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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聚眾聲討

  宋府。

  李諾看著法典上出現的一幅新畫像。

  那是一名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拿起筆,隨便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篆書,隸書,楷書,行書,草書…,五種不同的筆體,相同的是看起來都十分賞心悅目。

  如果要改刑律,還真沒那么容易,起碼要遞交三省討論。

  但這種治安條例,只是父親寫幾個字,蓋個章的事情。

  大理寺擁有這項權限。

  別說大理寺,就算是地方縣令,在管轄范圍內,也有這種權力。

  愛護環境,人人有責。

  長安是大夏國都,代表著大夏的臉面,隨地吐痰,既不文明,也不衛生。

  科舉在即,各地學子齊聚長安,為了展現大夏國都的良好風貌,臨時抓一抓衛生建設是很有必要的。

  可惜,書法還是沒有轉化成永久技能。

  抓的人遠遠不夠。

  李諾嘆息了一句,看著紙上的幾行字,心中不免浮現出些許困惑。

  他其實一直有這樣的困惑。

  明明是另一個世界,大部分的歷史,都和他所熟知的世界不一樣,但也有很多東西是一脈相承的,比如諸子百家,又比如書法字體,甚至是文字和語言…

  就好像一個世界,是在另一個世界的基礎上構造的。

  他顯然不可能想明白這個問題,李諾干脆不再去想,將這張紙揉成團,丟盡紙簍中。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李諾一個人。

  距離科舉沒幾天了,包括娘子在內,整個宋府都在刻意的為他創造安靜的環境,四叔夫婦甚至專門叮囑慕兒,不讓她來打擾他。

  和宋府的安靜相比,清風書院大門口,卻十分熱鬧。

  魏先生被抓進大理寺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書院,聞聽此訊,整個書院驟然炸鍋。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奸臣李玄靖的地盤,被大理寺抓進去的人,九死一生,大理寺的天牢里,不知道謀害了多少忠良。

  而魏先生,是清風書院的先生,一生高風亮節,不知為大夏培養出了多少棟梁。

  雖然不知道大理寺為什么抓他。

  但他們相信,魏先生一定是無辜的。

  他必然是遭到了李玄靖的迫害。

  得到這個消息,清風書院的學子們無不義憤填膺。

  長安書法界也震動不已,魏詢的朋友,弟子,也都開始在書院門口聚集,共同為魏先生鳴不平。

  起初人少的時候,他們還對大理寺,對李玄靖抱有一絲畏懼。

  但當聚集的人數越來越多,他們心中的那份恐懼逐漸消散,然后轉變為憤怒。

  儒家弟子,應有一身浩然正氣,遇到不公之事,當勇于站出來,不對權勢屈服。

  “我們一起去把魏先生救出來!”

  “我要去大理寺抗議,誰愿意一起前往!”

  “我去!”

  “我也去,有本事就把我們全抓起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立刻得到無數人的響應。

  眾人開始浩浩蕩蕩的向大理寺走去,數十人的隊伍,占據了整條街道,聲勢浩大無比。

  街道上的百姓們,遠遠的看到這一幕,紛紛退避。

  不知道這些書院學生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上街游行了。

  雖然還不清楚事出何因,但每次當他們擺出這種陣勢的時候,朝中就有官員要倒霉了。

  這些書院的學生,代表著大夏的未來。

  他們一旦鬧起事來,哪怕是朝廷也得退讓三分。

  這也是他們唯一擁有特權的時候。

  等他們高中為官,就知道循規蹈矩了。

  科舉將近,長安匯聚了無數的學子。

  許多人見此陣勢,紛紛上前打聽。

  在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不少非清風書院的學子,也都加入了進來。

  人群一路前行,一路擴大。

  如此浩大的聲勢,早就驚動了巡街的禁衛。

  雖然禁衛的職責,就是維護長安穩定,但這種情況下,哪怕是他們也不敢阻攔,只能立刻將此事上報。

  中書省得知此事,高度重視,中書令兼右相大人第一時間做出指示,要求長安縣衙、京兆府迅速查清事件緣由,嚴肅追究相關責任,耐心安撫游行學子情緒,妥善處理問題,防止事件進一步擴大…

  從清風書院到大理寺,不長的一段路,原本數十人的隊伍,已經擴大到數百人。

  以魏詢的幾位弟子,以及清風書院的學生為主,大理寺的門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放了魏先生!”

  “放了魏先生!”

  他們沒有闖入大理寺,而是靜坐在大理寺前,整齊的喊著口號。

  路邊的某處茶樓,二樓雅間之中,幾道身影饒有興趣的看著下方的一幕。

  魏先生被抓,同樣出乎了永壽侯等人的預料。

  他們沒想到,李玄靖連書院的先生都敢抓。

  這也恰恰說明,他們此舉,正好掐住了他們的父子的要害。

  永壽侯問道:“這些學生,是你們誰讓人煽動的?”

  幾人聞言,紛紛搖頭。

  豐陽侯笑道:“李玄靖的仇人這么多,是誰煽動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惹上了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學生,看他怎么收場…”

  此刻,大理寺內。

  大理寺卿衙。

  幾道穿著官服的身影站在堂中。

  在場幾位,都是一部巨擘,身為長安縣令的裴哲,只能老老實實的站在角落里,連插嘴的資格都沒有。

  在接到命令之后,各相關衙門的主官,第一時間便親自趕到大理寺,弄清緣由的同時,阻止事情進一步惡化。

  所有人都以為,大理寺是抓到了魏大家什么把柄,誰能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只是為了一口痰…

  為了一口痰鬧成這樣,至于嗎?

  一位御史中丞看向李玄靖,說道:“李大人,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必鬧得這么大,還是放魏先生走吧。”

  李玄靖抿了口茶,淡淡道:“即便是再小的事情,也關乎律法的威嚴,大理寺是何等地方,若是因為這些人的逼迫而讓步,日后還如何執法,這次退讓一次,下次他們再來鬧,難道還要退讓嗎?”

  “這…”

  御史中丞一時無言。

  這句話說的沒錯。

  但也要看誰說。

  從李玄靖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這么奇怪呢…

  況且,那條法是他立的,他當然可以站在律法的制高點。

  問題是,這一切還是合規的。

  他不欲爭辯這個問題,問道:“李大人能夠保證,明日會放魏先生離開嗎?”

  李玄靖道:“大理寺向來都是依律辦案,他不犯新案,本官自然會放他離開,不過,他煽動民意,聚眾作亂,意圖沖擊朝廷要害部門,或許明日會重議他的罪名也未必…”

  大理寺是依律辦案,但確是他先頒律,再依律。

  御史中丞嘆了口氣,說道:“下官會勸他們散去的,希望李大人說話算話。”

  他走出大理寺,外面聚集的學生們,還在吵鬧。

  御史中丞走到人群之前,一道無形的氣息,從他體內擴散開來。

  這氣息如春風拂面,眾人躁動的心,逐漸安靜了下來。

  “浩然真氣!”

  “丟,長安就是長安,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擁有浩然真氣的儒家官員!”

  “我也是啊,今日真是開了眼了!”

  眾人感受到這道充滿正氣的氣息,呼喊的聲音逐漸小了下來,然后徹底消失。

  能修出浩然真氣的官員,還是值得信任的。

  御史中丞看著眾人,高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本官是御史中丞張遠,經過御史臺調查,魏先生的確是觸犯了一項律令,被大理寺做出拘一日的懲罰,本官保證,明日魏先生一定會安然離開,請大家相信本官…”

  在場眾人,都是修儒家的。

  他們可以不相信大理寺,可以不相信御史臺,但至少會聽一位擁有浩然真氣的官員解釋。

  人群前方,有人問道:“敢問這位大人,魏師犯的什么罪?”

  御史中丞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說道:“大理寺剛剛頒布了一條新規,長安街頭,禁止隨地吐痰,違者將笞五下,拘一日…”

  人群短暫的安靜,然后就爆發出一陣騷亂。

  “這是什么規矩?”

  “連吐痰都要管?”

  “這一定是大理寺的陰謀,這位大人不要被他們蒙騙了!”

  “他們明天一定不會放人的!”

  眼看著人群再次吵鬧起來,御史中丞伸出雙手,微微下壓,騷亂很快再次平息。

  他目光掃視人群,開口道:“如果大家相信本官的話,可以先回去,本官保證,明日魏先生一定能安好的從大理寺出來。”

  他的話音落下,數百人的人群,開始了一陣涌動。

  大概有一半以上的人,慢慢散去,站在了街道兩邊。

  他們有些是湊熱鬧的外地學子,有些是被御史中丞本人說服的其他書院學生。

  他說的是真是假,明日就會見分曉,他們和魏先生沒什么關系,愿意給這位一身正氣的大人一天時間。

  還有約莫一百人留在原地。

  他們是魏詢的弟子,以及清風書院的學生。

  人群前方,一名中年人道:“張大人,不是我們不相信你,大理寺是什么地方,所有人都清楚,魏師年邁體衰,定然經受不住大理寺的折磨,今天,我們一定要把人帶走!”

  御史中丞還想再說什么。

  一道人影,從大理寺走出來。

  那是一名面色冷峻的青年,他目光掃視眾人,冷聲道:“煽動學生,聚眾鬧事,沖擊朝廷要部,你們好大的膽子,我數十聲,十聲之內,主動離開的人不予追究,十聲之后,還留在這里的,全都以聚眾議罪…”

  他話音落下,不少人面色微變。

  不是,大理寺來真的啊?

  他們都是書院學生,無一不精通律法。

  不管是在大夏還是各國,任何事情,只要沾上聚眾,至少罪加三等。

  聚眾飲酒,聚眾鬧事,都是不輕的罪名,聚眾鬧事沖擊官府,更是大罪。

  無非他們是學生,仗著身份和人多,以及朝廷歷來安撫為主的態度,才敢這么做…

  真要被議聚眾論罪,事情可就鬧大了。

  青年看著他們,微笑道:“十,九,八,七…,時間差不多了哦。”

  隨著那青年的倒數,不少人緩緩站起身,默默的退出人群。

  “三,二,一。”

  隨著青年最后一聲落下,又有幾道身影連滾帶爬的退出,在大理寺門口靜坐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這些人面對他的威脅,目光堅定,表情絲毫不懼。

  青年也沒有再多說一句,只是揮了揮手,淡淡道:“拿下。”

  一群捕快差役,從大理寺快步跑出來,很快就將這些人押進去。

  御史中丞見此,也露出無奈之色。

  大理寺依律辦事,御史臺無權插手。

  這些學生們,平日里通過這種方式,無數次逼迫朝廷讓步。

  但這次,他們選錯了人。

  圍觀人群一片寂靜,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這些人被抓走,他們才終于意識到,這里是大理寺,不是長安縣衙。

  連朝廷都拿李玄靖沒辦法,更何況是他們?

  青年走到大理寺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淡淡道:“都站在這里干什么,散了吧…”

  人群轟然散開。

  一眾學子四散離開大理寺,路上還在小聲議論。

  “大理寺卿,名不虛傳啊…”

  “我在江南就聽說了,看來那些傳言不是假的。”

  “這才哪到哪,你們是沒見過更狠的…哎呀!”

  一位長安的學子剛要說什么,話未說完,腳下忽然一滑,整個人猛然摔倒在地,屁股擱在石板上,劇痛無比。

  他雙手撐著身體坐起來,卻感覺手上濕濕的滑滑的,定睛一看,不知道是誰吐的一口老痰,他不小心踩到滑到,起身的時候又弄到手上…

  本來就有潔癖的他,整個人寒毛直豎,原地干嘔了好一會兒,爬起來,一邊跳腳,一邊怒罵:“大理寺抓的好,抓的妙,最好把這些隨地吐痰的家伙全都抓起來!”

  大理寺中。

  李玄靖背著手,站在衙房門口,看著整齊的排著隊,被押進牢房的這些學子,目光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之色。

  宋府,李諾呆呆的站在院子里,望著莫名其妙開始狂閃畫像的法典,心中又驚又疑。

  怎么回事,法典出bu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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