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考院。
御科考試時,從某條車道旁,爆發出巨大的驚呼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甚至嚇到了其他車道上的考生,使得有人手中韁繩一抖,馬車不是撞到窄門就是偏離車道。
一位考生正在射箭,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箭矢脫靶,差點射中了一旁的考官。
雖然他們都申訴成功,得到了重考的機會,但卻忍不住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想知道那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某條車道旁。
不管是考生還是考官,臉上的表情,都充滿震驚。
‘鳴和鸞’感受不到任何顛簸,樂聲整齊而有韻律;‘逐水曲’車輛在疾速通行的情況下,始終保持在車道中央;‘過君表’沒有剮蹭到任何窄門;‘舞交衢’迅速而準確的通過岔路;‘逐禽左’箭矢正中靶心。
這是一場精彩的表演。
不僅震驚了在一旁觀望的考生,就連考官,也都不約而同的給出了絕佳的評價。
本來科舉之上,考生的成績是要保密的。
但御科不像書科數科與禮科,在這種公開的場合下,沒有辦法做到絕對的保密。
那位考生的表演實在是精彩,所有的考官都被折服,絕佳的成績也藏不住。
周玉已經考完了御科,被這里的動靜吸引了過來,當得知了有人御科獲得絕佳時,他的內心是震驚的,當看到從馬車上跳下來的人時,他驚訝的嘴都合不上。
李兄?
竟然是李兄!
半年之前,他還不會御科,這么短的時間里,居然就把御科練到絕佳了?
真不愧是李兄啊!
周玉只是震驚了一會兒,就接受了現實,畢竟是六科狀元的兒子,他當時可能也只是在藏拙,為的就是在科舉上一鳴驚人…
李諾從車道旁走過來,看到周玉站在那里,問道:“考的怎么樣?”
周玉笑道:“甲上,比不過李兄…,還好有李兄,不然御科狀元,就被那個黑小子奪去了。”
雖然周玉自己沒有成為御科狀元,但李兄奪魁,他也挺開心的。
原本為了李安寧,搶了周玉的御科狀元,李諾還有些內疚,得知就算沒有他,周玉也不是御科第一之后,這一絲內疚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周玉能走到這里,李諾其實挺驚訝的,他一直以為,他和宋瑜半斤八兩,現在看來,兩個人的差距,不止一點半點。
他拍了拍周玉的肩膀,笑道:“還有最后一科,爭取上榜!”
周玉拱手道:“謝李兄。”
他的心頭,浮現出一絲疑惑。
不知為何,在面對李兄時,他竟有一種面對父親時才有的感覺…
與此同時,駕部郎中周庭的心中,也浮現出一些疑惑。
他駕車的手法,怎么和自己這么像?
這可是周家的獨門御術,難道是周玉教給他的?
他教了兒子十幾年,比不上人家半年,真不愧是李大人的兒子啊…
經過了前四科的篩選,已經有七成以上的考生被淘汰。
六藝并非尋常人家學的起的,尤其是那些家境貧寒的學子,通過了樂科,也會被攔在御科之外。
科舉已經進行了五科,只剩明日的最后一科。
射科結束之后,這一屆科舉便會塵埃落定。
目前,書科,算科,禮科的試卷,已經被送到專門的地方封存。
這些試卷,會保存數年,期間朝廷有可能隨時對某一些試卷進行抽檢。
若是試卷有問題,例如本該低等的試卷,被評了高分,從考生到考官,都要被追究罪責。
前三科的狀元,要等到科舉結束才會公布。
至于樂科狀元,必然是那兩位絕佳之一。
大理寺卿之子李諾,晉州樂道世家傳人宮徵。
李諾的父親,是前無古人的六科狀元。
宮徵的家族,是傳承數百年的樂道世家,據說祖上出過以樂入道的天驕。
長安許多人都在期待兩人的最終對決。
今日御科結束之后,這一科的狀元也已經出現了。
所有的考院中,唯一一位御科絕佳,還是大理寺卿之子。
一個月前,他在春考中取得六科第一的成績,雖然也引發了一些震動,但春考的難度,與科舉不可同日而語,沒有人覺得,他能在科舉之中復制春考的傳奇。
但至少到目前為止,六科狀元中,他已經鎖定了一科狀元,另一科狀元,也在五五之間。
以這兩科來看,金榜題名,對他來說,是必然的事情。
吏部。
科舉結束后三日之內,就要公布進士名單。
時間極其緊迫,所以在科舉結束之前,吏部和禮部,就會匯總已經結束的科目成績。
各個考院,早已將前幾科的成績送了過來。
吏部和禮部的文書們,正在忙碌的進行匯總排名。
禮部和吏部侍郎,這幾日,都在吏部坐鎮。
只等今日的射科結束,將最后一科的成績加上,就能排出進士名單。
雖說進士榜目前未定,但各科狀元早就出現,只等揭曉。
科舉的每一步,都有嚴格的規制,監考只負責監考,考官只負責評定,記錄有記錄的人,張榜有張榜的人,匯總也有匯總的人。
除后三科特殊情況,科舉期間,對于考生的信息,是嚴格保密的。
一旦考生信息泄露,相關人員,會被追究責任。
所以哪怕是這次科舉的總考官,兩人至今也不知道幾位狀元是誰。
吏部某間衙房之內。
禮部侍郎和吏部左侍郎,正在悠閑的品著茶。
吏部侍郎抿了口茶,有些感慨的說道:“也只有科舉的時候,我等才能得此閑暇,今日射科結束,我們的舒服日子也就到頭了…”
禮部侍郎對他的話深以為然,說道:“是啊,科舉結束之后,禮部又得著手準備安寧公主的婚事了…”
作為侍郎,兩人平日里都公務繁忙。
科舉之時,朝中所有事務,都要為科舉讓道,他們反而清閑一些。
說起安寧公主的婚事,禮部侍郎想起一事,說道:“對了,這屆科舉的禮科狀元,還請陳大人安排到我們禮部。”
吏部侍郎想了想,說道:“這屆的禮科狀元,不是輪到太常寺了嗎?”
太常寺和禮部,都需要禮科人才。
往年科舉禮科出眾的學子,一般都會優先安排這兩個衙門,上屆禮科狀元給了禮部,這次理應輪到太常寺。
禮部侍郎擺了擺手,說道:“樂科狀元可以讓給太常寺,禮科狀元我禮部要定了,他的考卷,本官看過了,此人生來就是要進禮部的,他對禮制的熟悉,不亞于禮部郎中,這次正好要籌備安寧公主的婚事,本官準備讓他來籌備,正好看看他的能力…”
吏部侍郎笑了笑,問道:“萬一公主選他做駙馬呢?”
禮部侍郎笑了笑,打趣說道:“那就讓他自己籌備自己的婚事…”
這個可能性太小了,駙馬的最佳選擇,肯定是科舉狀元,之后是書科狀元,其他幾位狀元,沒辦法和他們相提并論。
如果禮部選駙馬,肯定優先前兩位。
但這次,陛下金口玉言,安寧公主的駙馬,讓她自己選,倘若科舉狀元和書科狀元樣貌不佳,而公主殿下又恰好在乎駙馬的外表,另外幾位狀元也不是沒有成為駙馬的可能。
說話間,一位吏部官員走上前,說道:“兩位大人,前五科的成績,已經匯總好了。”
他的手里,捧著一個托盤。
托盤之上,放著五個信封。
科舉除了公布進士榜單之外,也會公布單科前百,單科成績優異者,就算是沒有中進士,也能在書院或者別的地方謀一個不錯的差事。
除了樂科尚有變數,書、數、禮、御四科,已經塵埃落定。
禮部侍郎將寫著“禮”字的信封拿過來,拆開之后,目光迫不及待的望了上去,他對這位考卷絕佳的禮科狀元,已經好奇很久了。
下一刻,他臉上的表情就直接僵住。
“嘶…”
另一邊,剛剛拆開數科信封的吏部郎中,更是直接倒吸一口涼氣。
兩人對視一眼,默默將手中的信封交換。
“嘶!”
“嘶!”
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
禮科狀元李諾,數科狀元李諾,再加上昨日就確定的御科狀元,科舉六科狀元,他已經占了三科,并且也是樂科狀元的有力爭奪者。
御科的信封不用看了。
兩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寫有“書”的信封。
禮部侍郎意識到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情,幾次伸手,幾次收回,最后只能示意吏部侍郎,說道:“陳大人,您拆吧…”
吏部侍郎拿過那道信封,緩緩拆開,從中取出一張寫滿了名字的紙。
禮部侍郎看了他一眼,問道:“怎么樣?”
吏部侍郎的目光,從那張紙上移開,感慨道:“真不愧是李大人的兒子…”
不等他說完,禮部侍郎已經知道了結果。
這一屆科舉的狀元,已經毋庸置疑,唯一不確定的是,他能不能像他父親一樣,一人獨占六科狀元。
衙房之內,陷入久久的沉默。
不多時,一位官員走進來,說道:“兩位大人,射科已經結束,各考院已陸續將考生的射科成績送來,據說,第一考院出現了一位射科絕佳…”
兩人對視一眼,禮部郎中看向他,嘴唇動了動,問道:“這個射科絕佳,是不是叫李諾?”
那官員聞言一愣,詫異道:“大人,您已經知道了?”
禮部郎中沒有回答,坐在椅子上,雙手緩緩捂住了臉。
他和李諾無冤無仇,李諾斬獲幾科狀元,都與他無關。
但安寧公主的駙馬與禮部有關。
陛下讓公主在七位狀元中選一個做駙馬。
倘若有哪位狀元不符合要求,換一位就行了。
但誰能想到,七位狀元,居然會是一個人,還是一個有婦之夫?
倘若最后的樂科狀元也是他,公主到底嫁不嫁?
嫁吧,皇室公主,還沒有嫁給有婦之夫的先例。
不嫁吧,那是陛下當著天下官員的面親口說的,等同圣旨,豈有收回之理?
這是他從未料想的結局。
他心中一團亂麻,使勁的抓了抓頭發。
縱使他當了這么多年的禮部侍郎,處理過無數意外情況,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應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