話,即便是眾位見多了風浪的皇子,臉上也露出愕然和震驚之色。
漢王站起身,難以置信道:“什么,科舉的六科狀元,都是李玄靖的兒子?”
幽王開口道:“雖然還不是六科,但第六科也有一半的可能。”
淳王表情呆滯,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還真被他猜中了,玄靖的兒子,要變成他的妹夫了!
恭王想起一事,說道:“父皇好像說過,要讓安寧在幾位狀元中選一位做駙馬,這么一來,她豈不是只有一個選擇,但本王記得,那李諾似乎成親了…”
幽王道:“這就是問題所在,安寧不能嫁給一個有婦之夫,父皇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來。”
恭王想了想,再次開口道:“父皇的話不能收回,但如果讓他休妻呢,他休掉原配,就不是有婦之夫了吧?”
幽王還未開口,漢王就擺了擺手,說道:“說的什么話,為了嫁公主,讓別人休掉結發妻子,皇家的臉還要不要了?”
恭王琢磨了一下,又道:“收回他一個狀元不就行了,換一個不是有婦之夫的,不就有第二個選擇了?”
見所有人,包括吉王的目光都看向他,恭王問道:“你們都看我做什么?”
眾人都沒有說話。
收回一個狀元,說得輕巧啊…
科舉是朝廷的根基,正是因為有科舉,讓各大世家的子弟,能進入權力的中樞,大夏各州,才能維持長久的穩定。
科舉之所以受到所有人的認可,就是因為它的公平。
一旦明面上破壞了科舉的公平,很多東西都將開始崩塌。
他目前所有的科目,都是絕佳,是經過不同的考官一致認證,主考官承認,主審官審核后認可的,過程中,更是被許多人見證。
收回一個狀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之中,誰這么做了,誰就會失去監國的資格。
這是比皇家臉面還重要的事情。
幽王擺了擺手,說道:“這是絕對不行的。”
恭王雙手環抱,靠在椅子上,說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王不說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這時,睿王想了想,開口道:“樂科的狀元,不是還沒有定嗎,只要讓他當不成樂科狀元,不就可以了?”
幽王道:“兩人的樂科都是絕佳,另一位考生,未必能勝過他。”
睿王笑了笑,說道:“這還不容易,成績是由考官決定的,都是絕佳,誰比誰能強多少,只要告知那幾位考官,無論他們彈的怎么樣,都選另一位,此事不就解決了?”
他不明白,這么簡單的解決辦法,這些皇兄們為什么想不到。
這時,幽王的目光看向他,笑著說道:“好辦法,既然這個辦法是皇弟想出來的,就由你去執行吧,好了,大家都散了…”
淳王府。
淳王回到王府時,還在感慨。
當真是親父子啊,和他爹當年一模一樣。
只可惜,因為牽扯到皇家的臉面,他這次,沒辦法再一人獨占六科了。
皇家不會允許他一個人獨占六科狀元。
朝廷也不會允許。
這件事情,已經得到了所有監國皇子的一致同意,幽王甚至知會過三省,就連兩位宰相,都默許了這件事情。
他才剛剛走進王府,一道身影,就從樹叢中跳了出來。
“皇兄!”
淳王拍了拍胸口,看著那一道倩影,說道:“安寧,你別每次都這么咋咋呼呼好不好,皇兄年紀大了,遲早被你嚇出病來…”
“好了好了,我下次注意…”
李安寧看著他,迫不及待的問道:“皇兄,你一大早進宮干什么去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狀元是誰了…”
淳王笑道:“你是關心你的駙馬是誰吧?”
李安寧臉色一紅,隨后不好意思的說道:“廢話,哪有女孩子不關心自己終身大事的?”
淳王嘆道:“我們的小安寧也長大了…”
李安寧催促道:“皇兄,快告訴我吧…”
淳王只好道:“好了好了,本來這些事情是不能透露的,但誰讓你是安寧呢,這屆科舉的狀元是李諾,書科,數科,禮科,御科,射科的單科狀元也是他…”
看著她臉上壓不住的喜色,淳王怔了怔,問道:“你不會…想要李諾做你的駙馬吧?”
被皇兄一語戳中心事,李安寧臉色更紅,立刻道:“怎么可能,我們是好朋友…”
淳王松了口氣,說道:“那就好。”
李安寧一愣:“好什么?”
淳王道:“因為樂科狀元不是他。”
李安寧臉色先是一白,隨后就意識到了什么,質問道:“為什么,樂科不是還沒有結束嗎?”
淳王解釋道:“雖然樂科還沒有結束,但他不可以是樂科狀元,否則,你就得嫁給他,皇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朝廷也不會允許…”
李安寧身體顫了顫,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她勉強的站住身子,氣憤道:“你們這不公平,這是舞弊,我去找父皇!”
淳王看著她的表情,目中若有所思,搖頭道:“沒用的,父皇閉關誰也不見,這件事情,是所有監國皇子商議出的結果,兩位宰相和三省也都已經默許,那位樂科天才,據說才貌俱佳…,安寧,安寧!”
淳王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安寧已經轉身離開。
看著那道失魂落魄的身影,淳王終于確定了心中所想,長嘆了口氣,緩緩道:“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